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小师弟有些怔怔，下意识问了声：“那个……是陆老祖吗？好像和刚刚的陆老祖长得有几分相似……”
言傲下意识想拦他：“你别说话，先别被发现。”
没有被发现。
面前，小小的明琰像个快乐的小精灵，走在陆式微的前面，一蹦一跳的。
仿佛什么忧虑都没有一般。
直接穿过了正站在她面前的“陆真”。
她语气欢快，像个叽叽喳喳的小喜鹊：
“师妇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会给你帮很多很多忙的！”
身后的陆式微一直温和笑着，道：
“好，你大师姐和二师姐在帮我看顾西微门，师妇可就只有你这一个得力的小助手了。”
明琰笑得更加灿烂，继续往前走着。
“陆真”转回头来，忽而看见明琰往后望了一眼。
碰巧与“陆真”对上了眼。
但下一刻，她攥住了跟在身后的陆式微的手，笑嘻嘻的：“师妇，那我们马上去哪里呀？”
陆式微拍了拍她的脑袋，飘远的声音里漾着温柔：“去找你阿姊，你好不容易回一趟家，总得见见家人吧。”
跟着二人走进明府的时候，是言傲最先惊呼了一声：
“我师祖在那里！”
言无站在明府的门口，目光正紧紧盯着走进来的陆式微和明琰。
而他的身侧，则站着同样盯着目光的明荔。
明荔甚至已然步步走上了前去，轻轻地伸手碰了碰明琰。
而后，自然的，手从明琰的肩膀上穿了过去。
她握不住她。
言无却听见了言傲的声音，侧头看过来，没说话。
几人便跟着虚攥着明琰手臂的明荔，走向了明府正宅。
一路上，花团锦簌，尽是婀娜多姿。
言傲忍不住撞了撞小师弟的肩膀：“喂，你们老祖的徒弟出身这么好啊？怎么还愿意跟着你们老祖四处吃苦？”
“我不叫喂，我叫陆虞。”师弟翻了个白眼，“再说了，这个所谓的小师姨早就被逐出师门了，我怎么知道。”
“这个村落原本不是这样的。”没给言傲在说话的机会，“陆真”已然开了口，“这里原本热闹繁华，是交通东南西北的要塞。”
言傲缩了缩脖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陆真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比之前坚持退婚的时更吓人，怕得他连搭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陆真”却没有看他，目光远远地落在不远处的明琰身上：
“而明家，便是这里的管理者。”
“陆真”的声音蕴含着一种言傲听不明白的感情，他诧异地侧头看了眼“陆真”，她却一直盯着明琰，声音低沉：
“明家的父母早亡，明家阿姊早早便担负起了家庭的重担，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没让妹妹吃一点的苦，让自己的妹妹千娇百宠地长大了。”
“然后呢？”言傲忍不住接话，“她自己一个人出来玩，然后撞见了妖怪，被你师祖所救？”
“没有救她。”她的声音依旧清浅，使得言傲疑心自己似乎是听错了——
他好像听见她在笑，“那丫头呀，自己拿着自己防身的匕首愣是把小妖刺倒了，后来，我……师祖就带着她剜出了那小妖的妖丹。
“再后来，她便拜入了西微门的门下。”
愉悦的笑声还没有散去，不远处忽而传来了惊喜的一声：
“小琰！”
几人纷纷抬头望去，就见一个明显年轻了不少的明荔张开手臂，将扑了上去的明琰抱紧了怀里紧紧搂住。
她还不忘侧过头来，同陆式微点头示意。
看上去好生和睦。
而后，她将明琰放了下来，低声哄道：“阿姊与你师妇谈一下妖怪的事情，让仆人领你去沐浴更衣休息一番，可好？”
“阿姊，我也要听……”明琰的嘟囔声当然被明荔推远，而后，陆式微的身影便隐没在门内，再也看不见了。
走在前面的明承运当即去推了推门，可仿佛有一层膜罩住了门一般，无论明承运怎么用力，都仿佛推不开一般。
言傲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地凑到了身旁：“你力气怎么这么小，让我来开……”
也没打开。
沉默了一路的言无、在此时却突然开口解释道：
“这里是明琰的记忆，她没有看见过自己的阿姊和师妇的谈话内容，所以她仿照不出来。”
“如果能仿照出来，就好了。”此刻的明荔正蹲在张望着院子里新开的花朵的明琰的面前，声音极低，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一般，“小琰，你不是最喜欢你师妇了嘛，你就不愿意再多塑造一些什么幻象吗？”
“只有活人才能在被攫取记忆中掺入自己的幻想……”陆虞下意识喃喃，却突然意识到什么，将话头顿了下去。
明荔突然抬起眼来，视线晦暗，直直盯着陆虞。
明承运下意识挡了一挡：“首领，她是人类的叛徒，叛徒已死，便不必再忧心的。”
明荔的目光一瞬间锐利起来，但顷刻间，又移了开去。
只是微微攥紧了拳头。
言无瞥了她一眼，提醒道：“收敛好你的力量，不然会破坏掉这个幻境的。”
