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版红楼梦,警醒善恶事
凤丫头很给力,很快给了反馈。
似乎是有所触动,最近她们已经不提给宝玉在外头相亲了。
但要松口同意宝黛,估计还得等等。
夏至也不泄气,总算有些进展。
接下来,就是要搞舆论战了。
再拖下去,悲剧又要上演。
元春去世就像是辉煌时代的落幕节点,从那以后贾府便摇摇欲坠,直至被抄家,贾母宾天,妻离子散。
在此之前,要再给贾母等人下一剂药。
对普通观众而言,《红楼梦》已是悲剧。
而她要让贾母等人明白,如果是她们亲手酿造了悲剧,悲痛要更添三分。
因此她要加上贾母等人为换亲所撒的谎,将前后因果全部演出,后续贾府的下坡之路也要加上。
她要亲手撕开所有人的和谐。
让她们看看自己的内心,倘若到了那步,是否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
也要让她们看看,那样的结局他们到底能不能承受。
她连夜写好剧本,挑灯夜战,弄得水溶上来敲门,劝她早睡。
听说她在写剧本,又劝不动她休息,便在一旁陪着,偶尔替她挑灯芯,添茶水。
也跟他一起探讨细节。
见处处生动,他也不禁说道:“我有时竟觉着那些事像是真会发生一般,好在如今一切大好,否则真叫人担心。”
好吗?
不过是肮脏的都被藏下,腐烂的在根底。
“你觉得她们会这么做吗?”夏至问。
凤丫头会提出换亲的计策?
贾母等人就此默认,甚至苦苦瞒着,连最后一面都不见黛玉?说出什么外孙女不如孙子亲近之类的话,就这么送她去死?
薛姨妈和宝钗会应允婚事,丝毫不顾宝黛之情?
就连黛玉身死,都瞒了许久,生怕被宝玉知晓,发丧日哭的凄凄惨惨又如何?
水溶看起来有些为难和小心翼翼。
夏至道:“但说无妨。”
“其实,我觉着有些不符逻辑,也不符情理,他们瞧着不似书中这般。”
却未想到“作者”并未反驳,而是喃喃道:“我也觉着。”
明明凤丫头经常开宝黛的玩笑,明明贾母很疼爱她们,明明薛姨妈和宝钗待黛玉十分亲近,甚至一度让黛玉放下心结,感受到温暖
而那合府上下,就竟然真的没有一个人去揭开真相!
处处透着冷漠、自私,藏着虚伪、残忍。
她无法相信如今她身边鲜活存在的这些人,如书中所写那般。
她也在试探。
她想看看,“好戏”开演后,她们是什么表情。
耗时半月将戏本完善,融进戏里。
这版比之前更加细节,也更加消耗心力,对演出者来说情绪起伏很大,演一场要歇许久。
而这正式演出的第一场就设在贾府。
又花了半月,研究各个院子的特点,去打造戏中场景。
制作道具、加做戏服等又花了十余天。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与姊妹们打好招呼,这回也许有些冒犯,都是为了戏剧冲突,万莫怪罪。
随即与凤姐儿里应外合,借着家宴的名义,带上太妃和水溶赴宴。
大观园里一大早就在忙着布景,而众人都未向长辈们提起。
午饭后,借口将人引去沁芳溪,各自登船,太妃、水溶和她因着身份坐了上座。
原以为是乘船赏景,不料四周乐起,众人好奇四处张望。
游船缓慢行驶,直到一个戏台出现在眼前。
戏台临水而搭,看上去像极了贾母的屋子。
这便是第一幕。
而后船只又向前行进。
一幕幕皆是戏中景,也是人间事。
直到宝玉通灵宝玉遗失,日渐痴傻,为此竟想着用宝钗的“金”去勾回“玉”。
这和变相的冲喜有什么区别?
而她们明知宝黛两情相悦,怕宝玉不愿娶宝钗,因而王熙凤提出换亲的方法。
又怕黛玉的身子知道了消息后撑不住,便让所有人都瞒着潇湘馆。
那时的黛玉已缠绵病榻,潇湘馆里竹影憧憧,风声呜咽。
她单薄的身子歪在床边,那被子都像浸满了寒气,冰冷入骨,萧条惨淡。
她让雪雁拿来诗本子,又开箱拿出一块白绫绢子来,是之前题了诗的旧帕。
并不看上头写了啥,只是死命挣扎要撕了它,却使不上劲,手不住的打颤。
紫鹃劝了两句,她点点头将帕子掖在袖里,让雪雁点灯,又要笼起火盆。
紫鹃怕她耽不住炭气,黛玉只摇头儿,雪雁只得笼上,搁在地下火盆架上,她又让移到炕上。
未及雪雁拿回火盆炕桌,她一个挣起将绢子扔进盆里,刺啦被火苗吞没。
紫鹃想去抢回,只双手不敢动。
又不妨,见她将诗稿全都扔了进去。
做完这些,她把眼一闭,往后一仰,已是面无血色,气若游丝。
船又幽幽往前,但众人的目光还停留在方才的戏台上。
隐约听见啜泣声,那边说,李大奶奶来了。
下一幕,李纨正在潇湘馆中,同紫鹃说话,平儿也来了。
见过黛玉擦着眼泪出来,却说要讨走紫鹃,紫鹃不成便要雪雁。
总之把人带了走,去唬宝玉。
就在这一处戏台几米外,又是一处戏台,船停在中间。
便瞧见宝玉坐在王夫人房里呆呆傻傻,却高兴地让袭人为他装新。
看凤姐儿等人忙忙碌碌,他插不上手,又觉着吉时久久不到,直急道:“林妹妹打园里来,为什么这么费事,还不来?”
