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绝不原宥
战场上的麋赤雪不断往前走，行至战场中心地带时，就被迎面过来的一个白发苍苍的金甲老将军给拦住了脚步，她眉眼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jiyueme
沧桑的面容下尽是憔悴和颓败，头发和胡须已是满鬓斑白，看到自己的那刻冰冷的眼神才有了一丝的温度。
麋赤雪朝着地上一跪，磕头喊了一句：“外祖父…！”
身后的梁连城以及小南小北，火神大鸟他们纷纷立于她的身后，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人再朝着他们进攻了，相对来说还算安全。
梁善走近麋赤雪，蹲身将她扶着抬起头来，慈爱的笑容让麋赤雪痛彻心扉，“雪儿，我们家雪儿长大了，不仅可以做一国之后，还能上战场杀敌了，雪儿，你真是外祖父的骄傲啊。”
麋赤雪哭喊着摇摇头，“外祖父，对不起，雪儿不孝，雪儿对不起您，对不起梁家，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母亲，外祖父…”她泪眼滂沱，只觉得这一刻她所有的事情都是错的，所有的一切都做错了。
若是当初留在辽国，做了莫紫麒的皇后，无论是梁家麋家都将是世代勋贵，富贵圆满，她真的错了吗？她不该去西夏的对不对，不该选择赫连玦的，不该离开辽国的，不该这么自私的。
她泣不成声看着外祖父苍老的面容，更加心痛难当，梁善伸手擦了擦她的泪水，笑意盈盈的说了句：“雪儿，还记的你外祖母临走之前跟你说的话吗？你没有错，你要走自己的路，你走的路是伟大的，勇敢的，无畏的，也是正确的，这个世间的道法自然，都将是遵循亘古不变的法则的，你要继续走，朝前走，别回头…”
梁善又给她擦了擦眼泪，仔细的端详了她一眼，随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雪儿，外祖父今年已是古稀之盛，戎马半生，富贵一世，子德善，女孝义，家族名声内外，锵锵之威传遍世间，如若为着天下之行，黎明安危之举就义，乃是我之荣耀，梁氏之幸。”
说罢，他慈祥的看着麋赤雪，微笑着，“丫头，朝前走，别回头，外祖父和外祖母会一直看着你的…孩子…别怕…！”
老侯爷缓缓起身，看着对面周围的辽军，夏军，心中沉寂，眼中一片冰寒，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大喝一声：“杀…！”声音冠绝入耳，响彻天地，手中的长剑顺势就要落在麋赤雪的头上。
不远处的赫连玦早就进来了混战中，但是对面辽军的弓弩手跟疯了似的，看到他就不停的射杀，一批一批的盾兵主将纷纷随扈在他身侧，不停的劝阻他赶快下去。
但是太子殿下什么也听不进去，一直在找着自己的太子妃，直到看见那个跪在战场上的女子时，才猛然心里一动朝她飞奔过去，只是刚跑到她身边，就看到她的外祖父大喝一声朝着她就要劈下一剑。
那一刻他的心瞬间裂开了，呼吸停了下来，周围的一切都感受不到了，脑袋里混沌一片，耳朵开始失聪，眼睛逐渐模糊不清，他发疯似的纵身过去一把将那个女子护在怀里，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抗下她外祖父的那一剑。
那一刻他浑身冰冷，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要怀里的人没事，他宁愿自己死，那一刻麋赤雪也浑身冰冷，因为他看到外祖父的剑还未劈下来时，就被身后随扈的人给贯穿了身体。
外祖父是故意的，他是故意求死的，他是为了成全她才故意求死的，他也不愿看到战乱，他不想让自己为难，不，不，不，外祖父，外祖父…
“啊…！”麋赤雪声嘶力竭，猛然吐出一口血。
“雪！”赫连玦震惊的喊着她，心里慌乱成了一片。
一旁的梁连城不可置信的放声大喊着祖父，辽军的其它将领们迅速带着老侯爷的遗体和梁连城撤退回去。
此时辽军开始鸣金收兵，主帅战死辽军此刻不退也的退了，而且这一幕被远处那个阵营前的白金麒麟铠甲宁元帝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心中猛然一痛，怒喊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震怒梁善竟然甘愿赴死，也要站在她的那一边，宁愿身死也不做威胁那个女子的筹码。
他慌乱不堪，完了，他的赤雪不会原谅他了，再也不会原谅他了，一旁的莫紫夜心中悲愤，如今主帅战死，后院起火，陛下却不听规劝誓死也要夺城占地，他该怎么谏言呢。
“陛下，败局已定，退吧，再不退，失了民心，是会动荡朝局，动摇国本的。”这么多年来，他莫紫夜是第一次觉得那个聪慧绝伦，美貌无双的女子是个红颜祸水了。
