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浮生一梦
散了朝之后，各处人马就在政务殿做了最后的述职工作，八大藩王要回藩地驻守，其中合德王要忙着迎接新任翰林院掌院之事，其他人在京城月余也要尽快回藩地了。chunyame
四军主帅是第一个先行回边境的，下一次再回京述职便是年底了，完颜瞳和阿烈也直接去了守备大营，阿赞也在禁卫司上任了。
禁卫司之前的指挥营有四个很厉害的军将，有他们协助阿赞也不会过于无措，但都是三大家族的人，赫连玦就是因为要打开局面所以调了阿赞和阿烈任职的。
与此同时，皇城外东大街的一个四进大宅子里，一身儿便服的小南进了主院儿的卧房里，清雅寂静的卧房架子床上躺着一个穿着白色寝衣的男子，他面色苍白，脖子上被包扎了一圈儿的纱布，显得整个人脆弱无力。
小南进去的那刻床上的男子就醒了，小南看到后挑眉惊讶的道了句：“这么快就醒了，看来也没有那么想死嘛。”
床上的萧赫动了动，却被疼痛的感觉包裹住了，骇人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也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南南，我这不是在做梦吗？我没死？”
他是此次一起潜入西夏和皇城的黑衣人之一，但是在上元夜的时候被一品堂的人屠杀了的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
小南冷笑了笑，走到床榻旁边的绣墩儿上坐下，然后伸手给他把脉，“我们太子妃仁善，你到底救过她的命，不会让你死在西夏的。”
麋赤雪在乾安宫前一眼就认出了黑衣人中有萧赫的身影，故而才会未动声色的让小南悄悄将他原本已经断气的尸首给救了回来。
小南的语气很是清冷，仿佛是对待一个陌生人，萧赫顿时心如刀绞，疼痛难当：“南南，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该救我的，我若身死便不再欠陛下的了，也不欠昆仑山的了，你不该救我的。”他眼眶微红，眼中带着悲戚。
小南不为所动的拿开手，漠然的回了句：“昆仑山和宁元帝那边儿已经知道你们身死的消息了，你们这次进来的人全军覆没，没有一个活着回去的，包括你，在那边儿的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是我们太子妃心善还你一个人情，你现在重伤不能动弹，太子妃说了，等你伤好了便放你走，你想回你的东辽也好，想去别的地方也罢，都随你，但是这次之后就再无干系了，以后若还是和西夏作对，那便没有机会了。”
她淡漠的声音让萧赫更加的心疼，他强撑着疼痛就拽住了给他查验伤口的手，小南立即怒喊一句：“你干什么？”
萧赫一滴泪跌落脸庞，悲怆的看着她，“南南，我告诉过你，我同你一样也是被人捡来的孤儿，我的生命和尊严是宁元陛下给的，我的一身医术和能耐是昆仑山给的，所以我必须要报恩，为了报恩我负了你，瞒了你，我该死，可是这不代表我对你的情意是假的，你可以打我骂我，认为我是个伪君子，小人，但是不能否认我对你的感情，南南，你知道你在我心里多重要，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你都知道的。”
“我不知道！”小南猛然甩开他的手，看着他因为用力被撕扯到了伤口，伤口溢出血液，她无奈的咬着牙齿又重新给他包扎。
“你用不着这样假惺惺的来获取我的信任，你在我这里早已没有了信任，我们是敌人，我如今不过是听令行事，还有，救你的不是我，救活你的是易大夫，给你包扎的是何大夫，我全程没碰过你，你用不着如此感激涕零的，纵然你有再深的情意都和我无关了，因为我对你早已没有情意了，定情信物还给你的那刻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小南看着他的悲戚没有丝毫的动容，心如止水淡漠黯然，萧赫悲痛的泣不成声，不顾撕扯的伤口疼痛也要表明自己决心。
“南南，我没有资格让你原谅我，没有资格让你再次相信我，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从未骗过你的情意，我此生的恩情已然还完了，既然老天爷又给了我一次机会，那便是我的机遇。“
