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撞衫了】
杜玉奇不愧为梨园名角,
一亮相即惊艳众人……直到众人意识到了‘失态’,才渐渐收回目光。
“咳咳,呃……我说杜老板啊,”程瑶华先一开口就忘词,“噫,说啥?我想说啥来着?”
“乖乖隆地咚!”朱家舅娘鬼使神差似地接她一句。
“嗯?”张秀奇怪地看着她,“舅娘,你几时学了方言?”
“讶?”舅娘好像醒悟过来,尬笑,“学着玩的……”
“真是风流如谢府红莲……”钱素秋也冒然接了一句。
杜玉奇早被她们的反应逗得咯咯直笑,“我说……哎哟,你们呀……还是素秋说的好,‘风流如谢府红莲’,这是把我比成朱帘秀吗?”
程瑶华忽然又惊呼一声:“哎呀呀,我没看错吧?这是素秋小姐姐?真漂亮啊!”
她像是被什么吸引,很快将注意力投到了钱素秋身上。
“素秋小姐姐呀,”话还在嘴边打滚,程瑶华就凑上去,指着自己的脸颊,“你瞧我今天有啥变化吗?”
她这番举动让钱素秋无所适从,只得被迫打量她,揣摩她的意思,“变化……白了吗?”
“你看出来啦!”程瑶华一听高兴极了,“我就说嘛!那酒糟就是美白神器!”
似乎还不满足,她又一把拉过嬷嬷,对众人大声道,“再给你们看我家嬷嬷,最近也敷了,是不是也白了?”
嬷嬷一脸的生无可恋,只任程瑶华拽来拽去。“我家嬷嬷快五十了,你们瞧她的肌肤,是不是像四十多岁的样子?”
嬷嬷攒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少奶奶,老奴今年刚四十!”
朱家舅娘好似明白过来,一把拉住张秀,“秀秀,我信了!原来世上真有大神!五十能变四十,那舅娘快四十了,是不是也可以变回三十?”
张秀实在笑得不行,“舅娘,你信就好。不过呢,这恐怕得找素秋。”
一群人都被程瑶华带偏了话题,张秀一回头,瞥见杜玉奇还在门口,立刻招呼道,“杜老板,快里边请啊。”
杜玉奇一直目瞪口呆,半天才听她嘴里嘟囔:“我杜玉奇行走江湖数年,从未这般……被冷落……难道……本公子不够玉树临风?”
“唉!”随她一起来的徒弟却叹道,“师傅,人家请您进去呢,走吧……”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
却在这时,门口又响起一个女声。众人回头,又有一‘公子’匆匆到来,边走还忙不迭地道歉。
这人同样一身男子道袍,手拿一柄折扇,脚蹬大红云舄,只是带了一顶软翅纱巾。她虽做男子打扮,却一副清秀干练样,叫人生出亲切感。
这公子路过杜玉奇,一抬头,诧异道:“哎呀?这位公子,初次见面,这厢……有礼了?”
杜玉奇闲闲凝眄,似不经意:“你这公子……”只说半句就一刹,把后半句吞了回去。一双美也目瞪得溜圆,“你!”并且为之气结。
那‘公子’莫名其妙,朝杜玉奇上下打量,还是很快绕过她,奔后院来。
张秀并不知她俩发生了什么,见‘公子’到来,一脸欣喜,“吴公子……”其实她知吴阑的大名,只是依然习惯称她公子。“诸位,容我先介绍,这位是吴姑娘,金陵城鼎鼎大名……的讼师……的徒弟。”
“原来是大讼师的徒弟啊,”杜玉奇早就踅进后院,默默挨近吴阑,“久仰久仰……”然后双手一抱拳,眼睛却一直瞪着她。
“幸会幸会,”吴阑则大大方方回道。
朱家舅娘看看她俩,不禁感慨:“哎呀,现如今的姑娘都兴着男子服了?”
“朱夫人,老早就这样打扮喽,”程瑶华回道,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我看我们那里,也没兴穿男子服啊?”
“都是小姑娘在穿,像你我,还有素秋姐姐,咱们都是成了亲的人,再穿男子服就不合适喽。”
“呵呵,”舅娘抿嘴一笑,“你年纪也小,为何说话这般老气横秋的?”
