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地盘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是否愿意交出凤凰胆?”穷奇维持着人形,一鞭子抽再铁索上。
昏暗幽深的魔殿,四根镌刻着穷奇图腾的黑柱上沾满鲜血。
视野再次亮了,陆雪缘被血腥味呛得想吐,发现自己趴在台座上,白嫩的皮肤布满鞭痕,结界圈禁着身体。
向右侧望去,石壁上记录着鲜红的印记。
七百五十六。
白凤凰被关在这里两年了。
穷奇转过身来。
凶兽穷奇化形成人的模样,正是紫陵王。
冰封的记忆融化成河,翻江倒海地倾泄而出,全部涌入脑海,一切仿佛近在眼前。
失去凤凰胆护体,白凤凰被穷奇打穿心脏,被他的魔使围攻,被抓进魔宫……
为了逼她交出神器凤凰胆,穷奇每日变着花样折磨她,这样的戏码三四天就要上演一次。
每当看到白凤凰快不行了,穷奇就会用法力给她续命,一边续,一边哭着道歉。
即便如此,白凤凰的嘴巴严得很,他最终也一无所获。
每一个屈辱的画面都定焦在他脸上。
那时的魔域还比较原始,魔族人集中在阴山,荒渊山野兽横行,南洋大陆遍布绞杀植物和各种蛊虫,根本无法居住。
只有穷奇不同。
穷奇手中有两万精兵,由于凶兽血统加持,个个凶猛残暴,可以适应各种幻境,在三大区都有自己的魔宫,无人知道他的主基地在何处。
自从魔尊慕冥娶了龙鼎的首席弟子大龙女,魔族与神族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奈何穷奇拥兵自重,独成一派,却不依附于任何一个魔尊,平日来无影去无踪。
因此,白凤凰被穷奇掳走,即使慕冥卖龙鼎面子,也不好插手。
陆雪缘实在撑不住了,终于吐出一口血,下半身渐渐散去,修长的双腿变成光滑如丝的白凤尾。
渐渐的,被幻境中神女的情绪淹没了。
陆雪缘忘记了自己是谁,只是冷冷抬眸:“凤凰胆是留给南湘城的,你休想得到!”
“南湘城是我的地盘,自从你来了,信徒的香火全部供奉你去了。如今落在我手里,神女这卑微的样子,早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白凤凰了。你的龙鼎帝君呢?怎么不来救你?”
穷奇说着,狠狠抽打她的凤尾。
雪白轻盈的羽毛纷纷落下,尾巴上全是血块,粘连在一起乱糟糟的。
“你的地盘?”
陆雪缘冷笑一声:“南湘城自古以来就是凡间和魔界的缝隙,并不归谁管,不是谁占了这里它就属于谁。你可问过南湘城的百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无法造福于人,就无权享受这里的香火供奉!”
“白凤凰,你好天真,凡人的利益需要去在意吗?不过是一群没有思想的乌合之众,神魔随便给点甜头,他们就会肝脑涂地。”
话音一落,一道金灿灿的橙色雷光劈了过来,魔宫之门陡然崩塌!
“神女,我来救你!”
白亮的光芒散去后,黑柱上的穷奇图腾裂开,一个小女孩从废墟中爬出来,手中高举凤凰胆。
陆雪缘看到她,惶恐不安:“阿骊!”
这里是魔域要地,普通魔族都无法跨过结界,这个小女孩竟然这么勇敢。
只见小女孩衣衫破旧,满脸泥泞,不要命地扑向受伤的白凤凰。
她身体瘦瘦小小的,脸颊如同巴掌大小,一双柳叶眸子中却荡漾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坚韧。
“阿骊,快跑,危险!”
轰隆一声,天雷惊醒。
远处的天兵神将围成矩阵,移向坍塌的魔宫,霎那间,穷奇被一把从天而降的铡刀贯穿!
看到龙鼎派兵救人,陆雪缘身体脱力垂了下来。
终于等到了。
同时,凤凰胆沾上主人的血,瞬间有了精神,幻化成一只纯白的凤凰鸟,将她们一同带回仙京。
天牢中传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无数雷劈电击的声音贯穿整个仙京。
穷奇被锁起来,遭受刑罚。
他身上斑驳的伤痕,同样的地方被反复击打多次,没有一处好皮。
天牢案牍是经过罗文殿的审批的,每个罪犯会按照他的罪行依次承担相应的刑罚。
而穷奇的罪行被列举了上千条。
要说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龙鼎坐在一旁,对狱卒说:“给她。”
紧接着又转过头来,“白凤凰,他怎么对你的,现在可以报仇了。”
陆雪缘眼含水雾,颤抖地接过刑具,过了半响,她低声道:“我不想报仇。”
龙鼎问:“给孤个理由?”
“罗文殿审判不公。”
陆雪缘走到案桌,拿起穷奇的罪证文念道,“第八条,私吞香火供奉引天罚,死伤惨重。南湘城的情况我看在眼里,穷奇虽然跋扈了一些,但是并没有伤害百姓的性命,他罪不至死!”
“白凤凰,记住你的身份,不该说的话咽进肚子里。”龙鼎扶正了冕旒,“在魔域两年,孤相信你对他有所了解,你可知道穷奇的兵符藏在何处?”