明荔抖了抖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比她的话反应更快的却是她身上的力量。
几乎是顷刻间，一阵荡漾着的波动便自遥远的波澜处缓缓传递了过来。
与此同时，房门打开，陆式微自其中走了出来。
她似乎是诧异般地看了看天边的意象，而后，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她的身形开始一点一点地消退。
如同褪色一般。
终于消失不见。
言无沉了脸色，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下一刻——
却见冲过去的明琰也在一刹那转瞬拔高了几分，出口的话里也褪去了几分青年人的稚嫩：
“阿良！”
一片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色瞬间调转了个模样。
天边渐渐出现了更年轻的阿良的身影，他低着头，脸上多了几分腼腆：
“明琰天师。”
“我师妇在问你呢，你赶快跟我回去吧。”明琰接过他手里的柴火，叮嘱道，“我师妇还没有将后山的妖怪清扫干净，你不要到处乱跑，小心又被大妖怪捉了过去。”
阿良憨憨地笑着，面露感激：“谢谢你担心我，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明琰走在前面，两条麻花辫一甩一甩的：“不是，之前师妇救你已经费了好大的劲，你可小心点不要再给我师妇添麻烦了。”
阿良一怔，旋即加快了脚步。
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里的陆虞忍不住笑道：
“没想到明琰天师这时候那么喜欢师祖哇，竟然连她未来夫君都不管了。”
言傲也点了点头，下意识侧过头要揶揄“陆真”几句，却见后者紧紧绷着嘴唇，面色不太好看。
他愣了愣：“陆真，你怎么了？”
明荔嗤了一声：“瞧瞧，我家小琰是多喜欢你们的好师祖，最后将她逐出师门的那副嘴脸当真是一点情谊都不留！”
几乎与她的声音重叠起来的，是另一个更加年轻的明荔的声音：“明琰！你怎么和妖怪住在一起！”
天地间风云流转，明琰停在了小院的门口。
那里，站着素日里一直等待着她的师妇陆式微，还有沉着脸色、一身劲装的明荔。
明琰下意识挡在阿良身前：“阿姊，阿良是好妖怪，还可以帮助我和师妇干活的！”
明荔黑着脸，语气急速：“最近村落里到处是妖怪肆虐，你们俩不想着如何斩妖除魔，竟然还敢私自豢养妖怪！堂堂西微门，便教出了这么个东西！”
“阿姊！不许这么说我师妇！”明琰挡在陆式微面前，眼睛瞪得溜圆，“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小琰，来我身后。”陆式微开口，将明琰扯到自己的身后，“明荔首领，你放心，我们已经快要找到后山孕育妖怪的灵力中心了，只要最终封印，很快就能控制住这里的局势。”
明荔“哼”了一声，衣袂一转，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个月，你若不行的话，我就昭告天下，去找东无派来帮忙！”
陆式微无奈地笑了声，微微抬了抬下巴：“你放心，我肯定比言无那家伙好使。”
她自然比言无那家伙好使。
七日后，几人眼睁睁地看着，陆式微徒手撕开了阵法，露出了其中熊熊燃烧着妖气的阵眼。
而后，凛冽的天光被活活撕开，一柄几乎可以穿天插地的巨型长剑显现在了陆式微的手里。
那便是捉妖界人人想要能够一窥其身影的——斩妖剑。
她飞身而起，剑尖向外，白光亮得几乎要眩晕在一旁看着的所有人，只听见天崩地裂的一声“咔擦”，阵眼被活生生破坏，滔天的妖气仿佛突然顿住，立刻消失了大半。
陆虞忍不住惊叫：“哇！师祖好厉害啊！”
他还想要再往前看几步看清一些，却见尘土飞扬之中，忽而模糊了起来。
记忆的画面重新轮转了。
他们的面前重新出现了明琰和陆式微居住的小院子。
天光明媚，依旧是一派温和的模样。
只不过，这个院子，却重新恢复了之前破败的模样。
明琰蹲在院子里，摆弄着不知为何枯死了一大片的杂草，面上的活泼褪了个干净，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被碾落成泥的花朵之上，半天没有说话。
明承运皱了皱眉头，靠近了几分：“怎么回事？阵法不是被破坏了吗？为什么反倒像遭了大灾一样？”
刚刚一直言词激烈的明荔声音却难得有些低沉：
“……是因为我。”
明承运诧异地想回头看，却在此刻，明琰突然抬了头。
她轻轻喊了声：
“喂。”
所有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本来还在摆弄着花花草草的明琰，目光逐渐有了焦距，突然看向了他们。
她的视线似乎是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圈，然后落在了离她最近的明承运身上：
只听她说：
“阿良，不要踩坏我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