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圣婴院（3）
周雅焦急地盯着柜台试图获得多一些信息，但记忆只能跟着陈老三视觉走，而陈老三那些偷鸡摸狗的肮脏事她根本不想过目。幸好纸扎车这次似乎聪明了很多，将部分记忆进行了精选，视野马上就转跳到了另一个傍晚。
陈老三仍不死心，找来一个畸形的婴儿，试探圣婴院。结果出奇顺利的送进去了，还拿到了一张押条与几两陈米。
陈老三啧啧称奇，他送去的这个婴儿可是没有嘴巴，要不了半天就会死掉，根本不值一文那老妇竟笑口杨开，莫非这样洋鬼子每天都要就婴儿心肝下酒，他与扒手同伙说，他要去找到洋鬼子们的把柄，卖给县城老爷们开的报社。
到了第三天，陈老三又去了，他深知婴儿定是死了，牵着借来的细犬前去找。细犬呜咽着，不愿靠近从圣婴院一路追踪到了洋鬼子们住的地方，吓得发抖，以为洋鬼子们真吃心肝，正准备溜了，细犬就拽着他到一间摸白泥库房前，里面传来刺鼻的化学味。
陈老三趴在高高的木窗往里窥，两个口鼻捂着白巾黑奴在里面忙活着，将一罐罐泡着婴儿玻璃罐子，用稻草打包，装进木条箱里。角落里还堆着一摞摞青紫青白的废弃死婴，大大小小连三五岁的小童都有，肥硕的老鼠正结队在尸山里撕扯新鲜的肠肉……陈老三当场就吓得腿软摔地面上，回去就把‘洋鬼子把婴儿当菜腌’这事扬开了。
但周雅辩得出来，那是刺鼻的防腐剂味，圣婴院正把那些畸形的婴儿制造标本，往西方出售。那些木条箱上印刷着‘实验耗材-黑鹰国’等字样。
第四天，群情汹涌的人们便把教堂砸烧了，那天里至少有十几个人被洋枪打死，陈老三远远看着高兴得不得了。圣婴院暂时关门，他的生意又好做的了。
看得周雅想把它拖出来再弄死一遍，很快陈老三就被一队人逮住，用刀抵着让他辨认圣婴院填埋死婴的地方。
带队的人虽蒙着脸哑着嗓子，但周雅知道这是个女生。
脸庞的皮肤不够健康，有些营养不良且晒得棕黄的，因愤怒变得红彤彤的，可黑亮的眼睛却充斥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火焰。
周雅更认出了她便是地窟中那只阴魂缠身的鬼物，两者的气息极为接近，这强烈的对比让周雅非常不解与惊讶。
一个拥有如此信仰的人，后来又是怎么会变成那样的呢？周雅思考时，蒙面女生与陈老三的对话已经开始。
“快说，圣婴院的孩童们关在哪里，那些……离世的又被埋在哪里？”
“女侠，女革命，别动刀我说！活的当然是关在那院子里，死的全拉城郊西河岸倒掉了，那儿野狗野鹞子遍地可惨了，那半死不活的也运那丢，我给你们指路，你们放了我行不行！”
“少说废话带路！”一行人摸黑出来城郊，不用点火把，靠近西河岸就用浓浓的腐臭传来，不少野狗嗷呜地挣着地盘抢着骨头，嚼骨声撕肉声刨土声混着夜风的呜呜声分外渗人。
野狗见来，不但没走还大胆地抬头看来，在火把微光中，十数双荧绿的兽眼望来。
“少侠们，老爷们！地方带到了，我可以走了吧！”陈老三一路求饶，颠来倒去说自己也苦命人上有老下有小，着实让人厌烦，但也把一行人说心软了。
因此属三不管又没有油水的城郊，没有一把银元，是绝无可能让哪些沉溺在娼院赌档大头差出警的。
陈老三被警告几句，快到地儿时便被放了。而陈老三这人确实是狠辣又小心眼，他可知道眼前这些志士、党人、革命也能在某些官老爷里换银元，竟跑到一半又大胆溜回来，蹲在半人高的草丛里。
“少言姐，这黑灯瞎火的不好找呀，如果秋实兄的遗孤真被送往洋鬼子那……都两年了，恐怕……”几人看着层层叠叠的尸骨，苍凉又悲愤。
“再难找我也要找，那个牙拐子不是说吗，五六岁以上的没这么容易夭折，洋鬼子们要留着他们做工，天宝这么壮实，他一定还活着！呜呜……是我不好，所托非人，我要进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少言姐，你这……”“少言姐，洋鬼子吃人！”“你们这几个读过书的也信？”“不吃也！少言姐你长得……”“不用劝了！”
陈老三见几人争执起来，打算再靠近些，就见叫少言姐的带头人夺过火把，往四周一挥！这可把陈老三吓得连忙趴地缩脑袋，生怕前面的草矮了把自己露出来。
竖起的耳朵反道听到了滋滋的烤肉声，伴随着众人的惊呼，一股羽毛烧焦味传来，让陈老三憋不住好奇抬眼望去。就看见带头人将滚烫冒着火星浓烟的火把头，从自己脸上挪开。
“疯子！疯子！”陈老三小心喃喃道，连忙往后退撒腿往城里跑去，一个毁容的疯婆子要去圣婴院，这特征太好记了，他摸着兜里的两枚银元已不满足。
周雅这时真的因为自己能活动起来，好把这陈老三按在地上暴揍一顿，或者高呼一声提醒少言姐一行人。可惜她只能旁观。
不幸中的万幸，陈老三想着去报差拿钱，而衙门的守门一听要抓个毁容疯女子，立马兴致缺缺了，几棍将陈老三打出门外。总算让周雅乐了一回。
记忆此刻一转就几个月后，整座城都听闻外头水泊上飘的洋匪，要用大铁船上的铁炮炮击革命党，满城人心惶惶，能走动的人家都带着细软逃离城市。
