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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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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夏央到地方,季宴亭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找了个地方泊车,和她一道下车。

    夏央停住脚步望住他。

    眼神太干净的人藏不住东西,正如此刻她的疑问,无需她开口。

    季宴亭比她自如多了的状态,风轻云淡,“同你去看看,多个人替你瞧一眼,没坏处。”

    夏央心中觉得不妥。她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准确描述两人的关系,师生不算,朋友未满,比仅仅相识,又多了一层拐着弯的雇佣关系。况且,和异性一同看房子,总归惹人遐思。

    她回绝,“不要耽误你陪家人了,季宴亭,我可以自己处理。”

    “耽误不了你的事,也耽误不了我的事。”这人单手抄袋的落拓不羁。

    打不来语言太极,夏央没了声响。

    往前的辰光,大事小事,多数都是自己掌舵把关。独立对她的意义,是不能松懈的警醒,也是脚踏实地的安全感,而陪同,你不当心就会变成依赖开始的苗头。

    季宴亭再次爽利发声,“不用事事都较真儿,想太多,累。当我躲懒,避避我姐家那个小皮猴,陪大朋友比陪小朋友省事儿,”抬手瞅一眼时间,“赶紧的吧,你约的时间到了。”

    夏央再一次莫名地被说服,对自己的气馁中,摒住最后的主见和骄傲,“那麻烦你的手表摘一下比较好,中介看到临时溢价也讲不好的。”她坦荡荡瞥一眼他左手腕上都pp复杂功能时计腕表。

    季宴亭措不及防一愣,完全没想的她会讲出这样市侩的生活经。

    他笑着,右手两根手指倒也利落地摘了表,却是递给夏央,“劳烦替我装一下,搁裤子的插袋里不像样子。”老公子自然是体面讲究的。

    夏央腹诽着,还是接过来,拆了张纸巾出来包裹一圈,装进挎着的休闲购物袋里,“先声明,条件有限,磕碰到了你不好怪我。”

    话依旧少点人情味,人却添了点烟火气。

    季宴亭笑着配合,“放心走吧,就是磕碎了,我也不能讹你。”

    接待夏央的中介是个年轻小伙,笑容满面迎上来,启口前又含笑打量了旁边的季宴亭,销售经年的眼力断定他不是凡人,是不是客户尚不好讲,但肯定不归类为普通客户。

    做的是与人打交道的活,当然的世故经,“夏小姐今天和朋友一起啊,我们今天还是先去看看之前给您找好的几套房子?您要是还有什么要求跟我说就是,我这儿房源还是挺多的。”

    灵活的话术,夏央会意他的试探揣摩,只重申自己的要求,“我的需求不变,谢谢。”

    “好勒,那我带您去看房,您朋友在,正好也能帮着参考参考。”中介小伙惯性的热情。

    他们走了三套,都是进地铁的一室一厅的公寓,楼盘体量小,环境相对简陋,其中一套偏商用,人也杂乱些。

    夏央没有太多问题,却不是因为满意。虽说亲情上不够圆满,在此之前,生活是优渥的。第一次租房,已经一再降低心理预期,但贴切置身这样的环境,实在难抉择。

    而跟在后面的季宴亭也好似真正的看客,全程几乎不发表什么看法。

    中介小伙说到后边没了劲头,这两人都太没有用参与感,比夏小姐一个人看房时的话还少。

    销售的敏感,暗暗觉得这趟该又是跑空了,“夏小姐,离这一公里多还有两套,您今天还继续看吗?”

    “其实预算4000左右,咱这个地段,干净不能太老旧的一居室,这几套房源已经都是挺难得的了,如果都不满意的话,咱是不是调整一下预算,或者其它地段也近地铁口的,您看行不行。”

    一直叫季宴亭这么跟着,着实也不太合适,夏央很快作出决定,“今天先不看了,其它地段吧,麻烦再帮忙找找,我们再约时间。”

    中介小伙答应,说还有客户,也就先走了。

    夏央拿出手机,虽说刚才一路兜过来不远,这一带她不熟悉,有点路痴的人再被带着穿过了几个街巷楼栋,总归有点迷了方向,打算导航回季宴亭泊车的位置。

    季宴亭看她点开导航,自觉问她,“还约了其它中介?远的话开车去吧,在哪儿?”