看看辽国的陛下为了她都疯魔成什么样了，简直是冒着天下大不为的不顾一切了。
莫紫麒摇摇头，不行，他不能放弃，她就在眼前，他绝对不能放弃了，沉静半刻，他猛然冲出阵营朝着那个远处身影奔去。
身后的近卫顿时一惊，全数追着随扈了过去，莫紫夜和战鹰以及几个少将统统跟了过去。
南军这边所有的将士们迅速的将队伍推进至两位殿下的身边，所有人围着他们，将他们护的严严实实。
麋赤雪嘴角渗着血，她感觉天地变了颜色，眼前一阵发黑，心里有一股气怎么也冲脱不出来。
赫连玦死死的抱住她，小南伸手就给她把了一下脉，急声跟他汇报出来：“殿下，没事，是怒火攻心了。”
赫连玦这才稍显平静了一下，将她倚在怀里不停的安抚，“雪，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我在，别怕…”
她咳嗽了一声，一股血腥味儿再次蔓延在口腔中，她忍住身心崩溃的绝望，咬着牙齿死死的盯着对面即将走过来的那个人。
事情终于到了她无法阻止的地步了，外祖父竟然真的死在自己眼前了，外祖父到死都在为着自己着想，不让自己为难，到底为什么，为什么。
麋赤雪抬头看着赫连玦，眼中的绝望一览无遗，那是一种无力的绝望，是一种痛恨的绝望，一种又无可奈何的绝望。
“殿下，宁元帝过来了！”火神寒着声音说道。
赫连玦凌厉的眸子闪出光泽，撇着头就要痛下杀手，但是被麋赤雪按住了，“我来…我来！”
她强忍着怒意起身，赫连玦扶着她朝前走了几步，她看着一袭白金麒麟战甲的辽国帝王莫紫麒，踏着白金战靴，披着白甲披风，乌黑的青丝用金冠高高竖起，一双狠戾的眸子隔着寒风望过来，目光似火焰一般落在自己的脸上。
他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意，眉目间尽是寒戾，这还是莫紫麒吗？这还是他吗？她心里突如其来的发寒，冰凉的让她大口喘着粗气。
她推开赫连玦的手，朝着前方走过去，迎上对面走过来的莫紫麒，愤恨的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她忍不住的想要杀了他，可是她却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
莫紫麒走近后，看着眼前伤心欲绝，嘴角还挂着血迹的女子，心里一片冰凉心疼，“赤雪，我…”
‘啪…！’麋赤雪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怒，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她喘息着身形颤抖，太过用力让自己的手掌隐隐作痛。
莫紫麒身后的近卫和随从见状都是一惊，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来阻止劝慰，这个气氛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的皇后娘娘打了他们的陛下，那不是他们可以插手出言的，莫紫夜虽有些不愠，但却少许欣喜了一番，因为他倒是宁愿麋赤雪将陛下给打醒一些。
清寒如霜的莫紫麒一点儿都没有生气，拧着眉心就关心的问着：“赤雪，我们好久不见了，你终于肯见我了？你别生气好吗？你的手痛不痛啊？”
他上前走到她身前，看着她的眼睛沉醉的让人心碎，想伸手握着她的手，但是被她避开了。
麋赤雪愤怒看向他，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流出来，“你满意了？开心了？让我再次看到自己的亲人死在眼前了，莫紫麒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手段吗？你要逼死我吗？你要逼死我是不是？”
“赤雪，你别这么说，我只是想带你回辽国而已，我怎么会让你死呢，我这么爱你，爱你爱的不顾一切，你难道还感受不到吗？”莫紫麒的眼神带着悲戚，真诚的看着她。
麋赤雪咬牙愤恨的笑着，“爱我？真是可笑，害死我的亲人，害死我的孩子，害得我有家不能回，害得我被世人口诛笔伐，害的我成了一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将我逼到如此境地，你就是这么爱我的吗？”
“是你一直在逼我，赤雪！”莫紫麒冷寂的看着她，“我对你的爱从未变过，天地日月，恒静无言，青山长河，世代绵延，你在我的心里从未离开过，从未改变过，我莫紫麒的皇后一直是你，从来都是你，是你不愿意，是你义无反顾的离开，也是你毫不犹豫的选择别人，你站在了故土的对立面，站在了我的敌对方，你还觉得是我错了吗？”
麋赤雪愣住了，原来所有的一切他都是怪在了她的身上，原来这么多年的纠葛他都算在了她麋赤雪的身上。
一滴眼泪落入脸庞，她绝色的容颜仿若破碎的琉璃，痛彻心扉的破碎模样让莫紫麒的心里微微酸痛。
