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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大梦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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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亥时,影蓝殿中跪在地上的少女看着眼前的托盘发呆,一条白绫,一杯毒酒,这便是她年少无畏之后的结局,是她命运悲情下的归属,她忽然想笑,好想放声大笑,是命运吗,还是这残酷的世间就是如此冰冷。yicuime

    她是苗疆这一代最美的圣女,她是云西大祭司寄予厚望,改变命格的唯一寄托,可是呢,命运给她开了一个玩笑,一个大大的玩笑,一个可笑的玩笑,她被大祭司奉送给了藩王。

    可能大祭司也没想到,原本想利用她改变云西落后贫瘠之态的希望,最终自不量力的让她成为了政权争斗下的牺牲品,她才十七岁啊,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她想不甘心,可她也做不到不甘心,明知自己是一颗棋子,她却依旧义无反顾的踏入这一条黑暗之路,明知前路一片迷途,她却依旧不愿及时止损,就连明知道陛下从未喜欢过她,可她依旧无可救药的沉沦至深,再也无法自拔。

    这数日的一切好像一场扑朔迷离又锦绣繁华的美梦,如今梦醒了,她也该清醒了,毕竟就连这场如梦如幻的泡影都不是属于她的归宿,但她是圣女,是蚩神最虔诚的孩子,她给出的心无法再收回,也无法再结束。

    她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姑姑,笑的有些单纯,“蓝汐姑姑,妾从未欺瞒过陛下,姑姑相信妾吗?”她不愿离去后陛下依旧不信她,怨怪她。

    蓝汐姑姑没有表情,依旧端庄:“姑娘,尘世浮萍乱入浮华之局,可悲亦可叹,但浮华一遭不枉幸甚至哉,姑娘已是造化天伦,胜天几许。”

    罢了,罢了,少女苦笑了笑,姑姑说的对,她该庆幸这么多日以来的得天独厚,这么久以来的满腔情意,即使陛下虚与委蛇,逢场作戏,可实实在在的陪伴,踏踏实实的相守,却是让她悲凉一生的唯一温存,唯一之幸。

    少女饮下杯中酒,满脸的释然和笑意,她望着蓝汐姑姑眼中纯质:“陛下在何处,妾想见见陛下。”

    蓝汐姑姑点头:“陛下此时在邀月楼,姑娘随意。”

    衣衫一角翩然离去,众人远远跟在身后,云朵上前提醒:“姑姑,这怕不妥啊?”

    姑姑摇头:“心已死,有何惧,她不会真的见陛下的。”

    大花园的风有些冷,还有些寒,在清辉朦胧的月下更显孤寂,四处花树张牙舞爪像是恶鬼扑面,满园之色和灯火颇具适宜,只是在夜里却弥漫不了人心。

    邀月楼前,绝美少女仰望苍穹夜色无尽迷离,她低声呐喊:“陛下,妾新学了一支羽衣舞,想跳给陛下一赏,陛下,妾恭祝陛下此生如意安康,福泽万年。”

    在众人的注视下,少女翩翩起舞,犹如月下精灵带着十足的美感,缥缈如仙更似如梦如幻,雪色衣袍轻舞如霜,蓝色眼眸,潋滟如水,轻歌曼舞惊起虫鸣鸟叫,巍峨之势舞出荡荡之情。

    观之众人似有无尽唏嘘可也尽显无意,一曲舞罢,少女缓缓坠落于花间,和这个世上最美之物融为一体,似乎印证了那一句镜花水月美丽至极,一场惊艳终得空空如也,可能她不知道,在她最好年华的惊艳岁月里,从未在那个无情帝王心中留下过痕迹,更不曾记起。

    兔起鹘落,兔死狐悲,大梦如归恍若最初,她像是一缕清风悠悠的突如其来,也如一缕风缓缓的消散殆尽,仿佛从未存在过,甚至未留下一缕记忆。

    远处的花树下,一群姑娘心中百感交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不知道是叹息,还是唏嘘,是悲悯还是失意。

    清圆:“她也挺可怜的,到头来一场空,失去了所有也什么都没得到。”

    舒淳:“棋子不都是这样下场吗?”

