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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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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曾听过有女子为官?是不是觉得只有戏文里才有?”

    杜夫人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真的吗?女子也能为官?”

    “这不摆在眼前的吗?还是殿下主张的。”

    “嘶……可是,”杜夫人终究是有疑问,“可是她能行吗?”

    杜芝宝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想起邸报上的另一则朝廷政令,昨日才收到的。

    ——吏部奏黜浙江等十三布政司、按察司、南北直隶府、州、县在任官七百零八员,老疾布政使李瓒、谢佑,府尹王弼,按察使曾蒙简、周文盛、夏裕等九十五员,素行不谨布政使姚龙、刘让,运使王福等八十四员,贪暴参议孙康等十六员,疲软无为参议沈祥、知府刘海等九十三员。上命老疾者致仕,疲软无为及素行不谨者冠带闲住,贪暴者除名为民。

    从他注意到朝廷有整顿吏治的动向始,到现在不过短短一月时间,就已有如此规模较大的黜落、汰裁,可见这次整顿并不是什么临时安排,而是有计划、有目的的一次基层官员的大换血。

    他不觉得现在太子能插手进吏部,可是要说这次没有东宫的参与,他又不信。这次整顿是不是意味着,殿下和太上皇的帝权之争要公开化?

    “唉……”杜芝宝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对基层官员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可以预见从现在到明年正月的这几个月里,朝廷内部一定是动荡不安的。但对于外部百姓来说,通过整顿吏治,更换新的地方官,或能达到缓和矛盾的目的,如一些迫在眉睫的重大问题,重赋、徭役等。

    但缓和只是缓和,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这种基于皇权斗争的官员‘大换血’,其实换汤不换药,顶多维持一年半载,又会故态复萌。到那时,一旦遇上什么突发事件,比如天灾,必定会遭遇更严重的反噬。

    “夫君,你最近瘦了不少。”杜夫人眼里充满关心,“是不是衙门里的事太多?”

    “我还好,”杜芝宝笑了笑,一个安慰的眼神给到她,“我眼下只担心邢隆那边,一个织造,一个征税。织造只有再看,那新来的织局大使能不能有所作为,我心里没底。征税也是,抽税如抽血,就怕苏州失血太多,商业日渐凋敝,这对苏州绝对不是好事。”

    杜夫人听得着恼,小声抱怨道:“皇上就不能不征税吗!到底要多少银子他才够用啊?”

    杜芝宝苦笑:“皇上大兴土木要修退位后颐养的宫殿,另外皇三子大婚,大婚之后还要之国,这些都要不少银子。”

    “哦!他修宅子,给儿子取媳妇,就非得天下老百姓给他出钱?”

    杜芝宝赶忙捂她的嘴,“夫人勒,这些话私下里说说得了,可千万别让外人听见!”

    杜夫人一巴掌打开他的手,面有不快,“当我傻吗?自然知道!”

    杜芝宝揉着被夫人拍红的手背,颇有些委屈,“夫人……”

    “干什么!”夫人狠狠瞪他一眼。

    “我想喝酒,你陪我喝酒吧,就着今晚惨淡的月光。”

    “扑哧……”

    ~2~

    ——“月落乌啼……”

    ——“姑苏城外……”

    “姑娘,咱们今晚就宿在枫桥?”

    “宿在枫桥不好吗?”

    “为啥不进城啊?”

    “我是按照《为政须知》上的要求,城外二三十里止,斋戒三日后方进城祭祀……”

    “啊!我们要在这呆三天?”

    “不会啦,明天就进城……祭拜。”

    “那还差不多。不过,咱们进了城去祭拜谁啊?”

    “听说苏州新任知府是在府城隍庙行的祭祀,我想咱们就不去城隍庙了,去丽娃乡社神祠祭拜。”

    “社神祠?不就是那个驸马府。姑娘为啥要祭拜那个人?”

    “谁祭拜他呀,咱们去祭拜隆安公主……”

    九月最后一天,

    秋天也到了尾声。白天尚且和暖,一到晚上便骤然寒凉,让人添衣都得现翻箱子。

    枫桥的夜晚,正如诗云。码头泊满渔船,丝竹不绝于耳,渔火照亮河面上的轻雾,一切如梦如幻。

    顾秀依旧穿着道袍,但是多套了一件长褙子,绢儿更是嫌冷,连棉袄都穿上了身。两人对坐在乌篷船里,身前一张小桌,摆了两样小食,一个红泥小炉,炉膛里的火苗呼呼吹,铫子里的水就咕咕冒。

    顾秀提起铫子冲茶,一杯给绢儿,一杯给自己。汩汩热气熏得双眼迷离,她转而看向河面,未等看清什么,一个清泠泠的女声便入耳来……

    ——“夜咯欧递拴暮涕,兼逢雨后对谁悯……”

    ——“苟诉深呃合三四,义薄忠慎答棵黍……”

    绢儿疑惑,忍不住问道:“她念的什么?”

