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相亲之前
李奈和郑海恩的第一次相亲，源于李爸的一场蓄意欺骗。
xx19年1月14日早晨，s市。
位于s大附近的一栋豪华公寓的顶楼大平层中，响起了一道清甜的女声：
“我先走了，李奈。年后见！”
“好，拜拜。”
正在屋内收拾行李的李奈被围在满地狼藉之中，寸步难行，只能勉强伸出一只手，朝着门口的徐匪石使劲摇晃：“一路顺风，匪石！”
“你也是。”
一身华伦天奴配卡地亚的徐大小姐酷酷地回答。说完，她低头带上墨镜，提起爱马仕，跟在司机身后离开了。
“咔哒”一声轻响过后，公寓的防盗门被重新关上。
没有了徐匪石穿着恨天高在大理石地面上走来走去的“哒哒”声，屋里一时安静得过了头，以至于本就十分开阔的客厅都显得有些空旷了。
但这份空旷并未持续太久，一只三花色的小猫突然迈着优雅的步子，从李奈所在的侧卧里款款走出。
它睁着一双水汪汪的金绿色大眼睛，高高翘起尾巴，不紧不慢地来到阳台附近，然后后腿发力，眨眼之间就轻灵地落在了沙发上，蜷起身子开始打盹。
明艳的阳光洒在小猫又茸又软的被毛上，像是给它全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散发着可爱又华丽的光晕，叫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欢喜。
只可惜，没过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来电提示声打断了这份悠闲与恬静。
片刻之后，李奈穿着一身黑白色珊瑚绒居家服，趿拉着棉拖鞋从侧卧里走出。
她身高一米七五，体重一百四，标准的微胖身材。再加上宽大的居家服，和自从起床后就没有打理过的凌乱头发，看起来多少有些不修边幅。但她本人丝毫不在意，先是接通电话，并懒洋洋地“喂”了一声，随后就站在客厅里四处张望，寻找小猫的位置。
缩沙发上的小猫远远地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双耳在阳光下一抖。这一幕正好被李奈用目光逮个正着，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两边上咧，“嘿嘿”一笑，嘴里喊着“小砂锅”，同时动作娴熟地打开手机外放，丢在茶几上，然后自己转身扑向沙发。
“喵！”
“金珠啊！”
与砂锅那不情不愿的叫声一同响起的，还有手机里传出的中年男人的大嗓门。
“喂？金珠？金珠！听到吗？李金珠！！”
“我听到啦，依爸！”李奈一脸满足地撸着砂锅，用家乡话回应李爸。
“哦哦，好！”得到回应，电话那头的李爸总算不再声嘶力竭，而是尽可能地放低音量，“你几点下火车啊？我去接你。”
“不用，我坐大巴回来。”李奈一边尝试用脸去蹭砂锅的肚毛，一边回答道。
“坐大巴不舒服，还是我去接你的好！”
“真不用，依爸。”
见砂锅不愿意，李奈只好放弃了猥琐的埋肚皮的行为，改为用手挠它的下巴，并心不在焉地解释：“你从县里开车到市火车站要一个小时，没必要。而且我都买好大巴票了。”
李爸忙说：“那你赶紧退掉。”
闻言，李奈替砂锅挠痒的动作一顿，敏锐地意识到了李爸的反常。她疑惑地问：“为什么？我以前都是坐大巴回来的。依爸，你今天不对劲，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能有什么事？我好得很！”李爸随口糊弄她道。
“那你就让我继续坐大巴呗，退票还得扣手续费呢。”
“十几二十块的事情，别把钱看得那么重！过年嘛，舒舒服服的最重要。”
“可是这钱本来不用花的。”李奈完全没有被说服，反而更怀疑了，“不是，依爸。到底怎么了？有事你直说好不好？不然我这一路上都要提心吊胆。”
李爸还是含糊其辞：“你这孩子，少瞎操心。”
然而李奈此时已经确信他有事情瞒着自己，顿时连猫也不撸了，神色凝重地抱起手机不停追问。终于，李爸扛不住来自女儿的压力，解释道：
“我在文苑定了个位置，你下了火车之后，咱直接过去吃晚饭。”
“文苑？！”
李奈听闻，被惊到破音。她“唰”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旁边的小猫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起身跳下沙发，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不过李奈此时完全顾不上小猫，因为她满脑子都是“活见鬼，葛朗台居然开始点蜡烛了！”
这倒真不是李奈夸张。文苑是f省的省会f市中最有名、最老牌的高级会所之一，属于人均消费最少也要一万毛爷爷的那种，绝对不是李奈这种普通家庭能负担得起的。
李奈百思不得其解，胡乱猜测：“你做什么啊依爸？咱没事上文苑吃饭？为什么？是陈姨怀孕了？你要有儿子了？”
“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我都多大年纪了！”李爸气得大叫起来，但很快，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既心虚又兴奋地说，“其实不是我定的，是你郑叔叔要请咱们吃饭。”
郑叔叔？
