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意
“醒了?”
“阿昱?”卫渊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眼古雅的摆设,发现是在太原府衙自己的房中。他皱着眉揉了揉宿醉后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望向站在窗口的人,“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
“我还想问你呢,”高昱走到床边,“昨夜你不是去找谢姑娘了吗?怎么后来被十一扛回来了?”
“我”卫渊迷茫了一会儿,他记得昨天自己正和河东那几个豪族的家主喝着酒,突然发现谢思安不见了,第一反应就是这女人又要跑,于是就拉了阿昱帮忙应付,自己出去找人了。然后呢?哦,好像是跟着她到了后花园,质问她是不是想偷跑来着,接着他们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不知道怎么,就一起倒在了草地上,再然后
卫渊蓦地一阵血气上涌,他记起来了,再然后,他们就亲上了,就这么亲上了!
“你脸怎么红了?”高昱惊奇地看着他,“我问你怎么会被十一扛回来的?”
怎么会被十一扛回来的?卫渊只觉得脸上又是一阵发热,他记得谢思安的唇软软的,舌也软软的,嘴巴里香香的,他越亲越舒服,整个人仿佛飘到了云朵之上,轻轻盈盈的,脑袋里也轻轻盈盈地越来越困,然后,他好像,好像就那么趴在她身上睡着了?!所以说,应该是谢思安把十一叫出来的?
“我的天”想到这儿,他一把捂住脸,太丢人了,谁会亲嘴亲睡着?!而且那可是他第一次和人亲嘴
不对!第一次?卫渊突地脸色一变,他又记起一些细节来,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昨天一开始他是不会吻的,后来,好像是谢思安一直在引导自己。可谢思安,她是怎么会的?而且她分明还很熟练的样子!这分明,分明是和别人亲过!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一旁的高昱看他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更加好奇了,连声问道。
“没,”卫渊心里一阵不舒服,可不知怎么,他并不想把这事告诉高昱,只好编了个理由解释,“没什么事,昨晚就是酒喝多了,和谢思安说了几句觉得困得走不动,便喊了十一出来帮忙。”
高昱一脸狐疑:“就这么简单?那你怎么突然生气了?”
“我哪有生气?就是被宿醉闹得头痛。”卫渊下了床,见房内已经备好了洗澡水,也不介意高昱在,直接脱了个精光,露出一副宽肩蜂腰、肌肉匀称的好身材,然后长腿一抬,跨进浴桶里。
高昱跟着走到浴桶边,自己这好朋友有没有生气,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但他并不戳破,只继续问道:“那你和谢姑娘说什么了?”
说起这个,卫渊动作一顿,又想捂脸了,他现在已经全回忆起来了,昨天他是真喝多了,压根没跟谢思安正经说上什么,光一个劲儿地问她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了,简直蠢透了!不,不仅是蠢,还搞得他跟个怨妇似的!
可这些话也没法和阿昱说,他只好一本正经继续瞎编:“就是问她是不是又想偷跑,她不承认,我便告诫了她几句。”
“哦?”高昱站在桶边看着他。
卫渊头更痛,他这好朋友虽然性情温和,但有时候吧,被他这么盯着看也让人挺有压力的:“真的,没说其他的。”
“好吧,”高昱没再追问,沉吟了片刻,又道,“其实放谢姑娘走又如何呢?说到底,她也没做什么不好的事。”
“阿昱,”卫渊眉心一皱,“我不是和你说过嘛,她身上有很多疑点,不解释清楚,不能放她走!”
高昱:“依我看,你说的那几件事确实有解释不通的地方,但看上去也没什么大干系,而且以我和谢姑娘的交往来看,她品性清高,并不像有什么坏心思的人。”
卫渊烦躁地扑了两下水:“你可别被她骗了,越是这样的人,隐藏得越是深,必须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高昱不说话了,眯眼盯了他一会儿后,突然问道,“小渊是不是喜欢她,所以才不想放她走?”
卫渊一愣,立刻否定道:“胡说,我怎么会喜欢她?”