    “封建压迫。”

    “我知道,但……”她皱起了眉头。“咋听着怪怪的?”

    顾秀笑道:“你没听出来?她念的吴语阿。”

    “我听出来了,可是她没念对吧。”

    “她是文读的,属于官话了。”

    “这也官话?”绢儿一翻眼皮,“无语!那我用南京官话读,算文读还是武读?”

    “哈哈……”顾秀哈哈大笑,铫子里冒出的热气也给震得有些歪。“只有白读,没有武读。莫不是武将饮茶叫武饮?”

    “别笑了!”绢儿羞恼,不理顾秀,转头往岸边望去。“舅老爷和爷爷怎么还不回来?”

    顾秀笑了老半天才止住,“他们呐,说不定……”

    正说着,就听岸上有人喊,“船家……”被风吹进耳朵里。“诶,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回来了。”

    她听出是舅舅的声音,探出头往岸上一瞧果然。正想喊,船家先替她回应了,“客官,这里……”

    夜晚起了轻雾,朱家舅舅或许走得急,周身冒着白烟。到了岸边,见两人都探出头便挥挥手道,“走,去寺里借宿一宿,这河边太冷了。”

    “呀,寺里有住的地方?”

    “有客房,正好有两间空的,我就给租了下来。”

    “太好了,我还以为今晚要住船上了呢。”绢儿一听满高兴,扭头说,“姑娘,咱们去吧,就当斋戒了。”

    顾秀自是答应。朱家舅舅给船家多付一些船资,说好帮着一起搬行李,顺道再说定明日的行程。

    稍候两人登岸,一行人向寒山寺行去……

    ~3~

    翌日,

    顾秀是被寒山寺的钟声叫醒。

    醒来后她一个鱼跃起床,丝毫不拖泥带水,很快收拾完,出客房去用素斋。

    辰时,天刚亮不久,四人已经从寺里出来。先来到与船家说定的地点登船,好在她们行李不多,没耽误多久船便驶离岸边,开入上塘河。

    从阊门水关入了城,在泰伯桥附近转向南行,沿河一路船行,行到薪桥便下船登岸。

    顾秀上岸先在此桥南堍,朝向北拜三拜,绢儿亦跟着照做。然后才沿泮环巷折向北行,来到驸马府庙。

    以前是驸马府,如今是社神祠,供奉土谷神,神姓张。在门口买了香蜡,两人进了祠堂。这地方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可见是香火一直延续不断。

    虽说没人主持祭祀,也没人旁观,但顾秀两人仍然规规矩矩地祭拜,一点不打马虎眼。顾秀还默念了祝文,然后才起身。

    祭拜完绢儿不禁感叹道:“吴人真的心好,姓潘的驸马什么玩意啊,这样都还要祭奠他。要我说该只留隆安公主的塑像在这。”

    “并不是为了祭奠他,”顾秀解释道。“其实社神就是隆安公主,因当初惧不敢提她的名字,只能书驸马府张姓。况且这地方本来也是潘驸马的府邸。”

    “那现在吴人还敢‘讲张’吗?”

    “呵呵,想讲就讲喽。”顾秀笑道。

    绢儿又建议道:“这会还早,不如我们再去七姬庙拜拜吧?”

    顾秀看看天,觉得还来得及,遂答应下来,“也好,祭拜了我们就直接去织局。”

    走出驸马府庙,顾秀就与舅舅商量,让张伯带着行李先去天心桥的织局,她和绢儿再去一趟潘儒巷的七姬庙祭拜。

    朱家舅舅答应,很快几人分成了两路,一路张伯和雇的帮手抬行李,往城中玄妙观方向走。一路是顾秀两人,朱家舅舅陪同一起。三人商量半天,还是打算雇个乌篷船走水道。

    潘儒巷基本是城东北了,七姬庙就在潘儒巷后,蒋土地庙前。三人来到庙前,很小一座庙,抬头可见‘七姬一节’牌匾,又有楹联题曰——‘三吴昭七烈,一死足千秋。’

    进到庙里,并无塑像,但又有一匾,题《气凛璇辉》,另配楹联——‘死者不愧,转怜其生;一姬难见,而况有七。’

    匾下有条桌一张,上面已积满灰尘,香炉里的香灰几乎要满溢出来,显然是很久无人打理。另外还有一块石碑立在庙中,上刻有七姬庙之来历,和七姬的生平。

    顾秀与绢儿祭拜完,便驻足于石碑前,仔细阅读起来:

    ——“七姬皆良家子……性皆柔慧,姿容端丽修洁,善女红,剪制文绣,经手皆精巧绝伦。事其主人及夫人皆能以礼,其群居和而有序,皆不为怙宠忮美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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