他强撑着抬起头，不顾伤口的撕扯疼痛，咬牙着牙齿看着小南，“南南，你不用原谅我，也不用信任我，从此这个世上再无萧赫，只有一个对你真心实意爱你如初的人，我会用我剩下的一生来偿还你，来弥补你，来化解我造下的孽”
“偿还？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偿还，真是好笑！”小南不屑的冷哼了哼，依旧没有一丝动容。
他挣扎着想去牵小南的手，但是被她避开了，他也不气不恼勉强扯着一个苦笑看着她，一脸的深情，“南南，我发誓，此生此世上刀山下火海，山无棱天地合也要誓死偿还欠你的债，你给我时间，我做给你看！”
“别！”小南伸手拒绝，“别给时间了，时间稍纵即逝，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你啊，你要是想偿还现在就偿还吧。”
说罢，她伸手从怀里拿出一瓶药水，冲着他问道：“这个你还记得吧？”
萧赫轻轻嗅了嗅，而后点点头：“记得，你研制的药，浮生一梦。”他说着间还欣慰的笑了笑，“还是南南厉害，你果然练成了，这是你做梦都想炼制成的神药，你终于成功了。”
“呵~”小南冷笑，“既然你清楚的话那我就不绕弯子了，这个药用了七百多种药引子，没有解药，没有缓解药，只此一瓶耗费了我整整十年的心血，当初这个名字还是你取得，所以你记得他的功效吧？”
“记得！”萧赫的脸色开始变的安宁起来，缓缓的开口：“浮生一梦，饮之，记忆消散，回忆磨灭，犹如初来人世间一般，浮生三千幻化为一场梦。”
他突然欣然的笑了起来：“南南，我喝，我愿意喝，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过去，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刚认识你的那天，这样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这样，我就永远只属于你了，我知道只要我活着，你，还有北姐，包括太子妃都不可能真的相信我，所以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给你们我的诚意。”
小南不可置信但是仍旧未动声色，她将浮生一梦递给他，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这里面还有一味药叫做忘忧草，除了彻底消散人的记忆以外，还会让人武功尽失，智力降低，你可想好了。”
萧赫淡然一笑，拿起瓶子就要朝嘴里送，小南却在最后的关头拦下了，“你如此决绝，难道就不怕连同对我的情意也忘记的一干二净，到那时，我若是不原谅你，你我便从此陌路。”
萧赫推开她的手，笑着看她，“你知道没有你的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挣扎，我痛苦，我痛彻心扉，思之若狂，这种矛盾压抑的感觉早就将我消磨的发疯了，可尽管如此，我对你的爱，对你的心却从未减少过一分，甚至愈发浓烈，我知道此番入夏凶多吉少，但我还是想试着见你最后一面，即使是死在你的面前，南南，你是这个世上我唯一留恋的人了，你相信我，无论或生或死，是失忆还是痴傻疯癫，我都不可能忘记对你的情意。”
说罢，他不顾阻拦将浮生一梦一饮而尽，带着满腔的笑意和轻松过后的淡然，小南惊讶的瞬间红了眼眶，但是死鸭子嘴犟的喊道：“你喝吧，你喝了我也不会原谅你的，你这负心薄情的混蛋，当初是你先招惹的我，也是你先负了我，如今说两句好话就想磨平一切，你休想，我是不会可能原谅你的！“
小南怒吼着斥责完就声泪俱下的跑了出去，萧赫一脸欣然的看着她的背影，因为他知道他的南南一直都没有变，一直都是他爱着的那个南南。
他心中呢喃：南南，时至今日无论是昆仑还是陛下那里，我早就不欠他们的了，这一次…我要选择我爱的人…
虫声新透，春樱悄然绽放了嫩苞，浓华簇簇，清香袭人，春启静谧而美好，万物初始一切回归平静和自然，开春以来的中都第一次前所未有的热闹非凡，也是第一次如此的生机勃发，充满了希望和对未来的期许。
正月二十过后，朝堂统计了今年应试的考生，北域鸣地过了乡试等着进京赶考参加会试的学子一共是三千人，鸣地直隶朝政廷共推荐五百人，还有两千五百人均是自己考过的。
由于南属百越之地是年前刚刚收复的，但如今百废待兴正值本土用人之际，故而年前已发布通告，百越之地的文人学子凡是身家清白，祖孙三代以上无不良记录的，均可报名参加科举应试。
