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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仲夏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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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坤宁宫里,永远舒适惬意的感觉扑面而来,除了一尘不染繁花似锦映入眼帘外,各处帷幔摆件儿皆换成了清凉松乏的青烟薄纱,清爽明亮之物,入眼便是青翠欲滴泛着凉意。cuiyume

    越水堂正厅里放了一口青花瓷大缸,口缸里是细碎成堆的冰沙,冒着凉意泛着白烟让整个越水堂都是舒爽的凉意。

    内苑的花圃和绿树依旧枝繁叶茂,玉石地板明亮干净的可以映照脸颊,各处房檐下的灯笼早已换成八角宫灯,看着庄重又华丽,回廊上,配殿左右锦绣又精致,一路行至交泰殿中更是如春之感。

    正殿中央的暖炉早已换成呼呼冒着凉气的青铜冰鉴,左偏殿花厅的四个角落高腰花几上分别放了四个青花瓷盆子,里面也都是白花花透亮的大冰块,被盆子旁的扇叶子呼呼扇着。

    皇后娘娘被陛下一路抱回到右偏殿的茶室凉榻上坐着,凉榻铺着的象牙簟下还有几层软软褥垫,所以触觉十分的绵软不会觉得象牙生硬。

    凉榻的两边都放着冰盆和扇叶子,茶室中央也放了冰鉴,上面还冰着新鲜的果子和饮品,外头日头正盛,一行人回来后先是给皇后娘娘诊了脉,确认无误后才侍奉她更衣沐浴,换上轻便的衣服在茶室里休息乘凉。

    这会儿才午初,因为娘娘要回来陛下特意早些散了朝,看着皇后红润有光泽的面容,陛下心中很是安稳,想来奉国寺的山水间的确是把她娇养的很好,他的皇后的确适合待在有山有水的地方,而不是枯燥无边的皇城。

    麋赤雪穿着淡色刺绣山茶花的暗色抹胸裙,外衫是双层的香云纱,头发用簪子轻轻挽着,鬓边儿留着两缕儿发丝,看着十分的清冷。

    赫连玦先是让她吃了一些可口的果子和饮品,又让她倚在自己的怀里一起靠在迎枕上说话,夏日炎炎陛下依旧喜欢粘着娘娘,这浓郁的情意让侍奉的女使们纷纷感慨万千。

    “雪,前几日百越送了几匹蝉翼纱,我瞧着不错就让御锦坊做了几件外衣,蝉翼纱轻薄透气夏日穿戴正好合适。”他说着就挥手示意女使们将东西呈上来。

    没一会儿文曼跟若离便带着宫人鱼贯而入,手中端着盘盘清透明亮的纱衣,小北在一旁翻覆看了一遍,点头称赞:“恩,相传绗州的蝉翼纱薄如蝉翼,材质丝滑,不仅没有一丝重量飘逸的就像一缕烟,夏季穿在身上既透气又凉爽,当真是稀罕之物。”

    小南也去查看了一遍发现的确是轻巧的像是一团棉花,拿出其中一件青烟色握在手里仿佛什么都没有拿一般,她娇笑的递给陛下,让陛下给娘娘换上。

    麋赤雪自己也将纱衣捏在手里试了试,的确是轻巧的很是奇妙,相传绗州的蝉翼纱十分珍贵,一百个绣娘一年才能出得一匹蝉翼纱,百越王入驻南属不过一年多就能送来这么多的珍贵之物,简直是奢靡无度,眼下东南地界都还在打仗,他也不怕人家说闲话。

    她未动声色,乖乖配合赫连玦换上了蝉翼纱的外衣,身体是凉爽了,只是心里更凉了,她伸手拂了拂纱衣口中漠然说着:“到底是百越富庶之地,这么奢靡的东西,百越王一出手便是如此之多。”

    赫连玦眸子闪了闪,握着她的手安抚:“无碍,百越既富庶无边,几匹轻纱而已不算奢靡无度,且献以中宫所用皆是理应所致,皇后无需担忧。”

    他温柔的哄着她,还抬眸看了一眼小北,小北会意后也急忙解释:“陛下说的是,中宫孕育皇嗣辛苦,无论是前朝后宫还是藩地属地多有慰问之举,不仅是百越王,其他藩王也接连送了珍贵的东西过来,请安的折子和礼物都堆成山了。”

    麋赤雪不再说话,即使说了也说不过赫连玦和小北这两张嘴,但凡她的任何质疑都会被他们俩四两拨千斤的给驳回去,她不想再理论,也没劲儿再理论了。

    午膳的时候,小厨房在左殿上了一桌子的膳食,八珍汤,豹胎羹,炙烤羊羔,清蒸大虾,清炖大黄鱼,鹿茸切片,燕窝牛乳,还有各种形形色色的菜式十分美味,看着一桌子的美食麋赤雪很有食欲,但又有些犹豫的没有动筷。