张秀见人到齐,招呼道:“大家都先座下吧。”
众人应声好,入席而坐。两张桌一下就坐满了人,包括两个绣娘。
张秀道:“还是先交代一下,关于我的诉讼。想必诸位有所耳闻,我呢,万语千言就化为感谢,多谢关心、帮忙……”她不想多提以免扫兴,又施了一礼,“今日就只喝酒、乐呵,顺道祝我又老了一岁。”
大家还想起身还礼,都被张秀按了回去,“来,开酒坛子,都把酒斟上。”
绢儿动手,很快的,在座众人面前都有了杯中酒。
这酒如琥珀一般,煞是好看,张秀端杯:“头一杯我先干为敬了。”话落,一仰头,一杯见底。可酒还未顺下,就被呛住,“咳咳,真辣,咳咳咳……”
钱素秋摇了摇头:“张姑娘,要慢些,这酒后劲足着的,别喝急了。”
“不早说……”果然,她一时没缓过来,又跟着一阵咳,咳得脸色泛红,容长的脸蛋儿越发水润,配着一对儿玛瑙般的眼眸子,显出一份世人不及的风情。
不过,酒入了胃里之后,有一股暖流瞬间打通任督二脉,随之而来是周身暖意融融。
“好酒!”张秀大赞一声。“痛快!”
见识了张秀的模样,其他人纷纷举杯,都浅尝即止。
杜玉奇却不信邪似的,又正好与吴阑对坐,便举起满满一杯,“吴公子,请!”依旧用眼睛瞪着她。
吴阑真是一头雾水,勉强举杯,“随意好了,在下不胜酒力……”
杜玉奇根本不管,反正她先干为敬,无奈吴阑只有跟着一饮而尽,瞬间脸就皱成一团。
杜玉奇不依不饶,吴阑连忙摆手,一脸苦逼道,“打住打住,在下……”
这一幕程瑶华看了去,她好奇地这边瞧瞧,那边瞧瞧,突然‘咦’了一声,“你俩人今天撞衫了?”
“撞什么?”舅娘听着新鲜,也两边看了看,“蛾蛾,撞衫又是什么?”
“你瞧她俩,今天穿成一样的了。这就是撞衫。”
“呀,你的新鲜词还真多,”舅娘一乐,又仔细辨认了一下,“真的诶!”
吴阑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杜老板看在下不顺眼吗?”
“哼!”杜玉奇把头一扭。
“不过,我看她俩这身,虽然颜色、样式差不多,但还是有区别,就在料子上。”张秀说道。
“料子不同?”程瑶华好奇拉住俩人的衣袖,凑近了瞧,“没看出来呢?哪不同?”
“现在看不出来,等晚一点,天光再暗些,就能看出不同了。”
“咦?这么神奇?”
“杜老板身上的料子是吴绫,有个俗称叫油缎子。就是这种缎料在暗室中会发亮,用手摩搓会有火星擦出,故称油缎。”
“哇,听着好高级啊!”程瑶华惊叹一声。“这种很贵吧?”
“确实,一般门幅宽的较贵,门幅窄而分量轻的,比较实用,会便宜一些。但无论宽窄销量都好,胜在花样时新。”
“没想到九英师傅不仅精通刺绣,连绸缎料子也懂。”程瑶华挺佩服,“我最爱逛三山街的绸缎铺子了,可就是不知怎么选,种类太多了,每次都挑眼花。”
张秀笑道:“确实很多,光数南京所产缎料,就分了摹本缎、素、花累缎、闪缎、罗缎、锦缎、贡缎、浣花缎、巴缎、珍珠缎、锦霓缎、芙蓉缎、文明缎……这还没算各种花样的料子。”
“天呐!”程瑶华又忍不住惊叹。
“蛾蛾实在不知怎么选,就只记这条:苏州一般以花、素纱缎最享盛名,湖州出湖绉,嘉兴是绢、纱出名,杭州是杭绸和花缎,南京则以玄缎、宁绸最突出。当然,缎和绸又分了很多,就不一一细说了,否则一天也说不完。记住这条,至少不会让人糊弄。”
“这下我记住了!以后再挑就知道先找那一类的料子。”
张秀看看天时,感觉闲聊花了太长时间,于是又招呼众人继续吃吃喝喝。朱家舅娘也想起还有点心带骨鲍螺,最不经久放的。她提醒张秀,“秀,不如上点心来吧,请大家都尝尝。”
“好,”张秀应道,转身吩咐绢儿去端来。
“婢子这就去。”绢儿起身去了爨室,一会,端来一盘精致的点心。点心个个白白胖胖,让人一看就舌底生津。
程瑶华今天是看什么都好奇,“这是什么?看着好好吃的样子!”
张秀解释道:“这是我舅娘最拿手的苏州小点,叫带骨鲍螺。很好吃,诸位都尝尝。”
“原来这个就是带骨鲍螺!”程瑶华两眼再次放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