    思纯:“也不错了,至少伴驾多日,得了陛下唯一的亲近。”

    文曼:“陛下这种男子,立于天地间是社稷之福,是苍生之福,可唯独不是女子之福,爱上陛下的女子,下场都是万劫不复。”

    小北忽而一笑,摘下一缕花枝搁在手心,“天下事无非是戏,世上人无需当真”转身离去,不着一丝痕迹。

    寒风乍起,掀动人心,坤宁宫大门前的台阶上,阿赞坐了多时也沉寂了多时,他眼中无光眸色寂寥,撑着头颅的双手带着隐隐的青筋,像是挣扎,像是无助,像是痛彻心扉,像是濒临崩溃。

    小北她们回来见之纷纷诧异,他铠甲上的血迹虽清,可浓重血腥气息依旧萦绕在周身,清圆正欲上前询问,就见他抬眸紧紧盯着小北,眼眶赤红带着泪滢,似有深意似有怨恨,更胜的是满眼的冷毅。

    小北见状挥挥手让旁人先进去,自己朝前走了几步低头看他:“今日大战了好几场,早些回去休息吧,什么事情都没有身体重要,这是娘娘说的。”

    “北姐,娘娘不是走了吗?她不是不要我们了吗?她的话我们还需要听吗?”他吐出的字冰冷生寒,也寒了小北的心。

    小北冷清:“你可以不听”她欲进门,可突然听见他怒吼。

    “为什么?”他沙哑的吼出来:“为什么人人都说她会死,为什么!”他猛的起身浑身煞气,冲着小北怒喝:“为什么人人都说她会死,可我们还站在这里无动于衷,你不是她姐姐吗,你不是我们的姐姐吗?你在做什么,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小北依旧沉静,微红的眼眶带着决绝之色,“我什么都回答不了你。”

    “回答不了那你在这里做什么,里面那四个是赫连氏的子嗣,你以为护全了他们陛下就会感激你吗?没有娘娘我们算什么东西,东辽一日未归顺我们一日就是异族,整个西夏有谁认同过我们!”

    他痛苦狰狞:“不是你们誓不罢休的要来西夏吗?不是你们费尽心机要留在这里吗?可结果呢,抛却一切来了,留下了,现在为何又要不管不顾的回去?当初宁元帝让她回东辽,她任性不从,你不阻拦,来了西夏被皇室不容,她有机会回去,你又不阻拦,现在好不容易尘埃落定了她又要回去,你还是不拦,你到底在做什么,在做什么?”

    他哭的痛彻心扉,带着悔恨的痛楚,小北泣不成声想伸手碰他:“阿赞,对不起,是姐姐的错,都是姐姐的错,姐姐救不了她,也救不了自己,你原谅姐姐,给姐姐一点时间好不好,阿赞,对不起,阿赞”

    “你别碰我!”他猛然将她推开,泪如雨下:“她明明可以有顺遂的人生的,她明明可以平平安安一生一世的,她明明可以留在父母身侧,留在亲人面前,留在熟悉的故土,安稳的过完一生的,可现在都被你们虚无缥缈的野心给毁了,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他踉跄的退了几步,痛苦的垂着胸口:“宁元帝那么爱她,麋家那么爱她,亲人爱情,权力地位,她明明都可以拥有,明明可以一世安稳,一生喜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拿自己的一生来赌,为什么?”他摇头哭泣,不明白更想不通。

    小北抹掉自己的眼泪,心疼的唤他:“阿赞,你还小,你不懂娘娘的无奈,娘娘的苦衷,她是身不由己的,东辽的一切的确是最合适的,可不是她想要的,她的一生不易,唯独只想要自己想要的,阿赞,她没错。”

    “我是不懂,可是你们懂吗?你们这么懂这世间的一切,你们过好了这一生吗?从踏入这片土地开始,你们有过一日的顺心吗?有过一日的满意吗?有过一日的安心如意吗?没有,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他怒吼,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苦不堪言,少年的心太过炽烈,洋溢着真情实意。

    小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阿赞,阿赞”或许她真的错了,真的错了,当初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误,一场伤害了无数人的错误。

    悲情的话语无意外的让宫内的女使们都听见了,当清圆跑遍半个南宫在西仪门附近寻到少年时,少年早已哭的肝肠寸断,抱着头在石阶上痛彻心扉。

    清圆泪眼盈盈,走过去将他的头揽在怀中,一遍一遍安慰:“没事的,阿赞没事的,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娘娘不要我了,娘娘不要我了,娘娘不要我了”少年难以承受的痛,苦不堪言,彷徨无助的像个孩子,心中的救赎破灭,灵魂的寄托消散,他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泣不成声,悲痛万分:“我十六岁那年遇上娘娘,我看到娘娘的第一眼就喜欢她,喜欢的无可救药,喜欢的无法自拔,我知道自己不配,我也知道不对,可我就是喜欢她,我什么都听她的,她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了她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可我才跟了她一年她就去了北鸣,将我遗弃在东辽不管不顾,那种被人抛弃的滋味你明白吗?你不明白,可当我努力的再次站到她身侧,以为可以跟她永远都不分开时,她却再次抛下了我,为什么?我不是什么都听她的吗?我不是照着她的话好好过日子吗?她想让我成为一个正常人有正常的生活,我入职朝廷成为武将,她想让我娶妻生子有正常人的感情,我试着喜欢旁的女子也照做了,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了她还是不要我了,还是不要我了?”

