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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瑶华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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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瑶华好些天没去绣佛斋了,

    好不容易熬到十六这天,她才得以脱身。想着那颗白菜,才绣了一个轮廓,离完成还差得远,“星星,咱们今天去张姐姐那儿好吗?”

    星星一如既往的不答话,也不看她,只顾玩自己的手指头。

    “好,就这么定了!”程瑶华并不在意,自作主张地替她答应。

    只是她要出门,不是个简单的事,直到巳时才准备妥当,终于能出徐府大门。

    轿子从徐府出来后,先往东牌楼方向走,很快再折向武定桥。进了八月,天气倒是没那么热了,但轿里依然放着冰鉴,程瑶华怕热,冰鉴也只放了一只,有点凉气就行。好在轿子密封性好,还是可以管很久。

    星星跟着程瑶华一起,不过这次她手里捧着东西,是一只纸盒子,盒里装的是神秘礼物,送给张秀的。星星似乎挺重视这纸盒,小心翼翼的捧着,生怕给压着挤着。

    “不知道这会九英在干嘛?”程瑶华一边说话给星星听,一边还想像着张秀见到这礼物时的模样,“哼哼,她定是会大吃一惊呢!”幻想总是让人期待未来会发生什么,于是她脸上又露出十分得意的模样。

    “拿好了呦,可别压坏了,”她再次嘱咐星星。

    星星从未回应她,但程瑶华并不在乎,就当她是她的树洞人好了,“你晓不晓得,我那白菜都绣不下去了,又忘记了针法,好难呀……”

    “诶对了,你最近有没觉得我皮肤白了好多?我给你说,那酒糟面膜真的管用,下回我也给你试试。咱们女孩纸嘛,还是白白的才好看……”

    “嬷嬷也真是!老觉得我在闹着玩,我哪是在玩?她说该把精力放在公婆身上,我做这些难道不是?连婆婆都夸我好看多了,还说下回她也试试呢……”

    星星依然眼中没有光彩,仿佛被一团浓雾遮掩住了。

    轿子终于到了绣佛斋门口,她俩下了轿,程瑶华跟轿夫说好来接的时间,便打发了轿子,然后牵星星一同走进绣佛斋。

    迎面而来的却是绣娘,不见张秀的身影。“诶?你家姑娘哪去了?”

    绣娘听了面色一苦,并未解释,只是支支吾吾道,“徐少奶奶,民妇也不太清楚呢。”程瑶华多少有些失望,连请教刺绣的心思也没了。

    “九英怎么回事啊?”她坐在绣佛斋的后院里,正懊恼着让轿子回去早了,而此时又没别的地方可去。

    “星星啊,咱们就光坐这里干等吗?”她又开始问星星,“也不知她去了哪里,还是有什么事把她跘住了?”

    星星手里捧着那纸盒,一直没有放下,她慢慢抬起头,望着隔壁家高出许多的露台,眼睛都不眨一下。

    程瑶华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闵老板家的茶寮,你是不是还记得那个漂亮大姐姐?”

    星星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看,程瑶华颇觉奇怪:“星星,你到底在看什么?想去隔壁吗?但隔壁没有好玩的啊,隔壁是……”

    “呀!”她突然灵光一闪,“星星,你不会想让我去隔壁问吧……对了!可以问问闵老板啊,或许他就知道呢?”

    一想到此,程瑶华松了口气,又伸手揪了揪她的丫髻,欢喜道:“哎呀,星星真聪明!好,咱们这就去隔壁试试……”

    程瑶华牵起星星往外走,不消一盏茶时间,就已现身露兄茶楼。很快,闵汶水亲自出来接待,将两人引至楼上露台的茶寮。安顿好,又吩咐茶僮烧水烹茶。

    程瑶华有些迫不及待想打听张秀:“闵老板,您知道张姑娘去哪了吗?我今日上门,虽然铺子开了门,但没看见她,问绣娘,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闵汶水叹了一声,道:“张姑娘最近遇到些事情,可能比较麻烦……”

    程瑶华吃了一惊:“啊?她遇到什么事情了?”

    闵汶水并没马上回答,只是静静等待茶僮烹茶。

    程瑶华心急,又道:“闵老板,我是她的朋友,很担心她,如果您知道她的情况,麻烦请告诉我。我想……不管她遇到什么事,能帮的我会尽量去帮帮。”

    闵汶水微微一笑:“好,难得你这么关心她。唉……老夫自然可以告诉你,至于能不能帮上她,量力而行吧。就算不能帮上什么,我想张姑娘也能理解的。”

    茶僮烹好茶,替三人分了茶,才收拾了东西退了下去。

    “她到底发生什么了?”

    “张姑娘今日一早就被传去了衙门问审……”

    “问审?”程瑶华一愣,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答案,“问什么审?她怎么了?”

