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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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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宴亭换了件米色ralph lauren亚麻衬衫,神清气爽从一楼的盥洗室出来,夏央正背朝着他在阳台门边和谁通着电话。

    季宴亭走过去,静静地看她,太生活化的场景以至滋长出别样真实的美好。暗自哂笑自己竟也跟初次恋爱的毛头小子似的,还不如这真真头回恋爱的小姑娘沉得住气了。

    夏央还在和徐未解释,人刚醒来,昨天睡觉前忘记给手机插上电了,“现在才看见你这么多消息和未接电话。”

    徐未突然闺蜜间八卦的口吻,“季老师找不到你好像很着急,问我你的地址,他,去找你了吗?”

    “嗯。”

    听她这样淡淡的,多一个字都吝啬,闺蜜的直觉更觉得有问题,“你们见面啦?。”

    夏央快速带过,“见面了。”

    季宴亭才隐约觉得自己成了电话里的主角,猜那头的人是她的闺蜜无疑了,再听她急吼吼否认什么,他几乎能复盘她们的电话内容了。于是,有人成心的,悄然走过去,轻轻捏一下夏央没听电话那边的耳垂。

    被吓得一激灵的人差点叫出来,脸上热烘烘地瞪他一眼,也不管那头的人还有什么话,“我回去再讲,先挂啦。”

    季宴亭面不改色恶作剧的行为,不在乎的样子催人,“好了吗,可以走了?”

    夏央的心跳得闹猛,到底还是有点不适应如此快的角色切换,女孩子的矜持,干脆忽略有人那般自觉的亲昵举动,点点头,“走吧。”

    她也摒不住打量长袖长裤的人,足够熨帖的赏心悦目是不假,可是江南一带的夏末不同北方的昼夜温差,更是闷热,“我们走过去的,这个时间走过去比乘车快,你,要不要换件短袖比较好。”她带着点城市主人意味的提醒。

    季宴亭愣一下,即刻又被她这样不动声色的关心抚慰到,他想说不用,却短暂的呼吸换气间决定了什么,“夏央。”

    他突然拿右手轻柔的力度去攥身边人的手腕,要微微侧头看他的人站到他面前来。

    “我说过我的交通事故,也告诉你我的右手不方便,事实它还不好看,比你看到的更难看。今天这样的时候,我原本并不想让你看到的,因为怕吓着你,但我更不想隐瞒你,喜欢和爱的前提是坦诚,或许身体上,我是很不完美的人,央央,你可以害怕,但我不许你因为这样就反悔什么。”

    夏央被他的话绕不明白了。

    季宴亭也在说话间,去解开右手的袖口,然后一圈圈地把衣袖挽上去,是真怕吓着她,饶是他多豁达的释然,这么多年他自己也不能和这些盘桓的疤痕百分百的自洽好。

    季宴亭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右手抬到自己身前,微微朝外侧过来,许是常年不见阳光,他手臂的皮肤更是匀净的白,衬得长短不一的几条偏浅的肉粉色和一条深粉的疤痕格外刺目。

    夏央看他的小臂线条明显是要细弱些的,其中可见的最长一条伤痕从近手腕处向上延伸,到衣袖遮住的位置仍不见尽头。而最骇人的那条暗色的瘢痕,不太平整,隐隐的缝合点褪到看不清晰了,可痕迹本身有些凹陷。这一切伤痕无不在诉说当时情况的严重和惨烈。

    不能否认,视觉上的冲击必定带来心理上的震动,习惯隐藏情绪的人,也总归不会是人情练达善交际巧言辞的。夏央刹那间想不好要怎么组织她的语言,抿着唇的人更显安静。

    季宴亭脸上第一次有一种脆弱感的严阵以待,看安静的人眼里面上的直白的震惊,有无力感,可他也绝对是不肯退怯和气馁的,“和这差不多的疤痕,我的右腿上还有几条,里面现在也仍然有钢板和钢钉。很丑陋,可这是真实不完美的我,应该会吓到你,很抱歉。”

    原本想抬手去安抚静默得有些乖顺的人,又看她这样端正谨慎的模样,当真担心她再被这实在丑陋且可怖的疤痕骇到,季宴亭收回右手,眼神深处总还是有寂静的落寞,“你要多久时间消化这些都可以,夏央,倘若你要因为这些,就有什么反悔的话,我不要听,也不会答应。”当他自私疏狂吧,但季宴亭信条里的爱和喜欢,是无私的也是自私的,不想拥有的爱,只是胆小者懦弱的崇拜。

    说话人低头要放下衣袖,才碰到卷边处,对面的人不声响将纤细雪白的手挡在衣袖卷折处的下方,极细微的轻颤刺得他好像跟着心颤,随即这样好看的手也笃定地握住他带着凉意的手臂,连同那些攀附之上的瘢痕。

    温热柔软的触感反倒让季宴亭意想不到地顿住,也忘了自己还想说些什么。

    夏央冷静柔软的语调说“好冰呀”,她耳垂悄悄爬上粉色。在喜欢的人面前,人人都祈愿自己是的完美,所以在这样的情绪里,谁都会有自己的脆弱,自我的妄自低估和菲薄。她觉得这一瞬的季宴亭是湖蓝色的,她可以看到他水一样的坚韧与宽阔,还有清澈和柔软。

