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朝圣（中）
楼前是一片被铁栅栏围起来的空旷庭院。一座棕色大理石横碑设在庭院大门正中，上书“东江省边防总队”七个金色大字。大门左侧的墙上用毛体字书写着“提高警惕”四个大字，右侧墙上写的则是“保卫祖国”。
陆海晨平复了一下心绪，快步走向大门旁的岗亭。
他刚迈出几步，忽然发现岗亭前有一块铁牌子，上面的“卫兵神圣，不容侵犯”几个红字，像一双无形的手，又将他按在了原地。
站岗的士兵见陆海晨在大门口徘徊，拉开窗户问道：“你有事？”
“您好！我是地方大学的应届毕业生，想应招贵单位，请问得去哪个部门？”陆海晨点头哈腰道。
士兵一愣，道：“啊，这个我不太清楚，你到旁边的值班室问一下。”
陆海晨道谢以后，顺着刚才哨兵指引的方向，来到了位于铁栅栏拐角处的值班室。他敲了敲值班室沉重的防盗门，见半天没有反应，又使劲拍了两下，便听见里面大声回应道：“进！”
他拉开门走了进去。
值班室分为里外两间，外面这间屋子空荡荡的，除了迎面有一张桌子和椅子，什么都没有。陆海晨见屋里没人，正纳闷间，听到里屋有人喊：“这边！”
陆海晨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里屋，一股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
“呵！真暖和！”陆海晨小声道。
里屋摆着一个长沙发，长沙发对面摆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椅后是一张单人床，沙发背靠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台彩电。
桌子后面坐着一名穿警服的年轻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的样子，皮肤有点黑，体态微胖，正在那儿嗑瓜子。陆海晨看了一眼他的肩章和左胸的资历章，知道他是一名正连级上尉。只见他右胸的姓名牌上清晰地写着“李世明”三个字。
“找谁？”李姓上尉打量了一下陆海晨，皱着眉问道。
“啊哈！首长您好！我是一名地方大学生，我来咨询一下关于贵单位接收大学生的几个问题。”陆海晨点头哈腰道。
“哦，坐吧！”李上尉将目光移回了电视机。
陆海晨小心翼翼地坐下，掏出他那张记录着问题的小纸片，开始逐条问起来。
“首长，我看贵单位的接收简章中写着要求所学专业为工学、理学、文学等，我学的专业为船舶与海洋工程专业，在贵单位的接收范围内吗？”
“在。”李上尉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道。
“啊好，谢谢！”
陆海晨顿了顿，接着问道：“请问贵单位说的那个知识能力统一考试，考的具体是什么内容？”
“我们已经在简章中写明白了，你自己看就是了。”李上尉答道。
“是和国家公务员考试中的行政职业能力测试和申论一样吗？”陆海晨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的接收简章上都有。你仔细看过接收简章没有？”李上尉转过头看着陆海晨，略有些不耐烦道。
忽然，李上尉好像想起了什么，脱口道：“下午有一个大学生问我坐几路公交到这儿，是不是就是你啊？”
陆海晨的脸马上红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一脸赔笑道：“是是，不好意思啊！”
片刻沉默后，陆海晨一脸诚恳继续道：“首长，我确实仔细看过贵单位的接收简章。我看上面写着‘考试的内容主要是政治理论、法律知识、科技知识、公文写作知识和行政职业能力’，您看，这说的是不是有点宽泛哪？比如说这个法律知识，宪法、刑法、民法、经济法、税法那么多的法律，既没说考试范围，又没说怎么考，连个参考书也没给，我这也不好准备啊！”
李上尉见陆海晨态度真切，淡淡道：“估计是公务员那方面的内容吧。”
陆海晨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但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匆匆结束关于笔试方面的咨询。
接下来要开始问的，是陆海晨此行的重头戏——体检。
这个从他萌生去部队想法之后，就开始困扰他的老大难，总是隔一段时间就跳出来让他难受一阵。而他则一直在拖，一直憋在肚子里。如今终于到了屎撵屁股门子的时候，他问也得问，不问也得问。
所幸的是，前不久大连舰艇学院王干事的那封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邮件，给他增加了不少自信，让他能坦然坐着公交车到这儿来，面对面地和李上尉谈论体检的问题。不过尽管如此，他的内心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毕竟那是王干事的话，是“大连的标准”，在人家李上尉这儿好不好使，他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首长，我有时候肛门疼痛，有的医生说是痔疮，有的说是肛窦炎，不知道这影不影响体检？”陆海晨低头看着纸条上记着的第一个体检项目嗫嚅着。
“哈哈哈哈！”
李上尉的一阵大笑让陆海晨大吃一惊，他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缺点，却被人猛烈嘲笑了一番。他觉得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对方的一句“不合格”，没想到还会遭到无情的羞辱。
“啥？”爆笑过后，李上尉转头问陆海晨道。
原来刚才李上尉并没有听陆海晨说话，他正在看电视里赵本山的小品《卖拐》，被里面傻乎乎的范伟逗得哈哈大笑。
听到李上尉问话，陆海晨猛然抬起了羞赧的头。
“你刚才说的啥？我没听见。”李上尉嗑着瓜子道。
陆海晨茫然看着李上尉，又抬头看了看电视，恍然大悟——原来是虚惊一场。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将刚才的问题又复述了一遍。
他本以为李上尉会说这将严重影响行军或者训练什么的，可是没想到对方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不影响。”
陆海晨心头一阵狂喜——要知道，这可是体检里最让他如鲠在喉的第一难题，难为了他那么多年，李上尉的这句话，就像一把镊子，轻松地拔掉了扎在他心头的鱼刺，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