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罪
沈离在转化为魂魄之后,久候云婉婉未果,他原以为她会与他一同赴阴间,然而,他却亲眼目睹了自家侍从,和她的婢子们嘈杂地出现,悲伤地抬着他们的遗体离去。
沈离试图回到自己的躯壳中,却发现难以实现。他意识到,或许自己与云婉婉重逢之梦即将破灭。
于是,他决定飘回家向父母告别,然而,他却被一片无形的气墙阻挡,无法离开这片死亡之地。
他在死去的地方孤独地等待,希望阴间官员的到来接他早日投胎,他想求阎罗王将他送到云婉婉身边,做牛做你都可以。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仍无动静。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可以离开悬崖底部,于是,他决定慢慢向山顶飘去,至少可以从高处眺望家的方向。
事实证明他想得太多了,沈离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他只能飘到半山腰的小路旁,顿时心情沮丧地悬在半空中。
他观察着这条小路,发现往来的人们都紧贴着内侧行走。他这才注意到,原本可以容纳三四人并行的小路,现在却因为许多山石滚落,堵塞了一部分路面。
沈离清晰地记得,这条路的来历,当年是朝廷下令修建,原本计划要修建一条宽阔的道路,以便于货物运输。
工部派他父亲全权处理此事务,其实原本是很好一件事,彼时他的父亲在太子的势力范围内仍有可用之处。
尽管父亲为太子亲信,但太子性格贪婪,对于资金的具体运用须经太子本人同意,别说修路这种情况,就连赈灾粮太子也要掺合一脚,好刮些油水下来。
父亲秉持正义,坚决捍卫民众福祉,与太子争执不休,最终不欢而散。回府后,他怒火中烧,甚至砸碎了自己钟爱的砚台。
这段往事深刻铭记于他的心中,皆因长兄当时在父亲手下任监工一职。来看他时总是闷闷不乐,他问兄长也不告诉他什么,一家人都很是烦忧。
后来道路才刚动工,长兄竟被人诬陷杀人,对方官职在伯安侯之上,手中又有证人和证据,长兄再怎么辩驳也没用,他就这样莫名被告上公堂。
长兄饱读诗书,品行端正,他绝不可能无故伤害他人,至少他不愿相信。
父亲竭力周旋,却仍无法扭转局面。陛下听信谗言,更是拒之千里。家中本以为对方会要求杀人偿命,岂料对方竟派人来谈判,毫不犹豫地索要金钱。
父亲这才发现自己已陷入他人算计,但势力难以抗衡,唯有割舍祖产。然而仍不足以填补空缺,无奈之下,父亲只好贪墨部分修路经费,一并送抵,方才了却此事。
因此,原本宽敞要修成车马大道,就马虎修成仅能勉强容纳三四人通行的小路,实在是情势所迫。
“破财消灾。”然而,他兄长未能如愿归家,竟离奇丧命于狱中,遗体亦未能归乡,家中亲人皆隐瞒其死讯,担忧他承受不住打击。
迁居之时,仅以家道中落为由。一日,表妹来访,伶俐的小丫头无意间说起这事,嘴快透露了大哥离世的消息。
他闻听之际,当场呕血,病情愈发沉重,从此几乎就是缠绵病榻。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无法助力双亲,赴都城探寻真相。
如今,沈离矗立在这条道路上,心中亦对父亲生出怨气。倘若父亲不曾亲近太子,而是致力于修筑这条道路,他便可与云婉婉顺利成婚,无尽的怨气油然而生。
此时,路上出现了一行人,沈离担心自己的行踪会被发现,于是躲在了树丛之后。他深知世上的通灵者众多,因此不得不谨慎行事。
“孩子他娘,你走路小心些,切勿滑倒。你可还记得上次沈家少爷的事故?如今这条路堵塞得更严重了,你怎么还敢走这么快。”王老汉紧紧握住妻子的手,试图将她拉向自己的一侧。
他们在城中务工,每晚回家都必须经过这条路。以前这路还算可以走人,最近这半年里山上一直回不定期落下沙石,山上十分陡峭,附近百姓都是普通人,不敢上山修整。
沈少爷和云家大小姐婚礼那天,他们正好在城里做工,当时他们还去街上观看了两家喜事。
谁能想到会出事,这也算是淮阳城中的一件大事,他们自然会多聊几句,以此解闷。
刘婆子插话道:“那沈家少爷天生体弱,出生后一直病魔缠身,家中的财产几乎都用于给他治病了。”
另一位妇人接着说:“是的,他已经病了很多年,为何还要牵连云家的姑娘?我二表姑妈的三大爷家的老婆子在云家做工,她说云姑娘如今病入膏肓,躺在床上与死人无异。只是云夫人一直用着淮山道观的老仙人开的药水,勉强维持着一口气,真是令人同情。”
走在前面的王婆子也表示赞同:“是啊,云老爷为何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病夫?云姑娘年纪轻轻就背上了克夫的名声,今后还怎么嫁人?难道是他家的姨娘在背后捣鬼?”
“谁家姨娘都不是省油的灯,云姑娘以前可是个善良的姑娘,经常带着医生和药材,免费为村里的老人和孩子治病。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感到痛心。”老李头抽了一口手中的旱烟。
“我听说沈夫人还去云家闹过一场,没等云姑娘醒来,就私自做主退婚了。她甚至还上报了官府,这一切都太没天理了。”王老汉跟在妻子身后,一边聊天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以免山石滑落伤到她。
夜里沈离在月光下游荡,白日里他就找个阴凉处躲着,他看太多人走过这条路时不安神情,晚上,他飘到悬崖边一处豁口看了看,真高,他们当时就是从里落下。
他轻柔地触碰着石头,不经意间使一块小石子滑落悬崖。这让他立刻收回手指,心生警惕。
沈离沉思片刻,意识到这场悲剧的起因皆源于自己的私心。回想起当年病重之际,母亲前往庙宇祈福,途中提及一位善良的女子,她在烈日当头的路边施舍小动物。
他对这位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毕竟在病榻上久卧,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阅读。他在书中领略过无数女子的风采,她们无一不爱美。
沈离的表姐表妹们同样热衷于美貌,好奇心驱使他拖着病体,化身小厮,前往母亲所述之地一探究竟。
那天,恰好女子也在,从周围动物对她的亲昵态度,可见她常来此地。阳光照耀下的她,充满活力与生机,给沈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感慨自己的生命从未如此充实,对她的羡慕之情油然而生,进而渴望拥有她。如今,悲剧交织,沈离决定改变命运的轨迹。
他深知自己身为魂魄,能做的事情有限。既然手指能推移小石子,那就从整理这条道路开始,也算是一种赎罪。
当晚,沈离便付诸行动。他先尝试挪动大石头,却发现力量不足,只好捡起小石子抛向悬崖。
逐渐地,他发现自己能搬动的石头越来越大。途经的小动物纷纷驻足观望,它们无法理解这个小小的魂魄为何要搬动石头,为何不去山里修行?
有次一只狐狸路过,停下来笑了沈离很久才离开。沈离并未在意狐狸的嘲笑,他深知自己的使命,亦深知力量的积攒非一日之功。
于是,他继续默默捡拾石头,投入悬崖,日复一日,风雨无阻。渐渐地,他的身影成了那片山林的一道风景线,动物们虽仍不解其意,却也对他充满敬意。
他们开始陪伴沈离周围,夜里有时一起帮沈离搬运石头,共同改变那条人们通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