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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真真假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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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侧过身子,面向山野,同女子并肩而立,身上散发着热气充斥着周身,也将周围变得有了一丝暖意。nianleime

    许久,闻得他声音清脆的开口:“我叫石屠,生于北鸣建安十年,祖籍滨州,就是那个毗邻厄州的东北边陲之地,贫瘠,严寒,夏天饿死人,冬天冻死人的地方,我已满而立,孑然一身,出生的那年整个北鸣的东北地域遇上旱灾,那一年饿殍遍地,死伤无数,我十岁那年,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旱灾再次降临,田地缺水,土地干旱,人人靠着吃土和树皮过活,我在家排行第三,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但是那一年的灾荒无人躲得过去,大哥饿死在逃荒的路上,二哥被父亲卖给了乡绅做苦力。”

    他长吁一口气,声音开始淡然:“当我父亲从乡绅那里拿到卖我二哥的五十文钱时,我忽然发现原来人命如此不值钱,也忽然明白原来活人可以卖钱,至此以后,我父母就带着我辗转北鸣各地,开始做起这种败坏阴德的生意,买人,卖人,做人伢子,拐带妇孺,只要能挣钱什么都干,刚开始能挣几文钱,几吊钱,后来做的久了就可以挣几两银子,可尽管如此,我们的日子过的还是很苦,一年到头连顿肉都吃不上。”

    “记得我十七岁那年,父母惊奇的发现忙活了许久终于挣了点儿小钱,可以过年吃顿肉了,我满心欢喜的等着吃肉,可是父亲却在去买肉的路上被人杀了,干了太多丧尽天良的事情,记恨的人多了,老天爷自然会收,也是那一年,母亲将所有钱用来给父亲下葬,我再次过上那种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日子,母亲也在那时因为积劳成疾患上急症。”

    他喘息了一声,看着夜空痴迷:“那时候的天空是灰色的,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像这漆黑的苍穹一样,让人看不清方向更看不见生路,母亲挣扎三年还是离我而去,而我挣扎三年仍旧苟活于世,她走的时候我很平静,可我看的出来她放心不下我,死不瞑目,从那以后,我走了父亲的老路,花了三年的时间成立了滚石帮,以前父亲敢做的我做,父亲不敢做的我也做,我比他狠毒,比他冷血,比他更懂得这个世间的规则,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是不变的宗旨。”

    声音沉静下来,像是释怀又像是淡然,一时间天地间都只剩下沉默,麋赤雪没有表情,即使闻言动容也没能扰乱心绪,而一侧的石三爷却满脸的冷情,像是一块浮冰融化在烈阳之下。

    他侧过身看着姑娘的侧脸,开始正色和严肃,眸子里恢复了往日的没有温度,“石某的故事讲完,姑娘有何感受?”

    麋赤雪心中平静,甚至是一丝波澜都没有:“先生的经历很坎坷,也很让人惋惜,可这个世间就是这样,我也同先生说过,万般皆是苦,唯有人自渡,我见过不少身世凄惨的少年,可他们的自渡却和先生大相径庭,尽管艰难依旧充满希望,尽管黑暗依旧期盼阳光,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能明白,人间正道是沧桑,阳光大道乃正途。”

    旁边的人闻言苦笑了笑,心中如海石沉底,“姑娘不能共情,我不意外,尽管如此,我还是想给姑娘一个机会,最后一个机会。”

    他上下打量了这个奇特女子一眼,眼中深沉没有半点波动,声音低缓沉静:“滚石帮如今的实力富可敌国,权高势大,石某在江湖上无人不敬,你若愿意留下做我的女人,无论是前敌还是后兵我都帮你处理干净,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我统统满足,滚石帮的一切都可以与你共享,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得到的东西,唯一条件就是嫁给我。”

    麋赤雪唇畔带着不屑的笑意,“先生不是不近女色吗?这么大的代价难道仅仅是要和韩大公子争抢?还是留着我好未雨绸缪,规避我给滚石帮带来的危机?”