    清圆震惊,心里仿佛溃烂了一个洞,相识多年竟不知这个少年的心底隐藏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心意,她泪水模糊双眼,心疼的目光中带着惊诧。

    “原来,原来你是因为娘娘的期许才喜欢我的?是吗?”她泪水打湿衣衫,也滴落在少年的发间。

    阿赞松开脑袋,撇过身不去看她:“你们都以为我傻,其实我心中清楚,我不过一介草莽贱民,无权无势无身家无背景,无非仗着娘娘的名义在这里占据一袭之地,仅此而已,在你们贵族世家的眼中可曾看得起我半分?你的姓氏,你的家族,都是我们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你不肯与我亲近,无非就是给自己留了退路,耶律家的人从来都是待价而沽,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投石问路的备选罢了,你是真的喜欢我吗?你待我的真心有几分,能胜过你家族的荣耀吗?别自欺欺人了!”

    少年的话让姑娘难以置信,心痛难当:“凌将军就是这么想我的?原来凌将军就是这么想我的?”她气恼的瞪大了眼睛,泪水倾泻而下,“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想我的?阿赞,你混账,你狼心狗肺,你负心薄幸,我待你的情意你居然如此辜负,你居然这么说我,你这个混蛋!”

    她哭出声,梨花带雨,委屈十足又难过不已,阿赞起身欲走却被她拉扯住衣袖,“阿赞,阿赞,你不要这么想,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少年将军身形颓废不愿再纠缠,掀开她的双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徒留姑娘哭的伤心欲绝,痛彻心扉,这一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注定是个伤心之夜。

    子初刚刚来临,少年将军一身轻装,一匹骏马一把长剑,毅然走出皇城,西仪门今日是陆启值守,看见浑身没有一丝生息的老大不禁疑惑,“将军,这么晚了去何处啊?”

    阿赞不说话,但是瞪了他一眼,陆启面色一紧急忙颔首不敢再问,不过也可以想象,今日大战多场,出去放松一下也正常。

    可西大街宽阔的道路上,少年的心冷到极致,仿佛和这锦绣的繁华格格不入,宵禁多时,道路上无人,唯独夜市酒馆,青楼楚阁依旧鼎沸,好似彻夜不眠不休的架势,带动着不夜之城的蠢蠢欲动。

    他发现没了娘娘,不止整个皇城孤寂到可悲,就连整个帝都都冰凉到极致,那是一种深入肺腑的寒意,也是一种触及灵魂深处的悲痛,太可怕了。

    他浑身冰冷,在一处酒楼停住脚步,下马入内,灯火的照耀和炉火的炙烤让他恢复了一些活人的气息,小二拴好马,服侍他坐在大堂,掌柜亲自招待。

    “公子,酒楼新出了烈酒,月满西楼,眼下正应景可要试试?”掌柜伶俐,西大街出行之人非富即贵,锦衣轻装,气质如华,这个点儿出来自然不是一般人,无需多问,眉眼间便可看出忧愁,只管推销烈酒必不会错。

    果然,阿赞没有表情,漠然开口:“多上些!”

    掌柜笑容谄媚,俯身称是,不下片刻三个执壶,一只酒杯,另加四盘精致下酒菜铺就桌面,今日一整天都在杀人,他胃中早已麻木,吃不下任何东西,只是一壶一壶的饮着烈酒。

    烈酒入喉,带着辛辣,想当年他刚入夏时还喝不惯,可到了现在居然喝的没感觉了,可见习惯这个东西是最容易养成的,也最是难以戒掉的。

    空腹饮酒最是醉人,三壶喝罢他眼眶就起了红痕,有了些朦胧之意,可并未喝醉,一品堂的人饮酒都有诀窍,除非自己想醉,不然是不可能会喝醉的。

    他抬手示意小二:“再拿三壶!”小二大声称是,刚转身去后堂就听见从二楼下来一批人,数量颇多声音吵闹,故而让整个大堂只有一人的他侧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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