南属之地的封朔和规制是年前就颁布下去了的，故而消息早已传遍中原各地，礼部特意在中都设了百越藩地的乡试科考之地，已定下了二月初五为乡试日，就是专门针对刚刚被纳入大夏国的南属学子们。
根据中都京畿司和礼部登记的清单来看，南属此次入京且有资格参加乡试的人一共有一百一十四人，再加上西夏境内的过了乡试的八百人，今年的春闱科举将会是大夏历史以来应试人数最多的一次了。
春雨润如酥，兜头的一场雨带着初春尚未退去的寒气，将整个皇宫都清洗了一遍，东宫花园里长青的植被每片叶子都泛着绿色光泽，空气是既清新又纯粹。
今儿是正月最后一天了，初春的气氛不仅弥漫了整个皇城，还弥漫了整个东宫，自开朝以来太子殿下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习性。
冬春节气的早朝时间是辰初开始，故而太子殿下还是卯时起床晨练，辰初前赶到南宫上早朝，百官有事禀报就会延续到午时，太子殿下会在南宫用午膳然后回东宫，若是百官无事禀报太子殿下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回东宫，说不定还能抱着太子妃再睡会儿。
因为目前这个节气，太子妃一般都是接近辰末才起，她和太子殿下商量好了，每个月初一和十五的大朝会她会一起上朝，其余的时候她都不去。
前几日下了一场春雨，今儿个又放晴了，眼下刚开年朝堂的事情多，故而巳末了太子殿下还未下朝，初春的花苞都在挣扎着含苞待放，太子妃站在院儿里看着宫人们在花圃里侍弄花草，身边儿的八个女使尽数围着她。
女使们都在叽叽喳喳的跟她说着话，一会儿说着最近宫里因为公主都嫁出去了，安静祥和了不少，一会儿说着马上就到二月二奉国寺开光大典了，到时候一定是空前绝后的盛况，因为皇室的支持，如今佛家的信徒可是越来越多了。
最后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最近中都热闹的不像样子，先是南属的秀才们蓄势待发的准备参加二月初十的乡试，再是鸣地和境内不少地方的举人都提前来了中都。
一来为了提前适应这里的水土和风俗，二来是可以提前观瞻观瞻大名鼎鼎的西夏国都，都想一瞧那副名扬天下的《中都烟雨图》中的盛景。
人人都道，一本《西洲九部曲》，一副《中都烟雨图》，诉尽了西境大夏的繁华锦绣，河山之景，远闻不如一见，此番见到才知纸上描绘，文字陈述，都不足显现真实景象的万一，西夏美，中都更美。
麋赤雪被她们说的心痒痒，于是干脆和众人一合计就计划出宫去瞧瞧稀奇，倒也不是她多想出去玩儿，只是因为她知道萧赫还活着也想去找他问点儿情况。
小北先派人跟还在朝堂上的太子殿下请示一声，让人惊讶的是太子殿下居然非常痛快的允许了，除了女使们惊讶，麋赤雪自己都惊讶了半天，看着天空喃喃道：“果真是天下太平了，终于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儿了，哈哈！”
小北由于婚期将近要留在宫里和礼赞姑姑学规矩，那若离就要留下来管家，御膳房离不开清圆，思纯和舒淳要留下随时待命，以防殿下回来没人伺候，完颜淼要统管巡视整个东宫也不能出门。
最后一商量，小南和文曼给太子妃伴驾，主殿的三个侍女跟着随扈，一行六个人在午正前就驾着马车出宫潇洒去了。
东宫的外门处衔接了中直道的东大街，东大街是中都四大繁华大街之一，十里之长，左右商铺林立摊贩丛生，平日里都是人声鼎沸，攘来熙往的热火朝天之势。
完颜卿和耶律静还有拓跋敏三个人在前面驾着马车，麋赤雪和小南以及文曼坐在马车上，因为是微服出访故而都很低调。
她穿着燕云蝴蝶长裙，外套淡绯色点翠喜鹊纹散花锦对襟中袖长衫，以及同色长款比甲，如墨的发丝用赤金流苏的发冠拢在脑后，看着既俏丽又明媚，肤如凝脂，美貌倾城，活脱脱一个十八岁的小美人儿。
除了头上的赤金流苏发冠外，全身的贵重首饰一个没戴，只在耳朵上垂了一个和发冠同款的赤金流苏耳坠子，小南和文曼更是换上了轻便的斜襟长衫外套短褙子，一个人青色的，一个是蓝色的。
而前头的三个侍女则是一水儿的黛绿色斜襟长裙，外套小比甲，看着极为的娇俏可人，斯斯文文又腼腆害羞的样子，任谁看了不说娇柔的像小猫咪啊。
但只有麋赤雪自己知道，这三个可不是小猫咪，是扮猪吃老虎的大狮子，杀人不眨眼，见血不皱眉，灭口一品堂叛徒时那叫一个手下不留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