    身旁的人轻笑了笑,随即缓缓下了高阶,在假山奇石围绕的空地上落了几步,仿佛只身与空境中和暮色融为一体,又似夜空下的一抹白,带着渗人的含义,麋赤雪看着他的身影,只觉浑身冰凉。

    高大的男子沉静许久忽而转身,就这么抬头仰望高阶上的女子,眼中意味深长刻满光芒:“我说过会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自然也会给你时间考虑,你认为的原因我不否认,但也请姑娘不要误会石某的真心,姑娘这样的女子,石某一见倾心,心生爱慕也无可厚非”

    月色朦胧,倾洒山间,虚化了景致的美好,也寂静了万物的璀璨,夜色灯火依旧美丽却失去了最初的心绪,这一夜,无法入眠,更加无法平静,未知的危险和一切似乎都已经清晰的萦绕在眼前。

    从中都出发的那天,她注定了要看尽这个世间最底层的一切,也注定了要体会一次光芒之下被明亮覆盖的尘埃,可当她真正亲眼瞧见时,依旧觉得触目惊心。

    遥想这中原夜海之周的三国天下,东辽偏安一隅,自给自足,闭关锁国也闭门造车,皇族延续五百年,世族当道权力倾轧,将民众拖进无尽的纷争中,历任掌权者心中只有权力,利益,就是从未有过百姓。

    若遭遇明君,百姓即可安定一时不受战乱,可若遭遇昏聩,树倒猢狲散,纷争始割据,乱世之势肉眼可见,皇族覆灭轻而易举。

    而北鸣当年先祖上位即不正,谋逆窃国,举兵夺权,慕容氏黄袍加身至此占据整个北域江山,为避免武力过强重蹈覆辙,几百年来强压军政,推崇文治,世家固权,礼教封闭,文心极具,儒家深入人心。

    文政过重,世家纵横,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可想而知,朝廷言官口诛笔伐,庙堂文臣以笔论政,皇权被分散,世族被依赖,百姓民不聊生,黎民不得太平,天灾频发无治,人祸来袭无驳,其结局不过是历史滚动,成为下一个朝代更替的烟雾迷尘。

    相较于东辽和北鸣的坐井观天,一叶障目,西夏的高瞻远瞩,鉴往知来,有着上天注定的使命加持,他们的深谋远虑和目光如炬是赫连氏问鼎中原最主要的原因。

    从大漠草原上一个占卜部落发扬出来的家族,在一千多年前的时候还不如而今的一个世家繁茂,可就是这个即将凋零的姓氏,凭借占卜的神灵和超脱的前卫思想,在群雄割据六十余国的中原大地上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江山。

    先后占据整个大漠草原,内境大陆,西南山脉,西北旷野,发扬军政以武力震慑平定整个疆域,联合大族降服世代盘踞的势力。

    在地大物博的西境主张盐铁,大肆囤粮,寻山采矿,开采矿源,依托靠近西域的最佳有利地势,互通商业,往来商机,获取最优良的民生民惠,开拓最先进的匠造技艺,冶铁,冶金,铸银,铸铜的冶炼技术是整个中原的最高级别。

    赫连氏建立政权开始,挥军四方的祖训就成了皇族不变的宗旨,内肃清,外开拓,利用所有的可能,不放过任何的机遇,将赫连氏的皇权覆盖在整个中原的上空,让这个天下只有一个声音,那便是大夏的声音。

    几十代的成就,几十代的祖荫,几十代的呕心沥血,几十代的宵衣旰食,时至如今,你说赫连玦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天定之主也好,还是这个天下顺势而为的机遇帝王也罢,放眼整个天下,也就是在他掌权的八年里,这个世间才有了一丝希望。

    从南到北,从西到东,从北域边关的饿殍消散,到南属回归安宁的变迁,从科举覆盖整个疆域的福祉,到寒门也能出贵子的期盼,从西北雪灾的万人救赎,到中原边境番邦下的平叛,在这个不顾蝼蚁不顾尘埃的时代里,人们终究是看到了苍生的存在,他要建立乐土,他要黎民存活,他也要这个世间成为真正的家园。

    或许,在宣圣帝的眼中,天下仅仅是天下,可没有苍生的天下便不叫天下,他要成为最伟大的帝王,也要建立最安泰的天下,苍生的喜忧便是他最好的证明。

    麋赤雪之前一度认为,在广阔的天地间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天际周而复始,云海翻腾纵横,有没有自己,赫连玦的帝王之路都将是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他改变了这个芸芸众生的格局,也成为了她和他都想成为的人。

    这个天下,他才是救赎,才是那些万般皆是苦,万般渡不过的希望,这份希望,是麋赤雪终其一生的理念,是她愿意为其付出一切的终点。

    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如是往来如是住,不知谁主又谁宾,初冬的寒意伴随人心,也搅动人心,回首过往,那是永生难忘的点点滴滴,也是你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的大义。

