第 16 章（二更）
“什么……”明承运喃喃自语，而后只觉得一阵向后拉扯的力量，下一刻，他便被明荔拉到了身后。
明荔刚刚温柔似水的眼神旋即转换成了尖锐的警惕：“明琰？”
“明琰？你喊我来做什么？”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几人回头看去，却见阿良的身影自门后出现。
明琰抬起头来，眼底缓缓升起暖光来：“阿良，听说我师妇来了，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只不过……”阿良将明琰拉起来，语气有些委屈，“是你阿姊喊来的，似乎是想要让你从后山离开……”
“我不会离开的。”明琰抬头看向阿良，眼底有层层叠叠的温柔，“你还在这里呢。”
阿良面色一动，忍不住牢牢抱住了明琰。
明琰伸手拍了拍阿良的背，声音愈发轻柔：“你放心，等到师妇来，我会同她说的。
“你是个好妖，阿姊既然担心你会作恶，便让我在这里看着你一辈子吧。”
“嘶——”言傲忍不住嘀咕道，“之前不还对阿良没什么感情嘛，怎么现在反倒你侬我侬了起来……”
“陆真”的瞳孔一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白云而过，夜幕降临，明琰却一直保持着环抱住阿良的姿势。
她微微笑着，声音却有些冷：“阿良啊，你瞧，我当真守了你一辈子呢。
“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妖，所以，便把你的眼睛，当做报答，回馈给我吧。”
陆虞站得最侧，可以看清阿良的侧脸。待看清眼前的一切，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阿良……阿良的眼睛……”
言傲和明承运当即跑了过去，便看见，那双本来蕴含着委屈或是依赖的双眼里，如今却只剩下了一对血窟窿。
他的眼睛，被挖下来了！
明琰的手里灵力流转，温和的光芒之中，正在缓缓温养着一双还冒着妖气的眼睛！
旋即，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露出了年轻的明荔略带惊恐的面容：“明琰！陆式微她怎么了……等等，你在做什么？！”
“嘘，阿姊，小声一点，不要把师妇吵醒了。”明琰微微笑着，而后似乎是嫌阿良太重，慢悠悠地往后退了一步。
阿良的身体便如同失去了最后的支撑一般，扑簌落在了地上。
血液顿时淹没了地面，就连那些破败的花朵，也在那血液的衬托下更加娇艳。
明琰笑着，声音更加温柔，
“而且，阿姊，我是在听你的话啊。
“你不是让我师妇来劝我离开阿良吗，我杀了他，不就可以离开他了吗？”
明荔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直到后背抵在墙上，才堪堪反应过来：
“……那你师妇呢？你为什么要把你师妇绑在床上？”
“阿姊，我能让你住在我和师妇的院子里，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再多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明琰抬起空余的那只手来，微微地晃动着，指尖华光闪过，似乎在勾勒阵法，
“你呢，就好好地闭上眼睛，睡一觉吧……”
“那些妖怪，是你吸引来的，是不是！”
长弓横起，耀眼的白光倏忽而过，抵住了明琰阵法的威力，明荔皱着眉头，声音很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妖怪只会将咱们的家园尽数屠戮，你难道舍得看生灵涂炭吗？”
“我为什么不舍得？当年，我们父母为战妖而死，只留下我们两个孩子，可那个时候，此处的百姓是怎么做的？”
明琰手指勾勒的速度逐渐加快，眼底有浅淡的凶光，
“他们厌弃父母无能，任由我们自生自灭！若不是我们有超高的捉妖天赋，成功接替了父母的担子，不然，我们怎么可能还能有今日的生活！”
明荔张口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她颤抖着嘴唇，问道：“所以呢？你要将这些妖怪吸引过来，屠戮整个村子来报仇？”
“我才没有那个闲工夫。”明琰冷笑着，笑容却并不达眼底，“我最近忙着如何取得阿良的信任，哪有这个功夫。
“我吸引来妖怪，不过是为了能有充足的妖气，让阿良的眼睛发挥出最大的作用罢了。
“至于百姓，谁管他们呀？”
年轻的明荔还没有之后的老练，亲眼看见自己守护的城池翻天覆地的她面上充盈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所以，这双眼睛、你到底想用来干什么？”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想要听清明琰的回答。
却在此时，幻境仿佛受到了什么冲击，一阵一阵地晃动了起来！
冲天的妖雾笼罩了面前的点点滴滴，大家纷纷左看右看，想要确定好各自的方位：
“大家抓紧了，不要走散了！”
“明荔。”
却在这时候，有人说话了。
“陆真”摇摇晃晃着，目光却透过层层叠叠的妖雾，看向了明荔：
“我一直不知道，你是靠什么维持住这个阵法上千年的。
“现在，我知道了。”
在浑浊的妖雾之中，她那双眼睛亮得可怕：