    夏央看他一眼,“没有,回去刚才的地方。”

    季宴亭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笑了出来,“收起来,跟我走吧。”

    路痴小姐悄默跟上。

    “如果你不是坚持租这个片区,我朋友有一套房源可能适合你。”季宴亭稍稍停下来,等慢他半步的人。

    “啊?”

    “他也是你们学校的老师,之前投资的一套房产一直闲置,算是新房,近地铁,小区环境不错,一个女孩儿住也安全。”

    夏央觉得太巧合,可这人面上又看不出破绽。

    没有破绽的人能观心,层层递进想让人宽心,“前阵儿他托几个朋友帮忙推荐相熟的租客,租金无所谓,人合适就行,全当找人照看房子。你愿意的话,定个时间我约他看房。”

    夏央的确是着急租房的,从家里拿出来的两箱行李占用着宿舍的公共空间,也有些贵重物品,总归也不方便,“那麻烦你帮忙了,画院的面试是周一下午第一场,三点之后,你们方便的时间,我都好的。”

    许是季宴亭所说的房源,于现下的她着实有几分雪中送炭的意义,夏央抛开人情接受提议,也罕见向他淌露出柔软的情绪,“麻烦你不好意思,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蛮着急赁房子的,谢谢你,季宴亭。”

    她诚恳,合着隐约的难为情,那层冰冷的外壳好像一刹有了裂隙,里面透出温度。

    “房子不住坏得快,这是你在帮他。还是那句话,不用事事都较真。”说不要较真的人,却沾染了她的情绪,温柔的口吻。

    -

    当天晚上,季宴亭约陈家桥出来喝一杯。

    接到电话的人夸张的语气,今天的太阳怕不是从东边落下去的,季老三你这是想开了,还是有什么想不开的。

    “你如今破一回戒可太难得,就我俩吗,不喊老肖老许他们啊,别是什么鸿门宴吧。”陈家桥话篓子揭开了似的。

    才懒得理他胡诌,季某人一句话,来不来。

    “来。”

    也难怪陈家桥戏谑他。季宴亭出事前搞金融,名校海归家世不俗,好头脑好样貌,毕业几年事业顺理成章地风生水起。

    那时候各种酬酢多,他和陈家桥他们几个更是常常凑局,几人一个院里长大的情谊,顺心的闹心的都会拿出来说道说道。

    只是后来的事谁也想不到,和江晚月恋爱4年,谈婚论嫁了两人突然闹起分手,而江晚月竟能那么疯。

    季宴亭是在江晚月车上出的车祸,事故判定江晚月驾驶的车辆全责。

    舍出去半条命,昏迷一周醒来的季宴亭,被告知江晚月已经不治身亡。他的右腿和右臂,多处开放性骨折合并粉碎性骨折,伤势不乐观,一个月后由姐姐姐夫陪同去美国治疗。

    后来,右手又做了三次神经和肌肉修复手术,只是遗憾,下臂丛神经及尺神经受损严重,他的右手手部功能无法恢复。再往后,就是漫长的康复治疗。

    季宴亭好像很平静,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他坚持独自留在国外,治疗之余也重操旧业自己做起了投资,以及,不声不响申请了学校,学习宗教心理专业。

    大家都当他遭逢这样的大变故,找事排遣,不曾想他悟道似的转了性,一路拿学位,留校搞起了学术。

    直到祖母过身,他回国。人是留下来了,却转头跟z大签了特聘约,有模有样地传道授业去了。

    这一趟回来,大家也都瞧出来,季宴亭低调淡漠许多。

    其实老公子还是那个公子,只是心性收敛起来,不爱同你掏心了。没事往寺院里跑,除了他自己投资公司这边必要的应酬,平时哥几个那些酒局牌局,再难约他出来,当真几分离群索居的意思。

    陈家桥几个发愁他,叹他深情。当年去美国前,手和腿都伤着,犟着让奶奶和姐夫陪他去了两趟扶元寺,第一回为着还他昏迷时奶奶求的愿,第二回,听说他只为请主持供一盏长明灯,为了他过世的未婚妻。故人再有错处,终究撒手人寰也成了他心上的一颗朱砂痣。