    “说来话长,要解释清楚就得从她的家族说起……”

    闵汶水很快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程瑶华越听脸色越沉,完全没了往日的嬉笑之态。

    “我虽与张姑娘认识不长,相处也是十分愉快,她从来都是笑语靥靥。只是没想到背后竟经历着这么可怕的事情?那个张家真太可恶!明明就是不相干的狗屁亲戚,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与他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姑娘……还有没王法!”

    “如今她面临最大的麻烦是这场官司,要是衙门判对方赢,她就必须听从族人的安排,这等于把她逼上绝路。”

    程瑶华怒道:“那个什么谢公子也真的吃饱撑得!”

    闵汶水眉毛一抖:“诶诶,徐家少奶奶,在小老儿这里说说可以,到了外面别这么说。”

    “哼!”程瑶华气不过,依旧忿然,“我不信这世上就没有法律秩序了,那天下含冤负屈之人,又到哪里去伸张?就没有能说理的地方了吗?”

    这话使闵汶水默然,一双饱经世事的眼睛,似乎是早看透了人情世态,他淡淡一笑,“徐少奶奶若真能帮张姑娘一把,是她的福气,若不能帮,也是她的命……”

    “不行!我得想法子帮她,”程瑶华发狠似的,仿佛不这样都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愤慨。

    ~2~

    程瑶华并未在露兄久待,很快就带着星星离开。

    离开之前,她让星星将那纸盒留给闵汶水,星星抱着不动,很久,才慢慢松开手。

    自她们走后,茶僮好奇地看着纸盒,问道:“师傅,您猜这纸盒里是什么?”

    闵汶水没好气道:“你师傅我又没透视眼,怎知里面是什么?”

    “师傅,徒儿能打开看看吗?”

    “打开吧。”

    茶僮将纸盒打开,里面是块看起来糯叽叽的点心,“好香啊……”

    “师傅,这是什么呀?”

    “像苏州点心,又不是……不知……”

    “徒儿能尝尝吗?”

    闵汶水没有理会茶僮,而又将目光投向了隔壁绣佛斋的小院。

    小院里,有五色蔷薇爬满的花棚最为显眼。朵朵蔷薇依旧,润琼膏于夕露,濑金牙于朝阳,缀雨丝之霏微,淡浮霭而委倾,送遥芬于柔飙……

    却唯不见主人来赏……

    ~3~

    自张秀离开江宁县衙之后,

    没有回家,而是和绢儿一起,又来到了五柳居茶楼。

    还是那间僻静的茶室,仿佛是闹市中的世外桃源,避开了纷繁芜杂的尘世。倘若在此修行一日,想来定能明心见性。

    “坐吧,张姑娘,”宿有仁招呼道。

    张秀谢坐,宿有仁吩咐泡茶,吴阑嗯了一声,拉起绢儿一道去了一旁备茶。

    两人离开,宿有仁再仔细端详张秀,尚且平静。他想了想,于是开口问道:“接下来,张姑娘有何打算?”

    许久,张秀才缓缓张口,声音中略带嘶哑:“这世上还有可伸冤的地方?”

    宿有仁默默注视她:“有……只要你坚信,就有!”

    “真的有吗?”张秀抬起迷茫的双眼,问道。

    “南京又不是只有县衙才能受理词讼,”宿有仁淡淡道,“还有应天府、刑部、守备衙门、五城兵马司都能受理。或者直接上通政司伏阙投告,甚至南京都察院都是可以……”

    “再不济,还可以进京诣阙、击登闻鼓,总之,法子有的是!”

    “登闻鼓……”张秀愣了半晌,“进京吗?”

    “不!”宿有仁忽然一笑,“南京皇城之外的长安右门,就设有登闻鼓院。”

    “长安右门……”张秀眼中,似乎有了一丝光彩,“宿先生是希望我去击登闻鼓鸣冤?”

    “不是我希望,而是你希望吗?”

    张秀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一字一字道:“既然还有路,那我就走走又何妨?哪怕是一条不归路……”

    “姑娘……”不知几时,绢儿已站在了身后,手里还端着茶壶茶盏。她只唤了一声姑娘,就已经哽咽住了。

    宿有仁又道:“但是张姑娘,我不得不给你讲清楚,若你已决定击鼓鸣冤,但也要做好先受皮肉之苦的准备。”

    “此话怎讲?”

    “想要敲响登闻鼓,还需过监鼓官员一关,也并非所有的冤情都能以击鼓而上达天听。”

    “那皮肉之苦又是什么?”

    “笞杖之刑。”

    “我当是什么严厉的惩处,原来只是笞杖……”张秀忽然一笑,“只要不伤及我的手就可以。我这双手,还要用来绣天下最好的绣品。”

    一旁的绢儿早已忍不住,潸然泪下:“不要……”

    吴阑只得连忙安慰:“绢儿别哭,你家姑娘不还没……受苦吗。”

    可张秀并未理会她,只继续道:“我心中不服,就是要争一争!哪怕是一条不归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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