    赫连玦给她盛了一碗浓郁的八珍汤,见她这个样子以为她不想吃,随即问道:“是不是不想吃这么滋补的,那换一桌吧。”

    麋赤雪垂着眸子摇摇头,而后又身后摸了摸自己的脸,吞吞吐吐道:“我,我好像丰腴了许多,从未这么丰腴过,肚子开始有些吃力了。”

    赫连玦闻言嘴角勾勒嬉笑,但是没敢发出声音,温柔的摸着她的大肚子劝慰:“皇后多虑了,胎儿慢慢在长大,不是你丰腴了,你还和以前一样倩丽身姿窈窕美丽。”

    这话任谁都听得出来是哄人的,赫连玦知道她不信,便给一旁的小南使了眼色,南大夫上前一步解释给她听:“娘娘,再过数日龙胎就要满七个月了,小皇子们都在嗷嗷待哺长身体的时候,这个时候吃少了可是会饿着小皇子的,娘娘放心,每日滋养身体和保养身躯用的东西不会让娘娘的母体产生变化,待生产完了娘娘依旧是那个貌美如花,身形曼妙,倾国倾城的娘娘。”

    赫连玦在一旁点头附和,连连点头说是,麋赤雪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小皇子最重要,就在她心中松懈放弃挣扎时,耳边又传来赫连玦的安慰,“雪,不要去担心这些,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如初,生生世世不变”

    下午的时候他俩倚在凉榻上午歇,相对而坐揽入胸怀,麋赤雪伏在他的胸膛上微闭双眼,沉静在凉意中许久之后她低低的吐出了一句:“赫连玦,天定的宿命是福也是劫,是成全也是释怀,是得到也是失去,是拥有也是放弃,是爱也是恨,是多情也是无情,是生亦或者是死,你是天定之主,或许只有你能逃过这宿命,解开这孽缘。”

    赫连玦抱着她垂了垂眸子,扣着她的脑后紧了紧手臂,他将她牢牢拥在胸膛中拥在心口处,这是从她伤心欲绝开始说过最多的一次话,无尽寒意伴随着凉意扑进了他的心里,让他不得不将她抱得更紧一些,再紧一些。

    接下来的岁月里,陛下更加珍惜和爱护她的皇后了,处理朝政以外其余的时间皆是陪伴左右,仲夏的时光也清浅的不成样子,外头的炎热丝毫不影响殿内的凉爽。

    冰鉴盒子,冰块盆子,再加上一堆的冰玉制成的物件儿伴随左右,交泰殿里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殿外的酷暑难耐,陛下不在的时候,皇后娘娘不是在凉榻上歇着就是在内室的美人榻上歇着,眼中的沉郁总之让她痴痴的望着窗外,看着蔚蓝的天。

    时间久了,她便看出了一些异样,活泼好动的耶律绵儿整日看似没心没肺的在坤宁宫享受富贵荣华,可一旦安静下来她总是坐在殿外的回廊上同样看着蔚蓝的天空。

    娘娘在偏殿时她便在窗外的桂花树下,娘娘在内室时她便在回廊栏杆上,眼睛不自觉的朝上,目光总是仰望,所以只要娘娘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一个单薄的姑娘看着天空发呆。

    她喜欢蓝宝石,麋赤雪便前前后后赏赐了很多蓝宝石,她喜欢蓝色的衣服,麋赤雪便让御锦坊做了很多蓝色锦衣裙装给她,人前她总是活泼开朗,性子好动,可一旦安静下来她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宁静的不像样子。

    麋赤雪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能在她的心里,这个特殊的朋友让人心疼,让她想要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这日午后,前朝因为运河之事一直还未散却,麋赤雪吃过午膳后将耶律绵儿唤到了身前,看着她恢复了单纯真挚的笑容,心中也慢慢欣慰。

    她坐在凉榻上,小北在一旁给她拿着团扇扇风,左右两边冰盆里的凉气儿呼呼直冒,冰鉴上的酸梅汁已经搁置好一会儿了,她有些乏力,倚在榻桌上看着底下的姑娘。

    “上边儿的酸梅汤许是够凉了,你去喝一些吧,外边儿日头毒,别再中暑了。”

    小姑娘笑嘻嘻说是,起身走到冰鉴旁取出一碗一口气喝完,喝完回到绣墩上回话:“多谢娘娘关心,坤宁宫里一天十二个时辰冰块不断,是万万不会中暑的。”

    麋赤雪点头:“恩,你这会儿困不困啊?要不要午歇?”

    “不用了,精神着呢,绵儿陪娘娘说话。”她灿烂的笑容很是感染人。

    麋赤雪浅浅笑了笑:“那好,本宫这会儿也不困不想歇息,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本宫陪你啊。”

    小丫头想了想,“恩,娘娘,咱们在宫里玩儿了这么久,绵儿听说乐府的戏子唱的南曲儿特别好,娘娘今儿想不想听听啊?”