    翌日,天定元年十月初八冬至,北方的天气蓦然大晴,难得的日头清晨便自东方而起,带着惬意的森寒和干燥的冷气,也带走了寒风如刺的孤寂。

    马车里,一袭暗色弹花素锦斗篷的麋赤雪将自己围拢的严严实实,马车不是什么香车宝马,不过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两驱马车,这是麋赤雪特意交代过的。

    莲儿陪着她坐在马车里,可是神情一直都是隐隐不安,还带着些许愁绪,麋赤雪看破不说破,一直注视着周遭的一切,韩硕和他的人在前头骑马而行,不知是不是与佳人同行的缘故,韩大公子的嘴角从开始都没下来过,高兴的像娶了媳妇似的。

    沐阳府有五个郡县,三个在下,三个在上,中间是府都城,他们所在的曲阳恰好是距离府都城最近的一个郡县,马车若是行驶的慢三个时辰就可到达,马车若是行驶的快两个时辰也可到达,但若是骑快马前往,也就是一个时辰的事儿了。

    曲阳朝上三个时辰就是府都城,而从府都城朝下越过一座山就是毗邻边境关口的杞县,这个位置得天独厚,滚石帮将路线设于此处,看中的就是他的便捷。

    行驶一个时辰,官道上往来的人不多,韩硕一袭素白长袍外套石青刻丝灰鼠披风,整个人神采飞扬,顾盼神飞,一副郎朗公子的俊逸模样,时不时的频频回顾,笑意满目。

    他放慢了脚力,缓至马车窗前,低声询问:“姑娘,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是否要停下歇歇?”

    马车里麋赤雪对着窗户淡然:“不必了,快一些就好。”

    韩硕点头,时至如今他还是唤她姑娘,虽然已经习惯但总觉得有些怪异,不免太过生疏,“额,姑娘,你一直都不肯告诉在下你的名字,在下总觉得有些生分,喊起来不顺口。”

    麋赤雪闭着眼睛没有回应,沉寂了一会儿才说话:“我比你大,可以叫我姐姐。”

    姐姐?马车外的韩硕一脸惊讶,自己爱慕的姑娘让自己叫姐姐,这不是乱了辈分了吗,况且他一直都不觉得对方比自己大,虽然比自己气势沉稳百倍,可谁家二十多岁的姑娘娇嫩的像个花蕊,那柔滑的肌肤,那如水的眼眸,那玲珑的身姿,你说十八绝对不会让人疑惑。

    可是人家发话了让叫姐姐,自己再推脱也不合适,讨好了半个多月才换了一句姐姐,若是再矜持恐怕姐姐都没得叫,他悻悻的撇了撇嘴,算了,姐姐就姐姐吧,至少感觉热络了不少,不再是好像隔着千山万水,穹顶深渊。

    马车里,莲儿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看着戴面纱的人频频质疑,但一句话不说也一言不发,心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麋赤雪也不理她,随她猜测去。

    窗外韩硕消化了一下姐姐这个称呼,带着应有的沉稳和大气再次问道:“姐姐,我听说昨天晚上三爷找你说话了?”

    麋赤雪嗯了一声没再回应,他又问:“三爷说什么了啊?”

    “他说让我考虑考虑嫁给他,这样他就可以赢了你,还能让滚石帮的危机解除,更能成全他的一片真心。”

    韩硕大惊:“姐姐答应了?”

    麋赤雪:“无关乎答应,这个事情我从未考虑过,也不会考虑,只是他执拗,心性不寐,今日能放我出来,也挺稀奇的。”

    他松了口气:“姐姐放心,这个事情我既然承诺了自然不会失言,他那里我会想办法处理好,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罢了,姐姐只需少安毋躁,待我些时日便可大功告成,姐姐的自由,是我当下重中之重。”

    麋赤雪:“那便多谢韩公子了,眼下我处境艰难,唯有公子可以有所依仗,我与公子相识一场,这番知遇姐姐定然铭记于心。”

    韩大公子当场惊讶,喜不自胜,看来这步棋是走对了,讨好大半个月不如带出来走一遭,如此大的转变当真是没有想到,早知道就早些带出来游玩了,原来美人儿不喜欢奇珍异宝,喜欢自由广阔啊。

    “姐姐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延佑这里定然会为姐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罢他急忙提醒:“哦,姐姐,在下的字是延佑,姐姐可以叫我延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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