    真诚的人安慰人心的言语也是诚实的,“也不是特别吓人的,其实还好。”夏央诚恳的眼神看他。

    季宴亭忽然就笑了,安心且悸动的笑容,“诚实是美德,真诚是必杀技,有被安慰到。”

    夏央想她的安慰好像是多余的,某人完全可以自我攻略嘛,她现在反而有被内涵到,所以傲娇的人索性否认,“不是安慰你,我只是陈述自己。还走不走呀,再晚我怕要吃不到三虾浇头。”季宴亭先前同她讲,想去尝尝她最难忘的味道,你在京市时最想念的味道,带我去尝尝。

    “走,带路,”季宴亭摩挲一下她的手背,“真不怕?这样我弄不了袖子。”他示意夏央把手拿开。

    夏央松手,看他一眼,一边去开门,“就这样把,外面蛮热的,要横贯过去四条马路。”还不忘拿手比划一下距离。

    季宴亭不习惯,蹙一下眉毛,“难看,没准儿路上吓着小朋友。”

    “小孩子都看奥特曼,才不看你。”夏央疑惑,这又是绅士的品格。

    老公子难得不自在一下,艰难说服自己,“你不介意?”

    “我怕你中暑呀,真的。”她是认真的,认真地担心。

    “好吧。”季宴亭被她的一本正经惹得失笑。

    锁门的人促狭人,季老师偶像包袱黄浦江都装不下。

    包袱者没想到有一回会被“小朋友”杀得无言以对,也想不到,这个包袱,今天被“小朋友”卸下来了。

    夕阳梧桐下的旧租界美得别样味道,他看到在这里生长的女孩回到故地,也回归他不曾见到过的舒展和骄矜,相合在这街道的景致中,耀眼得很。

    -

    这家本帮面馆在主马路进去的一条民房弄巷里,是几十年的老店了,中途又搬了一次,很多老客还是找到这里来,夏央外公曾经也是这家店的老客。除了本帮面做得好,在这样的时令,蟹黄面和苏式三虾面他家也做得十分地道,网络发达的今天,食客更天天都络绎不绝的。

    油绿的木框门,里头还是旧式的装饰,两人排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的队才轮上。前台依旧是老板阿叔在,一看到夏央就热络招呼,哦呦,长远未见。

    “阿叔长远不见,”夏央笑笑,也吴语回他。

    “今朝还是辣肉浇头,还是切(吃)三虾面,还有拌面。”

    “侬切……”夏央扭头,本能吴语问季宴亭,再反应过来马上切换,“那个,你可以吃一点点辣吗?”

    季宴亭笑,看沾染着生活气的人,“你决定,我没有什么忌口。”转而,他又马上客气问老板,汤面是什么汤底,有没有牛骨牛肉。

    “哦呦,我们本帮面馆,不搞什么牛骨汤的,它不出那个鲜味的,都是鸡和猪骨加各家的配方,”老板自豪推荐自己,“我们都几十年的口碑啦,多少老顾客找过来,侬,小姑娘小时候都是同她阿公来的,你今天么好尝尝啦。”

    夏央心里空拍一下,她提过一次自己牛羊肉过敏,讶然有人总出其不意的细心,和季宴亭眼神交错一下,匆匆转头跟老板点单,辣肉面和三虾面,再自己主张地加了一份素鸡和一份炸大排。

    “还是不要葱对阿。”阿叔一面下单一面同夏央闲话,“又是外地来的朋友呀,前两次那个小姑娘么没来啦。”

    夏央不多言,淡淡嗯一声,划开手机准备扫码,却被旁边的人身高手长抢了先,回头看他,这回季宴亭却不去汇她的眼光。

    老板把小票和号牌递过来,单手抄袋的人左手上的手机塞到夏央手里,接过老板手里的东西,礼貌的一声谢,要夏央你走前面。

    做生意的人,听的是南来北往,看的是人情人心,这两人一趟眉眼官司老板阿叔早心领神会,笑着指指座位,话却朝夏央说的,“小伙子卖相老好额,绅士风度。”

    等菜的间隙,夏央还惦记东道主的责任,你第一次来我家找我,应该让我招待的,也难为情要他在这样市井气的小面馆前热烘烘等了许久。季宴亭接过夏央递给他的纸巾,沾去额前鬓角的汗,不太自在少了截衣袖遮挡的右手,抬上来又落到桌下去。

    一点黄调的白炽灯光下,老公子在简单压着红白格桌布的方桌前坐着也是端正的,清淡口吻小声纠正她现在的身份,再不经意状怪有人真的好不自觉,不和人介绍他,“我像是千里迢迢来和你私-会的奸-夫,”

    末尾两个字,某人还有意用口型告诉给她。

    夏央慢半拍的反应,都要不敢相信为人师表且清隽君子的人,恋爱起来会这样的没遮没拦的老面皮。

    “瞎讲八讲!”才在一室空调里冷下来的脸陡然烧出红晕,手里本来要给他铺在桌面搁眼镜的纸巾,被她朝他面前掼过去。“人家跟我只是相熟一点的食客和店家关系,我没必要,也不高兴同人家交待什么。”