    “南曲儿?”麋赤雪想起了上次听西厢记的那次,字字珠玑的戏词历历在目,不绝于耳,她叹息一声点头:“好,那我们去畅音阁听戏吧,本宫也好久没听了。”

    她说着看了看一旁的小北,小北原本犹豫了一下,一是这酷暑炎热的天气不好,再是这乐府的戏班子人多闹腾的很,不太像让她们饶了娘娘静养,但是架不住皇后期待的眼神儿又不忍拒绝。

    “好,小臣让人去安排,娘娘再略坐坐吃些果子吧。”小北起身去外面招呼了一声,又转回来继续给她扇风纳凉。

    没一会儿,畅音阁那边儿就准备好了,院中戏台子上挂了竹帘子,置了遮阳水榭又放了盛满冰块的好几个大缸,正对面的凉亭中摆了美人榻和象牙簟,还有一方圆桌和几张绣墩。

    凉亭在浅水中央,四周挂满了冰玉珠帘,美人榻和圆桌旁都放了一盆冰块,桌上还搁着清凉的饮品和点心,女使们簇拥着皇后娘娘和小绵儿进了凉亭,又将娘娘扶上美人榻坐好,还在她的身后放了软软的迎枕,绵儿则是坐在桌子旁的绣墩上。

    小南走上来拿出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将小盒子打开后里面露出一枚清透十足的玉粒,看着像一颗小花生十分的精致。

    只见小南大夫又用水晶汤匙将玉粒舀起来,递到娘娘的嘴边,“娘娘,这是冰玉滴,含在嘴里可以生津止渴,滋润肺腑,消火散热。”

    麋赤雪拂了拂大大的肚子,张嘴将冰玉滴含在了嘴里,绵儿好奇的看了好几眼,兴奋的问着:“这就是冰玉滴啊,可真神奇。”这东西她听说话,没办法,谁让她就对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呢。

    小北在一旁配合她嬉笑:“是啊,的确神奇,这可是你父亲费尽心思敬献给娘娘的宝贝,说起来你也沾光了。”

    一说到她父亲,绵儿就有些蔫儿了,急忙起身回话:“大人说的是,父亲虽武将出生,但对陛下和娘娘皆是忠心奉上,想来还会掏空心思来侍奉娘娘,耶律家都与有荣焉。”

    这话说的挺上道,一旁的人都笑了,只是她自己心里腹诽,这个莽夫爹爹可真是够狗腿的,不愧是大夏朝圣主的第一爪牙,这么珍贵的东西也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居然还知道孝敬给皇后娘娘,这么细心咋不见对自己媳妇好点儿呢。

    她一边儿觉得自己的老爹是个聪明的大官,一边儿又觉得他阿谀奉承很没风骨,但又一想到世风日下,世态炎凉不都是这般人性所致,心里便有些说不明的复杂和苍白,或许人世间的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一切准备就绪后,绵儿恢复开朗问麋赤雪想听什么,麋赤雪看了她一眼垂着眸子说了句:“柳荫记”

    她说完旁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就是小北姐姐突然一愣,接着恢复镇定自若:“柳荫记有什么好听的,曲子不够热闹,要不还是听琵琶记吧,或是娘娘之前爱听的西厢记也行啊。”

    绵儿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反正觉得柳荫记没什么,琵琶记和西厢记更好,故而凑在麋赤雪身边问她:“那要不还是听琵琶记吧,热闹些。”

    麋赤雪淡然的眸子没有任何波动,直视着前方的戏台子,“你知道苏大家儿有句词写的非常好,叫做,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人的心态终究是会变的。”

    小丫头更奇怪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儿气氛立刻阴郁起来了,她不禁看了看后面的小北姐姐,小北的紧张渐渐放下,原来娘娘想听柳荫记是这个意思,那便没事了,没事了。

    “好好,娘娘想听柳荫记,那便听柳荫记吧。”她坐着转头吩咐若离:“让她们唱柳荫记吧。”

    锣鼓一响,唢呐啼鸣,婉转的音调顺势开来,咿咿呀呀抑扬顿挫,姿态优雅唱跳的模样十分具象,乐府的戏子一直都是名满帝都,深得北宫娘娘们的喜爱。

    唱柳荫记的角儿叫湘南,长的是玉面俊朗赛过潘安,那花旦的戏码让他演的淋漓尽致,词曲唱的那叫一个好,看的叫人心中悸动。

    锣鼓一响就是半晌,柳荫记故事很平常,讲的也是帝王家的那些事,只是结局不好全程调子也低沉,所以听的人很是跟着悲叹。

    只是待那花旦唱到其中一句时,‘那些昏君自把纲朝败,亡国反怪女裙钗’后面坐着的小北大人手指紧紧攥了攥,心中有了一丝的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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