    现在他们还是愁,也揶揄他,为那心口的朱砂痣守戒修行,清心寡欲,别是真准备遁入空门。

    可季宴亭好定力,从头三不原则回应——不解释,不理睬,且不为所动。

    -

    晚上九点出头,陈家桥到时,约他的人,已经在包间里先喝了半杯威士忌。

    “新鲜呐季老三,丫什么情况,给我喊出来,自己先喝上了。说说吧,好事儿坏事儿啊?”陈家桥在旁边沙发坐下,一边松开衬衫袖口挽起来。

    季宴亭瞄他一眼,给他的酒推过去,“不用歇口气?”

    “用不着,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今天很反常,说吧,别磨叽。”

    有人急不可待,而有人慢条斯理。

    沉得住气,下风也能变上风。季宴亭求人的人此刻占了上风,下巴点点酒杯,要他喝一口,“我在知春路那套房要租出去。”

    陈家桥疑惑,“嗯,所以,我给你找中介?还是我给你当中介?”

    “都不是,想你陪我走一趟,替我当一回房东。”

    陈家桥一脸我不理解的表情打量他。季宴亭抿一口酒,把情况简明扼要地传达给不解的人。

    “谁?那个沈老的得意门生,夏央?”果然,他忽略了所有房屋的信息,八卦魂觉醒,“不是,你想帮人家,又不自己出面,你有问题啊,季老三。”

    季宴亭面不改色,“我的问题就是,这事儿你能不能办。难得老爷子同她能投契,我这正好能帮上,小姑娘面皮薄,怕麻烦人的性子,由你出面,免得她有负担。你现在跟我这乱说就罢了,真应下这差事,跟小姑娘面前别胡说八道。”

    “我肯定给你办好。”可陈家桥也不信季宴亭的话。

    从来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人,绕这么个圈子只为助人为乐,而偏巧要帮的人又是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指定有猫腻。

    “还能看到你红鸾星动的一天,真是阿弥陀佛。我可提醒你,这姑娘不好追啊,你真要这么藏着掖着?”多年损友的默契,感叹也试探。

    季宴亭再抿了口酒,镜片后的眼神看不出波动,似笑非笑,一派无事明月清风之态,“人上年纪的两个特点,逢人嘴碎话多,热衷保媒拉纤。”

    陈家桥啐他,我年头你年尾还给你整出优越感了。笃定他就是藏着心思的人还击,“我老就老吧,你好好保养,人姑娘年轻,不光她年轻,我们学校惦记她的小伙儿也个个年轻,排上队能绕操场三圈,你压力不小啊,老季。”

    “陈副教还是管好自己,教学为重,”老公子风度不改,从前就是冷静派的人这几年越发摒得住,是以陈副教又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可奈何,全没察觉有人扎心了。

    被扎心的人语调凉凉,“我还是那句话,跟我这胡说八道几句得了,人姑娘还是没毕业的学生,你好歹顶着一教师头衔,别没边儿。”

    不屑辩解的冷淡傲娇,搞得陈家桥还没底了,你对人家到底几个意思。

    季宴亭不睬他,自顾自交待事宜,两张简单的房屋租赁合约递到陈家桥面前。

    陈家桥拿起来,合约是非正式模版,很快找到重点:

    1、无押金,房租每月四千元;

    2、物业费及屋内部设施维护维修由甲方承担,入住后水电费由乙方承担;

    3、乙方配合甲方安排每周一次家政上门房屋清洁服务,费用甲方承担;

    4、房屋退租由甲乙双方任意一方提出需提前告知;

    5、房屋租金支付方式,入住时间由甲乙双方协商决定并补充协议。

    五条条款,概括起来,就是个不平等条约。

    季宴亭资本圈出身,现在俨然也算半个资本家,不说他生意人驾轻就熟手段和严谨,以前一年经手多少项目合同,现在拿出这么个狗屁不通的合约。

    陈家桥笑了,任你老狐狸如何不露,其中必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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