    季宴亭攥住没有半点杀伤力的纸巾,它分明裹着恼意来的,却轻飘飘地递来丝香风,真是应景极了。围着这小方桌的一方天地,他也理解了多少文人笔下江南姑娘薄怒佯嗔的小性子。

    自然怡然地把纸巾铺平,季宴亭摘下眼镜,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一下,看对面的人,“哦,那你的闺蜜呢,你也没交待呀。”学她的语气,称心她眼下本真的娇媚鲜活。

    “我只是,”被堵得没话说,夏央也怪他,“才刚刚……怎么讲呀,烦的呀,我去要两只小碗。”

    -

    一顿夜饭,季宴亭好规矩的模样,不紧不慢地也吃了不少,或许心情适意,他不吝同她肯定确实是他吃到味道最好的本帮面了。本地人夏央自然也开心他吃得惯,自己却没吃多少,这几天作息颠倒,又实在没规律的饮食,不太吃得下。

    返回头的路上,已经是灯火繁华了,蕴蕴闷热的夜风里,季宴亭要夏央给他讲讲这几条道路两旁极具风情的旧建筑,或者带我逛逛你最喜欢的马路吧。

    夏央在她的故乡,也当真很像样做起导游。

    始终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中,夏央带他路过两幢优秀历史建筑的名人故居。她小辰光总会经过的街心公园,已经改造成现在各色花卉和白色石筑长椅组合的艺术休闲绿化景致带。他们再绕到外公的临街转角铺面,一路笃悠悠兜回了洋房。

    冷气又呼呼地吹起来,再回来只有二人的满室灯光里,刚才还自若有余的本地小囡靠在沙发旁的局促,而有人今天又格外活回去的样子,明明看穿姑娘的心思,偏要看她什么时候才要问出口,问他今夜的安排,可有去处。

    终于,心思满脸的人摒不住开口,问话确是“你要不要喝水,花茶也可以”。

    夏央水一样清澈的眸光,季宴亭无奈笑了,“小朋友,拿你怎么办才好,”他站起身,认真告诉她,“任何时候,都不许这时间让异性进家来,还要请人吃茶喝水。包括我。”

    还神思无主的“小朋友”听他说,早在她附近的花园酒店订好了房间,他原意也没想到自己今天会同她说这么多,更不敢想有她的回应,他很开心,但没有盛喜忘形。季宴亭回归他的君子作派,理智且认真地澄清他的立场主张,“无论今天我们什么关系,都不该逗留甚至留宿在独居女性的家里,礼数规训都不符。”

    “夏央,我不后悔今天的心急,也怕自己今天这样逼近对你是不是太恶劣了点。所以你可以慢慢来,爱情没有公式,是本能,你只要感受喜欢感受爱,我要你只做你自己,像在这座城市,这个屋子里的你,有骄矜娇纵的小性子,说你习惯的吴侬软语,这样的你才是真实的,鲜活生动的,我高兴可以见到这样的你。央央,在我面前你永远不用小心翼翼,我希望你尝试信任我。当然,慢慢来没关系,但也给我一点回应,至少让我看到你有积极适应女朋友的角色,好不好?”

    心里的感受是最好的证据,夏央缓缓回神间,只觉得怦然心动。

    就像她说过的,面前的这个人总能影响她,让她数次想要心甘情愿地动摇甚至崩塌,又这样了解她所有难宣之于口的矛盾感。

    夏央放纵自己鬼使神差地走进他,抱住他,在他胸前轻轻点头。她或许就是不够善言辞,每次回应都是这样沉默地行动派,却不晓得这样有多让人溃不成军就有多鼓舞人心。

    季宴亭也紧紧揽住她,快慰有人这样受教且撩人,语调里也是跳跃的欣喜,“进步神速,只是这样我怕我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刺挠的小猫一般,用力推开他。

    季宴亭失笑,继而还笑出声来。

    “不准笑,你快走吧。”有人翻脸比翻书快的样子。

    季宴亭在门边叮嘱人早点睡觉,关好门窗,以及,保持电话畅通。再不甘心似的探手圈住站在踏步垫前的人,和她玩笑,“当真不留我一下。”

    夏央这时候伶俐起来,好学生最擅长的学以致用,“你自己说的,不能逗留。”

    “哦。”

    “而且你不晓得,我们这里的阿姨孃孃,掼你们的朝阳大妈三条横马路的,不要太厉害。你快点回去休息吧。”

    季宴亭霸道地不松手,“嗯,我就是见不得人的那个,”他停顿一下,把人拉近些,凑在夏央耳朵旁,幽怨的声音糅合着温热的气息,这次他说出声了,“奸-夫。”

    夏央服了这个人一会好一会坏的逗弄,抽回被他攥着的手拍他一下,“老面皮。”

    她把人往外推,要关门之际又“哎”地叫人回头。

    她再轻不过的声音,“明天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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