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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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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渊去见曹兴仁和安古原后一直未回,直到中午时分,才又有侍婢来请思安去赴安家午宴。

    思安一入席,与卫渊对了个眼神,便知他已将事情谈妥。果不其然,午宴后,卫渊就告诉她安古两人已同意合作,且曹兴仁也答应了在后日举办的谢酒宴上,请李恒前来。

    事情如此顺利倒是出乎思安的意料,这其中除了久在大齐的安怀洛的作用、以及卫渊让安古两人彻底认清了形势并且信服外,只怕还有曹莹儿的原因。

    思安想到午宴时曹兴仁对卫渊格外的热情,料到事成之后怕是还会有些其他麻烦,不过那是卫渊要烦恼的事,她可不必替他操心。

    另外午宴上,他们也终于弄清楚了曹莹儿独自带人出城的原因。原来凉国太子妃一事被梁家截胡后,梁明德大约也明白汉胡两派的关系太过紧张,怕胡人生出异心,所以便想了个法子缓和矛盾,让自己的独子梁晟娶曹莹儿为妻。

    这是半个月前的事,那会儿安古原尚未收到安怀洛的信,安曹两家一商量,都认为他们正处于下风,此般联姻益处颇多,而对曹莹儿来说,也不可能在凉国内找到家世比梁晟更好的夫婿,于是曹家便同意了梁家的提亲。却不想曹莹儿自己打听到梁晟喜欢流连风月之地,不愿意嫁,在家里闹了一通没用后,便整了一桩离家出走的事。

    “梁明德此人倒是可惜了,”午宴结束后,二人一起走出安家正厅,思安低叹道,“作为李睿的谋主,在自己得势之时,还愿意向胡人联姻示好,为李睿换取朝局平稳,足见其忠心,而且他也够敏锐,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并未说错,胡人确无家国之念。”

    “话虽没错,可却缺了一点远见,”卫渊思忖片刻,低声接话,“为君者若有容人之心,施政得当,善加引导,莫说胡人,四海皆可为垄亩之臣民。但李睿既无多少才略胸怀,又不能察是非,梁明德从一开始就跟错了人,怪不得谁。”

    思安怔了怔,听出他是在宽慰自己,轻笑一声:“我明白,今日我若不以计杀他,他日王爷举兵踏破凉州,他亦难以存身,还要陷万千百姓于战火。一人一族之于无辜黎庶,我心无愧。”

    卫渊闻言脚下微顿,侧头去看她,但见她眸中坚定,神色坦然,他不由轻轻勾唇。

    这日午后及隔日,二人随安怀洛出去转了转,表面游逛,实则仔细了解了凉州城中的街道和戍卫情况。期间思安与安怀洛谈笑,卫渊难免呷醋自不必说。

    -

    第三日夜,便是曹家酒宴。

    酉时三刻,思安卫渊与安家父子一同到达曹府。曹府与安府一般阔气华丽,厅堂渠渠,楼阁琼琼,几人进到烛火通亮的宴厅时,正北主席尚空,李恒还未到。

    胖乎乎的曹兴仁笑容满面,先将卫渊和思安介绍给其他请来作陪的凉国显贵认识。卫渊生于贵胄之家,应对这些人自有一套方法,即使身份换做了富商子弟也游刃有余,而思安本就是“沾光”被附带上的,只管降低存在感跟着他便是。

    这般寒暄到一半,众人都对卫渊侧目之时,门外家仆忽然高声报“二皇子到!”

    是李恒来了。曹兴仁和安古原立刻领头迎向门口,思安和卫渊也跟着过去,合袖行礼。

    “两位尚书快不必多礼。”一道温和带笑的声音响起,李恒的身影踏入了宴厅。

    曹兴仁和安古原连忙一番客套问候,做足了礼数功夫,而后,曹兴仁便拉着卫渊向李恒热情引荐道:“二殿下,这位就是从马匪手中救下莹儿的赵长渊赵公子,也是小六在长安的好友!”

    “在下一介行商之人,今日能得见二殿下实是荣幸之至。”卫渊立刻顺势接了一句,学得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哦?”李恒闻言打量着卫渊,神色微动,显是和其他人一样有些惊异,“小六结交朋友的眼光果然没错,赵公子不仅胆量过人,而且仪表堂堂,一看就非常人呐。”

    他在打量卫渊时,思安和卫渊也在观察他,这位凉国二皇子中等身量,不胖不瘦,相貌平平无奇,抛却身份,属于丢人群里都不会被注意的类型。但他身上有一种神奇的疏离感,明明脸上带着笑,也很亲切谦逊的样子,却给人感觉与他隔了几层纱。

    “二殿下谬赞。”卫渊笑着又抱拳作了一揖。

    李恒上前虚扶了他一把,正想再说什么,视线一错,落在了后面的思安身上:“这位是?”

    思安不意自己站在后面竟也被他注意到了,略感诧异,但也不慌不忙,上前一步垂首道:“谢某一介儒生,沾了安兄和赵兄的光得以拜见二殿下,三生有幸。”

    “儒生好,”李恒笑起来,看了一眼安怀洛,“既是小六特意带回来的朋友,必定学富五车,有机会可与我大凉士子们论论道。”

    他话中明明以亲昵的“小六”相称,听上去却仍疏远得很。两人有些明白安怀洛那天的意思了。

    思安连忙恭敬地又回了李恒一句,接着,曹兴仁便适时插话进来,侧身笑呵呵道:“请二殿下先行入座!”