谢思安不喜欢他,一心想离他远远的,他怎么可能上赶着喜欢她呢?而且他一个大男人都知道洁身自好,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却早不知跟哪个野汉子亲过嘴了,这样随便的女人哪值得他喜欢,想到这儿,卫渊哼了一声,又补充道:“我堂堂晋王爷、骠骑大将军,将来要娶的定是贤良淑德的高门贵女。”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你怎么还扯到娶妻上去了?”高昱颇为无语,“论身份,她当然不可能做妻,但你真要是喜欢,把她收了做个侧室不也挺好吗?那陈家想必也不敢说什么。”
“她那性子可不是愿意做妾的。”卫渊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高昱:“你晋王爷的侧室能是一般的妾吗?亲王侧妃可比一般大户人家的正妻还高贵几分呢。”
“哗啦”一声,卫渊猛得地从浴桶里跨了出来,取下架子上的长棉帕:“好了,阿昱,什么收不收的,扯远了,我又不喜欢她!”
“行行,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吧。”高昱见他不愿再说,摇了摇头,搭把手替他擦干后背的水珠后,换了个话题,“明日班师的各项事宜都定得差不多了,我再和你详细说说吧?”
“好。”谈起正事,卫渊的脸色立刻正常多了,一边听高昱说着,一边也不叫人伺候,自个儿开始穿衣服。
等他换上了一身玄青蟒纹锦袍,束完发戴上金冠,又在外间吃完早饭时,班师的事也谈得差不多了。
“大将军,”这时,门外亲卫禀报道,“沈刺史和小谢先生一同求见。”
卫渊立刻感觉到高昱看好戏的目光,他顿了顿,作出风轻云淡的样子对外面道:“让他们进来吧。”
房门打开了,沈柏岭和谢思安一前一后走进来行礼:“拜见大将军,侯爷。”
“不必多礼,”卫渊的话是对着沈柏岭说的,视线却不自觉地瞟到了谢思安泛着淡淡胭红的嘴唇上,“两位一起来是有什么事吗?”
沈柏岭满脸堆笑地开口:“有一事相求,大将军是否记得下官帐下还有一名幕僚叫作孙文锦,表字少章?”
卫渊:“自然记得,我知道沈刺史去慈州和隰州劝降时,他都一起去了,所以这次的请功奏表上,也有他。”
“大将军果然明察,”沈柏岭听他这么说,松了一口气,高兴道,“这孙文锦在下官帐下也有几年了,为人正直,颇有几分才能。他对大将军仰慕已久,因此托下官和小谢一起向大将军求个恩典,希望能随将军一道进京,在晋王府谋个差事,为大将军效劳。”
“原来是这么回事,”卫渊明白了,对他笑笑道,“两位特意前来作保,人定是错不了的,只是他既有才,在我府里做个幕僚未免屈就了,不如我举荐他去六部任个差遣?”
“下官原也是这么想的,但少章说如今朝中局势复杂,他无甚根基,去了六部也难有作为,还不如为大将军效力。”沈柏岭说完,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正好,他和小谢向来要好,到时在王府也有个伴。”
“哦?”卫渊本来都要同意了,突然听到这后一句,脑袋里某根弦一动——难不成孙文锦就是和谢思安亲过嘴的那个野男人?他心里顿时涌起一阵不爽,立即问道,“既然小谢先生和他要好,那你觉得他去哪儿更好啊?”
谢思安被点到名,长长的眼睫抬了一下,又迅速垂下:“少章想得清楚,又心向大将军,若能如愿,自然更好。”
卫渊被她那一眼看得更加心浮气躁,什么心向他,根本就是谢思安知道自己不得不跟他进京,所以想把老相好也带上,好在他的王府里再续前缘,而且为了这老相好,她居然还拉上了沈柏岭!哼,他可不会让他们如愿,别说进王府了,孙文锦连京城也别想进!
卫渊越想越气,故作思量片刻:“我倒是另有一个提议,如今河东初定,各州都还有些官缺,我可以向吏部说明,让他们给孙文锦除个仪州长史之职,两位看,如何?”
