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肆意
王光典从来没觉得自己像这一刻这么畅快过。
体内的血肉在疯狂地消逝,那种能看得见的、像奔溃的大坝一样地消逝,仿佛有某种存在正一寸一寸地撕咬、吞噬着一般。
但王光典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恐慌。
唯有畅快!
就和一个曾经腰缠万贯的富豪家道中落后,拿出身上仅剩的、准备拿来买明天的米油的十文钱,买下了一壶酒,肆意痛饮、毫无顾忌一样的畅快!
“张指挥使,还请赐教!”
体内的神力在澎湃,心中的战意在燃烧,王光典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长刀,在这一刻极境升华,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华!
寂灭级?
王光典轻笑了一声。
那只是一道分岔路口罢了。
自己有幸看到了这条分岔路口,却再没有办法踏进那条康庄大道了。
“胡不为可真是个幸运的小子啊……”
……
张軏将手中的三尺青锋握紧了一些,王光典脸上猖狂的笑意让张軏脸上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那是迷惘。
眼前的王光典就仿佛回到了二十一年前一样——那个和自己对酒当歌、锦衣卫中最璀璨的那颗新星。
“不!”
张軏一声嘶吼,握住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自己从来就没有做错!
锦衣卫本就该是伟大的、宽仁的嘉靖陛下手中的利刃,凡剑锋所指,则荡平一切!
王光典这种畅快只是一时的!是虚妄的!
自己所走的路,才是正确的,那才是真正的大自在,大自由!
‘可……真的自由吗?’
张軏神智消失的前一刻,心里突兀的升起了这个念头,神降术的光华在这一刻笼罩了张軏。
张軏的双眼逐渐失去神采,但天地间仿佛有着某种诡异的气机降临了下来,灌注在了张軏身上,让张軏身上的气势节节暴涨,眨眼间就跨入了寂灭级。
依旧在暴涨!
可面对张軏身上暴涨的气势,王光典就像是没看见一般,手中长刀也只是轻轻握着,神情中甚至出现了一丝惋惜。
“张軏啊……”
王光典轻叹了一声,语气中全是缅怀。
可此时的张軏却没有办法回答了,神情木然、双眼呆滞,如同一尊提线木偶似的朝着王光典冲了过来。
身体的行动、神力的运转都不见丝毫滞涩,可唯独脸上那份突兀的茫然却让人觉得张軏不是在战斗,而是在发呆。
“铿!”
王光典手中的长刀抵在了迎面劈来的三尺青锋上。
眼前的张軏已经不再是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了,他失去了神智,成为了一具傀儡般的存在,神降术独有的雾气缭绕着张軏,像是一把无形的剑,令人不寒而栗。
可王光典依旧轻松地格挡住了张軏的攻势,手中长刀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声响,张軏依旧毫无反应,只是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格挡、反攻、突围……张軏手中长剑的一切都表现得完美无瑕,就像是一件精密的仪器在运转。
可此刻的王光典却像是操纵仪器的人。
不管是神力,还是身体,乃至于招数,王光典都不如张軏精妙,但总是能古怪地将张軏击退!
王光典手中的长刀仿佛和张軏不在一個空间一样,以各种让人难受的、不符合认知的角度化解掉张軏的一切攻势。
张軏就像是一个防守和攻势都完美无缺的圆,可王光典却直接出现在了圆内……
“结束吧……”
感受到自身血肉已经所剩无几,王光典长刀一颤,轻松将张軏震退,随后朴实无华的一刀送出,直插在张軏胸前,没柄而入。
张軏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神采,就好像踩到了一颗坚硬的石子一样微微皱了皱眉。
随后,神智尽数归来,身上的气势也如同潮水般退散,张軏一脸的愕然。
王光典依旧完好无缺的站在自己面前,可神降术却已经结束了。
“怎么可能?”
张軏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以往施展完神降术周围的一切都被毁灭,草木不生,可这次,甚至地上的尘土都没怎么动过,更不要说眼前的王光典了。
王光典的衣角都不曾乱过!
胸口一阵剧痛,张軏低下了头,那是一柄刀柄,没胸而入,刀柄的纹云佩饰还有些熟悉,和二十一年前的样子相比只是陈旧了一些,二十一年的时间,足够让刀柄被盘得油光滑亮了,纹云也变得仿佛藏在了琥珀中一样,精美异常。
“张軏,我选这柄纹云佩饰的刀!”
眼前是风华正茂的王光典。
“好啊光典!那我选长枪,刀枪无眼,我俩以后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刀枪双客!”
张軏“听见”了自己这样爽朗的笑。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三尺青锋,这是自己在蜀州一战中立下大功,嘉靖陛下赐给自己的,剑名:“伐”。
“我的长枪呢……”
张軏呢喃了一声,无力地瘫倒在地。
胸口贯穿的伤口不至于要了张軏的命,可张軏依旧觉得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流逝……
“光典啊……我的长枪呢?”
张軏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王光典沉默地走向张軏,将手中那柄再度化作锈迹斑斑的模样的长刀放在了张軏手中。
“长枪没了,以后就用刀吧。”
“那你呢?”
张軏茫然地看了王光典一眼。
王光典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如释重负的笑意:“我啊……我以后就用不上喽。”
下一秒,王光典轰然倒地。
在张軏复杂的眼神中,王光典原本削瘦的身体变得更为削瘦,甚至连皮肉都不再鼓起,仿佛有着某种存在在这一瞬间将王光典的血肉吞噬了一样,接着是骨骼、血液……几乎只是眨眼间,王光典原本趴着的地方便只剩下一件衣服——一件锦衣卫校令的衣服。
王光典死了。
……
张軏退走了,胸口的伤势很重,重到足够让张軏静心疗养很长一段时间。
张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这种状态,必然不是那什么李医生的对手,所以只是暂时的避让罢了,养好伤,我会再回来的……”
张軏低下头,握紧了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刀,这样轻声的安慰自己。
……
医馆。
“那么大个血管你是看不见吗?”
李凡忍不住揉了揉眉头。
此时的李凡正在教苏川药如何注射,可苏川药却总是找不准慧觉和尚的血管,慧觉和尚的手背上被扎了一个又一个针眼子。
是的,医馆没有别人,李凡看着杵在门前无所事事的慧觉和尚,索性就把慧觉和尚拉了进来做练手的工具人,反正这都是消毒过的注射器,一个针眼也算不了什么。
可哪知道苏川药真的太没天份了,慧觉和尚鼓起的血管苏川药就是看不见,一针一针地往别处扎。
“可……真的很难扎啊……”
苏川药瘪着嘴,看着慧觉和尚那只流着脓水、血肉模糊的金色手臂,委屈得都要哭出来。
“没事的李医生,多扎几次就熟悉了。”
慧觉和尚则是在一旁轻声安抚着李凡,仿佛被扎的不是自己似的。
“你……”
刚要开口,医馆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李凡抬眼望去。
“哟,老王,进来进来!锦衣卫的事儿忙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