而陈老三不知经历了什么，竟一改之前瘪三的形象，穿着上好的长袍马褂，随着一位风水大师般的人物后，大摇大摆逆着逃难的人群进城。
也是这时，周雅又在陈老三的口中听到了少言姐的消息。
“陈三，这就是你介绍的至阴之地？”那风水大师问。
“对对对，城西这块是洋人开教堂的地方，他们开那个叫圣婴院的善堂。嘿！那是比黑窑还黑，三岁以下的孩童一百个也活不下一个，收来婴童之后，也不喂也不管，直接放在大通铺草席子上，每天只管把死的往外挑。”
“有那几个三天能不死的，才算有底子，被选出来送旁边喂糠水！这两三年里，那些洋人可在全城和附近乡县收了上万个孩子，西城河岸的泥都不够埋了，后头直接扔水里。也就是后头有个疯婆子混进去看孩子，才少死些，不过那疯婆子是革命党人还威胁过我，着实可恨……”
“想杀谁你就自己动手。”风水大师打断陈老三拐弯抹角的话。
“咳，师傅您说得对，这地方够阴了吧？”陈老三连忙低头。
“够也不够，阴怨毒绝，还差一个绝，绝望的绝。”风水大师看着不断出逃的人，登上一家茶楼朝教堂那片指点，“这些人就不够绝望，因为他们能逃，还是盲目地逃，精神气全散的，不能作为修行的资粮！必须要让人从希望逃向绝望，这样的味才够弄。”
“让我来教你，去打听打听你说那位疯婆子还在不在圣婴院，拿着银元去送给那些修女，说革命党人必定回去救孤儿，那些孤儿全是证据不能被放跑了。最好关起来，放把火。”
“师傅妙呀，这样的直接因果就不在咱们身上了。”
“然后等革命党人进去救人了，你就把圣婴院的罪证夹上银票，送给城外洋匪的头子。这第一炮自然就会落在圣婴院上。”
陈老三那是醍醐灌顶，连连拍手称是。
“师傅这是真绝，这些婴童与革命党就在逃出生天的刹那，大铁炮从天而降！阴怨毒绝，好地方！”
“不过陈三你这次也有功，这些洋匪肯定不止开一间善堂，去查查附近几省还有那些合适的，全部拿下，而且培育至阴之地也需要时间。这颗种子种下，至少得十年二十年才能结果。”
“好的师傅！”陈老三乐呵呵出去办。
周雅咬碎银牙也没法阻止悲剧重演，哪怕是在记忆里。
轰！铁炮从天降把拆掉十字架的教堂砸得崩碎。周雅看着这一切，似乎能听见数百米外的尖叫与呼喊，看见熠熠生辉的眼眸被火焰吞噬。
“艹！”周雅真骂了出来，而当她骂出这一声时，所有记忆也结束了。而她自己正流泪，悲愤无奈地砸在墙上。
也终于看明白了鬼物身上为何能缠绕如此多的阴魂，却又努力着不伤害活人。
周雅手指微动，把平板翻出来。
而无头女鬼则举起红纸伞，挡在她要抬起的手背上。她虽看不见周雅在空中敲击什么，但每一次都会引发奇妙的效果，尤其当周雅想要赌命时。
于是无头女鬼劝道：
“她在核心里太深了，即便你能借用外在的力量触达她的灵魂，你也无法将它们挽救出来！”
“那里面可是成千上万的冤魂！走进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而且她也并不需要你救，反正都坚持了上百年了，说不定能一直坚持下去。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上报你们衙门，他们有的是办法铲除这个异象。它们还没融合，成长为怪异。”
周雅看着深坑中若隐若现的魂光，仿佛那是迷失在遥远星空中孤独漂流的船舰，明知道谁也没能力救它，但也一直坚信自己能达到彼岸，安慰着它永远不安的乘客。
“那金芸姐，在你的时代，上报之后一般会怎样处理？”周雅看着凝视鬼物中心忽闪忽现的光点，默默在内心积聚勇气。
“拆碎、焚烧、暴晒、万民颂念。”
“与这个世界告别，总好过留在此地被人利用，这是它们最好的结局。”
无头女鬼见周雅依旧绷着脸，不愿放弃，叹息道：“周雅你这种情绪再保持下去，迟早要死在鬼蜮里，要知道，这世道上向来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向来如此，便对吗？！
哪怕眼前九死一生，周雅也不想退，自从她被梦境app选中，她就知道迟早有这一天。在系统织造的梦境里，除了解除鬼怪们的噩梦，还有一种能让她获得更高评分的方法，就是加深这种噩梦！
因为系统一直都在暗示，食材食客之间是可以随意转化的。视频越是血腥扭曲，评分越高越得‘人’喜爱。
比如，她在废弃工厂遇到厉鬼时，就可以顺从对方的意志，将其他女孩甚至一切做成大餐，让厉鬼彻底成为噩梦中的主宰！
但她一旦这样做，或者在这些选项前面退缩，她将一步一步退往深渊……
周雅沉默良久开口：“我要试一试。”
“呵，真是服了你这种无知的人，拿着，它能为你抵挡有限度的阴魂侵蚀，纸人被毁时，你若不返回就会永远留在那里。”
“那时，我会为你流一滴眼泪！”无头女鬼声线冰冷，收起红纸伞转身离去。
周雅按下确认键那刻，突然感觉身后有轻微的拉扯感，那个按上酸枝手臂的纸扎人，一手抓着她的衣角，一手拽着拼命挣扎的纸扎车，在她外套后面晃荡。
“嗯，谢谢金芸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