听到兵符二字,穷奇瞬间暴走。
野兽的嘶吼与锁扣的滋滋声碰撞出电光石火。
陆雪缘回头看了穷奇一眼,说:“在穷奇洞穴中机关的第五隔间。”
语毕,她跪在龙鼎帝君座下:“属下斗胆请求帝君,穷奇在南湘城犯下的罪责,白凤凰情愿一人承担。”
“月神的女儿,竟如此不自量力。”
龙鼎出手,寄出一颗暗黑的噬魂钉,狠狠击中了白凤凰,“你以为自己可以承担别人的罪吗?来人。”
狱卒上前:“帝君!”
龙鼎瞄了眼角落里的阿骊,随即下令:“将她和白凤凰一同押入天牢,听候发落。”说完,他看了看穷奇,“有些事,孤要亲自审问。”
天牢外几十个天兵天将轮流站岗,保护神女的安全。
陆雪缘很是冷静,噬魂钉入体的痛导致她只能紧靠墙角,才能勉强撑住身子。
然而阿骊却气得想吐,扯着嗓子喊,生怕狱卒听不到似的:“我不明白!穷奇明明是伤害你的人,为什么姐姐还要替他作证?”
“好啦,阿骊,别生气了。”
“还好姐姐把凤凰胆给我了,不然落到那个怪物手里,还不得掘了大家的祖坟!”
“阿骊,他不会的。”
“我就是不服气嘛,他凭什么?有什么资格!”阿骊道,“他的魔兵整日在南湘城的道场练兵,还占用我们的香火和食物,搞得我们村子里腊月天都没有炭火,他哪有你好!我要把他赶出南湘城!”
阿骊拉着陆雪缘的手,抚摸着她腕子上的鞭痕,忍不住落泪。
“凤凰姐姐,你不痛吗?不恨他吗?”
“恨什么呢?”陆雪缘淡淡地笑了笑:“我和穷奇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立场不同。即便他有错,也不该承担没有做过的事。”
罗文殿主要由龙鼎一族监管,很多文册都是审核了无数遍,甚至捏造出完美结果才发行的。
至于罪状文书,如何编写,决定权都在上层神官手里。
这一切陆雪缘都知道。
只是凤凰族一向与世无争,虽然是上古神族,却在仙京没什么话语权,无法撼动强大的龙鼎一族。
“可是我亲眼看到的!”阿骊愤愤不平,“他打你,你那么漂亮的尾巴,羽毛都被打掉了!再说了,穷奇这东西,骨子里就是穷凶极恶的怪物,就应该虐待他,虐死才好!”
陆雪缘把阿骊搂在怀里,温柔地说:“妹妹,你这个想法不对,换位思考,如果是你被人冤枉,你会怎么想?”
阿骊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撇了撇嘴:“我要回陆家村,外婆一定做了蛋饼,等着我吃饭呢。”
陆雪缘拍拍阿骊的脑袋,“等事情结束了,姐姐会带你回家的。”
说完,她站起身叫住守夜的狱卒,摘下一根金钗贿赂他打开了门。
“凤凰姐姐,你去哪?”
“我去看看穷奇。”
走进关押穷奇的炼狱。
多日不见,身形壮硕的凶兽已经饿得小了一圈。
她有点心疼,下意识去触碰他,“阿掣……”
世人无人知晓,穷奇是有名字的,他叫阿掣。
这名字,是儿时奶娘起的。
他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熟悉的面孔,发出一声低吼,随即恢复成人形。
他很少在她面前展现兽体,怕吓到她。
凶兽分三种形态,人形,兽形,半兽形。
半兽形是作战形态,行动方便,出招容易。
暴走状态会体型会增大,变为兽形,这种形态需要法力维持,一旦法力不足,就断开了。
两年来,每次他在外打完仗,回来都会从半兽形变回人形,夜晚一身酒气地腻在她身边,要求她抱着自己入睡,还要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他的脑袋,跟哄孩子似的。
她咬破手指,伸到穷奇嘴边:“快,吸我的血。”
然而,穷奇的状态很不好,天牢中的折磨激发了他的兽性,变得十分暴躁。
他已经顾不得她是谁,唯一的意识就是攻击。
他抓起她的手,张口狠狠地咬在渗血的指头上。
钻心的痛激得她浑身发抖,陆雪缘紧紧抱住穷奇,趁其不备抽出手指,自己吮-吸着上面的血。
半响,捧起他的脸,将唇凑了上去。
浓重的血腥气在唇-齿间渡来渡去,渐渐的,穷奇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朦胧的视野清晰了。
“是你……”他很虚弱,满口血腥,下巴还有残留的红,“凤凰,你来了,你是来救我的吗?要放我走吗?”
“是。”
“那你……你……会跟我一起……”他大喘一口气,“跟我一起走吗?”
她心疼他,却没有忘记使命。
陆雪缘问道:“你为何要凤凰胆?”
穷奇双眼直直地望着她:“南湘城的主人本该是我,你为何要抢我的?”
陆雪缘忍不住摸了摸穷奇的后背,“没人想跟你争,等到你有了人性,就可以得到座城。”
“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
穷奇的眸子中映出暗黑的噬血钉。
打在白凤凰肋骨上钉子如同镶嵌一般,死死地附着在雪白的肌肤。
漆黑的瞳孔瞬间转为血红,他疯了似的挣扎,怒吼:“是谁?!谁这样对你!”
“阿掣,不要,你冷静点!”她没有办法稳住他,只能紧紧抱住。
身后开锁的声音响起,狱卒屈身行礼:“神女,帝君来了。”
陆雪缘眼神空空荡荡,看不出光亮,她合上被他撕扯下来的长衫,摆手道:“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