    李恒颔首应好,先往正北主位坐下了,众人于是也纷纷在两侧落座,思安被安排了在卫渊和安怀洛之间的席上。

    因这酒宴名义上就是为了感谢卫渊救人一事,作为主人的曹兴仁等席间敬过几轮酒后,便又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到了卫渊身上,安古原也配合着让安怀洛与李恒再说一说那日的事。

    安怀洛心中自然一百个不乐意,但本着大局精神,仍是将卫渊的神武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

    众人听完都有些吃惊,李恒显然也是,但眼里似乎仍是淡淡的,只望向卫渊问道:“昨日听曹尚书说起此事,我还当是赵公子所带的护卫所救,没想到竟是赵公子亲自救人,只是不知赵公子既是行商,怎么会有如此精湛的骑射功夫?”

    这事是早就商量好了怎么说的,此时卫渊便朗笑道:“二殿下有所不知,在下颇有些家业,所以从小就养了这帮护卫陪我打猎,自我十岁开始打兔子起,就一打一个准,十二岁便猎了一头花豹子,但跟您说句实话,射人我也是第一次,不想这事比打猎还简单呢,可见那帮马匪还不如畜生聪明,诸位说是不是?”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李恒也笑了笑:“那有机会,倒要和赵公子一起打次猎,亲眼见识一下小六说的神箭术。”

    这话正中下怀,卫渊立刻接道:“好!在下随时听候二殿下招呼!”

    “来来来,”曹兴仁趁势又高举起酒杯,高兴道,“我们再为赵公子的勇武喝一杯!”

    众人纷纷附和,宴厅里一时热闹无比。

    喝完,曹兴仁又对李恒笑道:“二殿下,我府里最近新收了一位琴师,善弹琵琶,还请殿下帮我品评一二,如何?”

    琵琶?思安听见这话,心里一动,瞧这意思,李恒应当是通音律,而且很可能偏爱琵琶,所以曹兴仁特意投其所好。她不禁看了右手边的卫渊一眼,卫渊察觉后,也看了看她,眸中有些疑惑,随即却是一笑。

    “有何不可?”这时,李恒放下酒杯,颇为爽快道,“这便让她奏来。”

    曹兴仁立即朝外面做了个手势,不一会儿,一个约双十年华的苗条女子抱着琵琶,袅袅娜娜走进厅中坐下。

    众人安静下来,只闻两声拨弦,泠泠琴音响起,时而缱绻如儿女昵语,时而轩昂如勇士出征,高低错落,亦柔亦刚,扣人心弦,及至曲尾,一声幽咽,余音绕梁。

    “好!”众人纷纷拊掌。

    确实不错,不过……思安跟着拊了两掌,又转头看向卫渊。

    “好曲,”果然,卫渊站了起来,转向李恒笑道,“二殿下,在下虽琴艺粗糙,但听了这曲,实在手痒,也想献个丑,博诸君一笑,可允?”

    这突然的自荐出乎所有人意料,连曹兴仁和安古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思安唇边却浮出笑意,卫渊这一手琵琶,她也好久没听过了。

    来凉国之前他们对李恒这个不算起眼的二皇子了解不多,来凉国之后,虽然听安家父子和曹兴仁说过李恒的情况,但这几人都想不到卫渊善琵琶,因此也未提及李恒爱听琵琶,可今日还是“不期而遇”了。

    李恒愣了一下,眸中第一次真正现出了些兴致:“哦?赵公子除了弓马,还会琵琶?”问完他笑着看向那琵琶女,“快将琴给赵公子!”

    那琵琶女显然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不知所措地喏了一声,将琴送到卫渊案前。

    卫渊接过琴,大步走到空旷的宴厅正中,也不管那琴凳,只一撩衣摆,往华丽的波斯毡毯上席地一坐,对正前方的李恒扬眉一笑,而后竖起琴身,指尖微动,便是两声高亢清响。

    包括安怀洛在内,所有人都愈加好奇起来,宴厅里一时寂静无声。

    满厅荧煌烛火照耀着独坐于中间的青年,他抱着琵琶,身姿俊挺,一双星眸忽而一弯,右手骤然拂动,带起一串激昂高亢的长音。

    是武曲《破阵》,上来便以轮拂先声夺人!思安的指尖不由也动了动。

    卫渊有力的五指继续连拂数十下,愈拂愈快,愈拂愈急,接连不断的长音如号角震撼山谷,垒垒军营、猎猎战旗仿佛就在眼前。

    倏尔,轮拂变为轮指,又变为弹抹,又变扣抹,复又为弹挑,技法数变,指尖疾动,先如金鼓相闻,铁骑奔驰,渐而乐声忽缓,天低云暗,如神兵伏于山间,如猛兽伏于暗处。

    “!”正是紧张之时,霍然一声银瓶乍裂,伏兵骤出,杀机顿现!

    卫渊左手刹弦,右手不停,众人耳边只闻刀枪相击,剑戟相磨。不过须臾,琴声又转为雄伟,愈加激昂,金戈铁马变为雄兵百万,铁骑纵横,呼号震天,势不可挡……

    “好!好!”

    终于,最后一个音落下。众人尤沉浸在千军万马的决战中,李恒最先反应过来,高声连道两个好字。

    思安按下被乐声带起的激荡心潮,目光从微阖着眼的卫渊脸上,移向李恒,只见他疏离依旧,眼中却隐隐有些热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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