李奈重新坐回沙发里，使劲儿回忆了一下她老家的亲戚们，愣是想不起来有谁姓郑。
她放弃了，问：“哪个郑叔叔？我怎么不记得咱家有姓郑的亲戚？”
“是你郑宝泉叔，住龙头山那边的。”
龙头山……龙头山！
好一番思索，李奈终于回想起了一座位于l县城郊处，百来米高的小山，以及山顶那座据说占地一千平的豪华大别墅。
那不是l县首富的家吗？李奈心想。
紧接着，一张黑白色、拍摄于二十世纪初的老照片蓦然跃入她的脑海——那张照片被刊登在报纸上，上面从左到右一水儿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男人，正中间有二人双手交握，左边的是当年f市的市长，另一个则浓眉大眼、于一群中年大叔之间帅得十分鹤立鸡群，给幼年的李奈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没记错的话，当年那个照片上的帅哥名叫郑新泉，是李奈老家l县人。不仅如此，人家还是f市一个非常有名的国际食品贸易公司——福荣的创始人兼董事长。而郑宝泉作为郑新泉的亲哥哥，就是因为出任了福荣z国的执行董事兼总经理，才成为l县首富的。
“……依爸，你说的宝泉叔，不会是福荣老总，就他弟弟现在在m国的那个吧？”李奈难以置信地求证。
“哎对，就是他！”李爸对女儿的震惊一无所知，在电话那头欢快地回答。
李奈：“……”
她想：夭寿啦！为什么这种有钱人会请我们吃饭啊？
与此同时，f省省会f市，国际金融中心30层的一间会议室里，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蓦然响起。
见状，原本滔滔不绝的律师立刻安静下来，微笑着看向坐在对面的英俊青年。
眼前桌面上不断震动着的手机是青年的私人手机，专门用来联系家人、朋友，和极个别下属。当前时间点是m国那边的深夜，所以这些人想必都还处在睡梦之中，不会突然致电。而大洋的这一头，青年初来乍到，很多合作伙伴甚至没有他工作上的联系方式，就更别提这个私人号码了。
所以会在这时候拨他电话的，应该只有一个人。
思及此，郑海恩深褐色的眼珠微微下移，果然从来电显示上，看见一串白色字符：baoquan zheng。
重新抬起眼帘的郑海恩朝着律师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对方心领神会，起身走出会议室大门，为他制造了一个不被打扰的独立空间。
等律师将会议室的门关上后，郑海恩这才伸出手，拿起桌上的手机接通，放在耳边：“大伯。”
他的声音干净清朗，虽然不够沉稳，但也足以让人听后觉得通体舒畅了。
电话另一头的郑宝泉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他语气温和，甚至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问道：“啊，海恩呐，你现在在哪儿啊？”
“我在国际金融中心的锦江律所。您找我有事吗？”
“哦，哦哦。是这样……之前你依爸依妈说的那个小妹啊，她今天回家。她依爸说她五点左右会到f市火车站，我想着正好你也在那边，择日不如撞日，就安排你们今晚见个面，一起吃顿饭、聊一聊。我在文苑那边定了位置，你看行吗？”
不论我觉得行不行，你不都已经替我做好决定了吗？郑海恩心想。
但这些话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所以他口头上十分恭敬客气地回道：“好，听您安排。我大概五点从律所这边出来，赶到文苑需要……”
说到这里，郑海恩卡了下壳，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免提，好查询从金融中心到文苑所需的时间。那一头，郑宝泉处却忽然传出一道女声：
“金融中心离文苑不远的，一个小时就能到啦！”
是郑宝泉的妻子、郑海恩的大伯母，林茵的声音。
“……嗯。”郑海恩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回复道，“那我六点到文苑。”
“好好好，我这就去和老李说一声！”郑宝泉兴奋地应承下来，还不忘嘱咐道，“海恩呐，你可千万要和金珠好好聊啊！”
挂断了电话后，郑海恩一直温和平静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丝可以被称之为“厌烦”的神色。不过很快，他就从鼻间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重新调整好了状态，起身走出会议室，对等在外面的律师面带微笑道：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们继续。”
律师也笑，一边往会议室里走着，一边说：“客气了，郑先生。是这样，您之前提到了位于市郊的科技园的改建，我刚才问了一个专攻土地法的同事，他说……”
“啪嗒”一声，随着会议室的大门重新阖上，二人之间的一切交谈都被掩去。一门之隔，里面是两个青年才俊谈笑风生，外面则是众多普通文员，在嘈杂的环境中来往忙碌。
明明身处同一片屋檐之下，却像是两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