她们犹在骗他:“在等好时辰。”
一时大轿从大门进来,细乐相迎,十二对宫灯,排着进来,新鲜雅致。
傧相请新人出轿。
新人蒙着盖头,喜娘披着红扶着,而一边扶新人的正是雪雁。
因此便丝毫未想到这新人不是黛玉。
欢喜中拜了天地,喜乐震天。
潇湘馆里却传出哀乐阵阵,细听又不真切。
“送入洞房!”
傧相高声贺道。
黛玉突然秀目圆睁,猛地直叫道:“宝玉,宝玉,你好”
她用尽力气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
终也未把那句话说完,像是全身气力被抽干,空中的手猛地垂下,声音卡在喉中。
紫鹃等人大哭起来。
一阵风起,床幔轻轻晃晃,如同她飘摇的身子。
她面若雪色的脸正对着船上的人,明明已无声息,却像是在控诉,在悲泣。
但很快,很快喜乐声盖过了一切。
却见那头宝玉正掀开盖头,喜乐声戛然而止。
他怔了一回,呆呆站着,心无主意,只知面前不是林妹妹,两眼发直,全无言语。
又突然站起身,口中直说要去找林妹妹。
被众人死死按住。
喧闹声中船开始行驶。
这次倒像是走马观花一般游船观戏,速度快了不少,许多场景闪过。
有宝玉知道黛玉已死后的寻死觅活,有他呆坐在潇湘馆中,突然恸哭欲碎。
也有贾府权势轰然坍塌,白缟满府,女儿无依。
而后金榜题名,仿佛一切好转之时,一和尚携玉而来,带他重历太虚幻境。
幻境中他被认作神瑛侍者,被引去见潇湘妃子,却见她与林妹妹一般模样,因而唐突叫了声“妹妹”,被赶了出去。
后又见着秦可卿、尤三姐、迎春等人,更加疑惑,为何她们也在其中。
恍惚中,被几个执鞭赶来的黄巾力士追逃,幸得和尚拿镜子一照:“我奉元妃娘娘旨意,特来救你。”
登时场景消弭,鬼怪全无,眼前却是一片荒郊。
而后他遁入空门而去,在贾政被赦复职回京路中向其拜别。
不及贾政多言,一僧一道赶来,左右夹住他飘然而去,“俗缘已毕,还不快走。”
贾政见此飞忙去赶,却见他三人在前,总是缀着一段距离,再追至一小坡后,便不见踪影。只悠悠听见有人歌曰: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至此风雪漫天,徒留贾政独站风中,追寻不及,怅然若失。
隐有空灵之声传至耳中:“所谓行善,你当真善了了么?曲折崎岖,有几分推怪给天道,有几分是人为?咎由自取,害人害己,你可曾悔过?”
声声叩问,久久余音方散,游船已近岸,却无一人动作。
也无人开口。
直到凤姐儿缓和气氛,“这戏写的倒是专冲着我们来的,我们可不认,哪里就这样了?这不是故意要颦儿的命,还推王妃下水,咱们家宝玉就这么精贵,赔进去两个天仙般的妹妹?”
“更何况如今宝丫头已成了王妃,断不得成真的。”
李纨忙应道:“说的是,咱们难道看不清么,这戏本当不得真。”
王夫人等便说这戏不吉利,贾府如今权势正盛,这戏中岂不是在诅咒。
贾母终于发话,叫她:“王妃,今日的戏用心了。”
贾母已知她便是簪梦园主人,这府里几乎都知道了,很难想象,但事实如此。
而《红楼梦》的演出直到上次才看到,幸而贾政等人尚且不知,但即使知道了估计也只能私下抱怨,谁让这戏是王妃写的,还得了圣人的赞扬。
连带着贾府在圣人面前又露了面,多了几分好感。
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红楼梦》所演内容,无论如何曲折,便也只是两个小辈之前的情爱纠葛,而这新版却更令人遍体生寒,好似看见贾府的结局。
隐隐仿佛不止在说情爱。
夏至应道:“老太太,这戏本是我所写。”
这她们却是不知,皆是惊讶,又听她道:“戏中所演算不得真,也当不得假。这是来日方长中的可能之一,一切皆看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