“你剜下了陆式微的眼睛，是不是？”
这一刻，没有人再在意“陆真”的用词，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多，打得大家都差点站不住。
一直被陆式微控制住的陆真也终于明白了些什么，她刚想说什么，陆虞却比她更快：
“大师姐，你的意思是……
“明琰挖出阿良的眼睛，是想要夺走你的阴阳眼？”
他越想越气愤，声音愈发高亢：“斩杀亲夫，欺师灭祖，此等劣徒，师祖逐出师门真是大快人心！”
“放肆！”
一直站在言无旁边没有说话的明荔突然驳了一声，攥紧了手心，
“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的！”
“那你说！为什么要挖师祖的眼睛！”
陆虞梗着脖子，逼近了明荔，
“你甚至还靠师祖的眼睛一直吸引着妖怪，企图复活明琰！”
“我……”明荔瞪着眼睛，终于想要说出什么。
但嘴唇上下触碰，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传递出来。
陆虞皱眉：“你做什么幺蛾子。”
言傲却难得聪明了一次：“等等，她好像……说不出来。”
“陆真”却立刻转头，看向了言无，她逼近了几步，几乎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言无老祖！”
言无沉默抬眼，看向“陆真”。
“陆真”起伏着胸膛，指向了明荔：“快点，解开咒诀。
“我们有权利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她醒过来之后，言无已然斩下了明琰的手臂，她质问真相，却没有人回答。
自那以后，便是明琰失踪，万妖窟破，一切都走向了无可转圜的局面。
言无注视着“陆真”，手指蜷曲而又松开，松开而又蜷曲。
果然是他下的。
那她就有办法了。
“陆真”不再看言无，手指微微一动，指向了明荔：“解！”
随着这句“解”字，幻境忽而四散破碎，无数的碎片向四处飞落，伴随着明荔急促的声音：
“因为陆式微的身体里，有妖血！
“她的阴阳眼，蕴含着能够吸引万千妖怪的妖力！”
一阵可怕的沉默瞬间席卷了所有人。
陆真只觉得自己的神识一阵剧烈的震颤，而后，那刚刚一直压过自己的力量倏忽消失了下去。
不仅是陆式微，其他人更是。
事关陆式微，言傲不敢信陆虞不愿信。
只有明承运抖着唇：“陆式微……竟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却是陆真最先尖叫起来：“你家首领也助纣为虐，维护自己为祸一方的妹妹！”
言傲被突然叫嚷起来的陆真吓了一跳，转头看她：“你干什么！”
不过是气不过而已！一直被师祖强行压着说不出话来，她当然也想一次性说个痛快！
她梗着脖子，大声道，“甚至你家首领这么做，就是为了你！
“为了你这个亲外甥！”
明承运面色一呆：“什么外甥……”
“你是明琰和妖怪通婚生下的产物！你也是个妖怪！”
说这句的却是言傲。
刹那间，他立刻飞身而起，弦琴在身边浮现出来，他操控着琴弦，对着明承运发起了致命一击！
那一击对准了明承运的心口，他并不知道他作为妖怪的妖丹在哪里，只能够借力一试。
可下一刻，一个身影便立刻挡在了言傲的面前：“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着夺取妖丹记录玉牌，言傲，你好狠的心！”
“他是妖怪，如何需要同情！”言傲的琴弦逼近，凛凛然盯着面前挡路的陆真。
陆真横眼看着言傲，笑了一声：
“不知者无罪，正如你偷了我西微门的东西，不也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知道吗？”
言傲面色凝住，堪堪停止了脚步。
但嘴里还是质问着：“你刚刚明明还骂他，为何现在却来拦我！”
便在此时，明承运突然动了。
他喃喃自语着，反复低声念道：“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
下一刻，他突然抬起眼来，赤红着双目，便要往前冲去：
“我不是妖怪！我不是捉妖师和妖怪通婚的产物！我不是！”
那一刹那，本已破洞百出的法阵终于破碎，冲天的妖气突然调转了方向，如同潮水一般袭向了明承运。
他的面上突然蒸腾起了浓烈的妖气，一圈又一圈，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扩大数十倍一般！
“快退！他要堕妖了！”
陆虞大喊着，言傲忍不住呸了一口：
“我就知道，明琰那个家伙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正常人，她和妖怪生下来的怪物能有什么好样子！”
“住嘴！”陆真白了他一眼，长剑攥紧，便想要冲上去抵挡。
可哪怕陆真的速度已然极快，这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浓烈的妖气顷刻间席卷了明承运三人，其他人吱呀乱叫着便要往外扑去。
陆真刚想要挣脱去拉住那几个人，忽而觉得灵识的撞击感越来越重，拉得差点没站稳，身子晃了几下，险些要跌了出去。
再然后，温和的光芒照耀过来，无邪弦起，温柔地笼罩了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