“这”沈柏岭和谢思安对视了一眼,一时不知如应答,孙文锦若是去京城,恐怕连个从七品官阶也不定能有,而这仪州长史却是个正六品上的官了,中间差了四五个品级,绝对是大大的提拔了,但他们都知道孙文锦自己又是一心想去京城的。
“阿昱,你说呢?”卫渊转向身侧的高昱。
高昱看了他一眼:“我赞成大将军的提议,孙文锦了解河东的情况,若能在此地作出些成绩,日后,我们再举荐他进京任职,也能有更好的差遣。”
“说得好,那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我就给吏部写信。”卫渊立刻一锤定音。
“那下官就代少章多谢大将军举荐了!”沈柏岭看再无转圜,连忙识时务地躬身道谢。
卫渊:“沈刺史不必客气,只要让这位孙少章好好干就行。”
“下官一定好好提点他,请大将军放心。”沈柏岭又是恭敬地一躬身,“那我们就先退下了。”
“去吧。”
“哈哈哈哈!”沈柏岭和谢思安一出去,高昱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什么?”卫渊莫名有些心虚。
“小渊啊小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可真是太好玩了!”高昱用力敲了敲好友的肩。
“哪里好玩了?”卫渊皱眉。
高昱也不回答,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又哈哈大笑着说了两遍“好玩,好玩!”接着,就兀自飘然出门去了。
卫渊:“”
高昱走后,卫渊一个人默默坐了片刻,而后蓦地站起来,在屋里烦躁地踱起步来。可越踱越烦躁,明明是他赢了,他成功破坏了谢思安的小算盘,怎么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呢?
来来回回又踱了几圈后,他终于一跺脚,大步出门,朝谢思安所住的偏院走去。
刚走到偏院门口,卫渊就远远瞧见沈柏岭正站在院中和谢思安说着什么,他退到院门边避了避,等沈柏岭说完话,从院子另一边往前衙去了,才快步走进去——正好抵住快要合上的房门。
“大将军有事吗?”谢思安吃了一惊。
卫渊发现自己又不自觉地在看她的唇,连忙移开了视线,正色道:“进去说。”
“好。”
“咳,”一进门,卫渊也不坐,只站在三步远的地方,清了清嗓子,红着脸和脖子说道,“昨夜的事对不住,我喝多了,脑子不太清醒。”
“”
“你放心,”见谢思安垂着眼不说话,他继续道,“这件事你知我知,绝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不会坏了你的名声,哦,还有个十一,但他也不会说出去的。另外,我会再给你补偿,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我不需要什么补偿,请大将军以后莫要再提此事就行。”谢思安微微低着头,平静道。
“”这话说得也没问题,可卫渊听了,心里不知怎的又是一阵堵,“我自然不会再提,不过,也望谢姑娘珍惜自己的闺中名节,你和孙文锦的事,我不会告诉陈家,以后也莫要再行此等事了。”
“大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谢思安蹙眉抬起头,“我和孙文锦有什么事?”
卫渊不自在道:“自然是你们‘交好’的事。”
谢思安:“我和孙文锦同为沈刺史的幕僚,确实算是朋友,可也仅此而已,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从无任何逾矩,不知大将军所谓的交好是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任何逾矩?”卫渊忽略她的问题,只抓着自己关心的反问道。
“当然没有!”谢思安秀眉蹙得更紧,显然有些生气了。
真不是相好?卫渊看她神态不似作伪,心里才一松,又立刻想到,即使和孙文锦是清白的,但她昨天那熟练的样子,肯定是和人亲过的,那难道是沈柏岭?看他们刚刚说话时的样子确实熟稔得很,还有之前,谢思安不想进京,而想留在太原,难道就是为了沈柏岭?
可这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的?!这么一想,卫渊心里更不爽了,直接问道:“那你和沈刺史呢?就没有任何逾矩吗?”
“你!”谢思安气急,“沈刺史官声清明、为人正直,更何况他的年纪都可以当我爹了,还请大将军慎言!况且孙文锦和沈刺史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女子,我,我也不是那般轻浮之人,绝不会随意与人逾矩!”
卫渊不由又反问:“当真?”
“请大将军不要无故诬人清白!”谢思安克制着恼怒道。
不是孙文锦,也不是沈柏岭,那究竟是和谁亲过?卫渊几乎要问出来了,可他转念又一想,看谢思安现在生气的样子和平时清冷的模样,确实不像是那种轻浮的女子,那么多半就是做幕僚之前,无依无靠,被人占了便宜,强行亲过?那对她来说大约也是不想提起的痛苦回忆吧,所以她才死不承认?
但这是不是也说明做幕僚之后,她就没跟人亲过了?而且她刚刚说什么来着,绝不会随意与人逾矩的,那昨晚她和自己先这样,还那样
“咳,”卫渊脸上再次热起来,他忙掩饰了一下,“好,我暂且相信你,以后也不可行轻浮之事,知道吗?本将军自会监督你的!”
说罢,他只觉心里那堵堵的感觉终于消散了,也不给人说话的机会,扬起下颌轻哼了一声,便高高兴兴转身开门出去了。
殊不知身后的谢思安瞠目结舌地在原地站了好久,直怀疑他的酒是不是还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