他上前一步猛然将她揽进怀里，紧紧的将她抱着，眸子里的清寒带着一丝的悲戚，“赤雪，跟我回去好不好，留在我身边，留在亲人的身边，那才是你的家，你的归属，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回来好不好？”
“莫紫麒我回不去了，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们注定回不去了，这么多年的纠葛，我们之间唯一的一丝感情早已消磨殆尽，你要的早已不是我的心了。”
“不，我要的一直都是你的心而已，就像当初你说要我放过紫杰，我放了，你说要我广纳嫔妃，我纳了，你说要只身前往北鸣，我应了，就连你让我不耽于情爱做一个好皇帝，我也照做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可是你却不要我了…”
莫紫麒将她紧紧揽在怀中，感受着久违的气息，眉眼间的悲怆让麋赤雪泪眼如雨，滂沱而下。
麋赤雪知道莫紫麒是在赌她的心软，在赌她对亲人的眷恋，可是如今她的心早已不是她自己可以管控的了。
她正欲彷徨开口，就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被一个强有力的手给一把拽开了莫紫麒的怀抱。
她惊诧的瞬间就被揽入了一个熟悉的胸膛中，冰冷的金鳞铠甲硌的她生疼，赫连玦单手将她揽在怀里，侧身看着对面的莫紫麒，顿时眼中火焰四射，仿佛要将整个天地燃烧殆尽。
方才太子殿下在远处看着莫紫麒挨揍心里还突然高兴了一下，但是又看到自己的太子妃被人家抱在怀里，立刻就冲了出去。
莫紫麒迎上他凌厉的目光，盛气凌人的直视着他，一时间在这个清寒的旷野上，中原两个最强的霸主展开了第一次在战场上的较量。
“你若是再往前一步，我不介意将这场南属收服改为东征讨伐！”赫连玦声音平缓，但整个人散发着浓烈的煞气，震慑的麋赤雪都不敢说话。
“好啊，你大可试试。”莫紫麒不屑一顾，嘴角邪笑，“穷兵黩武，还是烽火狼烟，我莫紫麒奉陪到底，你想兵不血刃，得尽民心，那我便告诉你绝无可能，你罔顾道义，夺我之妻，东辽和西夏早已不死不休，你不是长生天命定之主吗？太子殿下，我还是那句话，美人和天下只能择取其一，您有时间考虑…”
赫连玦冷笑，看着他的目光淬着寒冰，“这个选择当日我告知过你，今日当着她的面我再说一次，无论有没有这个天下我都要美人，无关其他，仅是为她，但若她想要这个天下，那这个天下我便毫不犹豫的夺下，你可听清楚了吗？”
莫紫麒冷寂的双眼显现出骇人的狠厉，他上前一步面露杀气，麋赤雪只觉惊人的寒气扑面而来。
紧张的气氛瞬间突起，两方的人马蓄势待发的都随时准备动手，麋赤雪用力稳住自己的心神，急忙上前一步走到莫紫麒身前。
“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回你该回的地方，你若是再执迷不悟，我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再也不会原宥你了。”
莫紫麒猛然闭了闭眼睛，看着眼前悲怆的女子，心里仿若有一个地方变成了一个深坑，慢慢的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赤雪，你当真不愿意跟我回去吗？你就这么爱他，义无反顾的抛弃亲人故土而选择他吗？”他怒喊，心如刀绞，明知败局已定，却仍旧不愿死心。
麋赤雪心中怒火再次涌进，她猛然转身大吼一句：“你明知道不敌西夏还要全军以卵击石，你明知道辽军忠诚却还要他们飞蛾扑火，莫紫麒你这个为了一己之私罔顾仁义的混蛋，你一定要东辽的数十万将士全部死在这里你才会罢手吗？”
她剧烈的喘息，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震怒，“我今时今日便把话给你说清楚了，我就是爱他，就是选择了他，我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即使他赫连玦今后辜负了我，抛弃了我，我也会留在他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他，你满意了吗？”
她的话在整个旷野上游荡，却让莫紫麒心里悲痛万分，让赫连玦心中动容，他欣慰的勾了勾嘴角，她的雪一直都深爱着他，一直都在深爱着他。
莫紫麒心如死灰，悲痛万分的冷笑，声音低沉沙哑：“赤雪，你可知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但愿如你所说，誓死不悔…！”
说罢，他转身扬起披风的一角翩然离去，麋赤雪心中的一口气松了，终于止戈了，终于不用死人了，顿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