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
虽然副秘书办公室里,仍然缺少中立的公职人员替谢小池做见证。但谢小池只是传媒部的助理次官,职级太低,有传媒大臣背书她的清白,完全足够。
应家兄妹都示意她安心,谢小池也觉得,至少应家兄妹是不会坑她的,于是同意了,由卫琏替她做见证。
夜琉风则认为,卫琏也是夜相系阁臣,是自己人,只要他要求,卫琏会替他保密的,也同意卫琏在场旁听。
他只觉得应家跟卫琏的行为很怪,他们的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跟谢小池有矛盾,反而像是在护短。
卫琏低声向夜琉风解释。
“应氏重视网络新闻管制处的一切工作,一直在监视谢秘书的行止。今天你过来,让他们有所误解,以为夜相绕过应氏来跟管制处沟通,是要对应家做什么动作。你今天过来,夜相不知道吧?我在这里也好,好让应家安心。否则应家是一定会要求夜相解释,你私下接触谢秘书有什么动机。”
夜琉风觉得合理:看来,谢小池自从在这个新部门掌了权,跟应家之间关系就更紧张了。
“夜顾问请说,这么着急来找我,是有什么要事?”
谢小池说话的时候,卫琏一边记录,一边按照应世阳发过来的注意事项,观察谢小池的情绪。
一旦发现应少爷的心肝宝贝有生气的迹象,他就要先想办法把夜琉风赶出去。
谢小池的神色一直很平静。
“谢秘书,”夜琉风的语气很冲,但开场白却更像闲聊,“李虚是你的大学毕业论文导师吧?”
谢小池跟李虚的关系,在蒂恩城学术界广为流传。
蒂恩大学政治系的教授自从被李虚坑过,便不遗余力地在一切公开场合揭发李虚的阴谋家嘴脸,顺带讲述李虚耍心机,帮学生谢小池的毕业论文拿一等成绩的光辉事迹。
所以谢小池找应雨甜跟李虚打配合,并不担心暴露自己跟应雨甜私底下的交情。
夜琉风只会认为,整件事是谢小池计划,李虚主导执行。
“所以新闻app上面的文章,还有《和李虚对话》节目上,李虚询问教育大臣的问题,是不是你安排的?你不是说可以帮我把外招生排除在梅娜徳公学之外吗?现在外招生扩招的话题越来越热,你究竟是想干什么?”
夜琉风开口就是惊天大瓜,把卫琏听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夜琉风要让梅娜徳公学停止招收外招生?还找谢小池帮忙促成这件事?
夜琉风没毛病吧?
“只要把百分之零点六的名校升学率坐实,再把梅娜徳的课表往外一放。圈子外的学生和家长都很现实的,自然不会再对梅娜徳公学的教育感兴趣。梅娜徳公学这个时候取消外招生制度,反弹会很小。这不就是夜顾问想要的效果吗?”
夜琉风咬牙:“我要的是,你动用网络新闻管制处副秘书的权限,办成这件事。我没让你找什么李虚,引教育大臣把公学说成是成材率只有百分之零点六的垃圾学校!”
“夜顾问。”谢小池拿出陆沛沛做的谈话记录,“我向你确认过的,你提出的是,私人请求。我无法动用工作权限帮你。”
“既然你只是以个人,而不是作为传媒部的助理次官在办事。那请李虚向教育大臣套话,就全部是你的个人行为咯?”夜琉风逼问。
卫琏都要替夜相叹息了,这首相公子,是真的不懂文官啊。
他跟戴秉成斗智斗勇这么多年,就绝对不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觉得托了文官办事以后,自己还能置身事外。
真是太年轻了……
不过他又想到,谢小池跟夜琉风,貌似是同龄人。
所以能把夜公子坑成这样的谢秘书,是什么妖怪?
“夜顾问,你又说错了。”谢小池双手交握在桌面,身体前倾,换了一个充满压迫感的姿势。
“你以为,你是凭什么在使唤我,又凭什么闯进来副秘书办公室,质疑我的做法?”
“如果你不是以首相的公子、下议院领袖办公室顾问的身份向我下达命令,我作为公职人员,凭什么听你的指挥,替你办事?你既然用了这层身份,就要承担与你身份相当的责任。”
“所以,你除了配合我,替你自己把事情办完,没有其他选择。因为我已经做了,而且是你利用自身身份上的特权,指示我做的。”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逼人,夜琉风从她的身上,竟莫名看到了魏学初的影子,气势骤弱。
“只要你不往外说,谁又能知道三大名校减少招收免试推荐生这件事,跟公学外招生的消失,互有关联呢?”
夜琉风心中一凛,她终于说出来了。
怪不得她对公学是否继续招收外招生毫不在意。
她同意帮他阻止外招生继续流入公学,表面要针对的是公学的外招生制度,实则剑指三大名校留给公学学生的免试推荐名额!
她施压的对象,也根本不是两大公学,而是礼顿公国的三所一流大学。
他已经能猜到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通过在app上煽动公众,怀疑公学学生的升学渠道,逼迫各所大学公示所有录取新生的来历。
三大名校为了保住名望,只能严格按照公开标准。考察所有免试推荐申请人,确定免试名单,然后把不够格的公学学生统统扔去参加大学入学统考。
以公学课程跟大学入学统考内容的适配性,接下来几届公学学生的名校升学率,即使不至于跌到百分之零点六这么惨,但也比这个数高不了多少了。
夜琉风气得发抖,只觉得面前这个贫民出身的女人鼠目寸光。
“你也是公学出身,也是公学教育的受益者。你这样做,对得起培养你成材的母校吗?你知不知道,两大公学每年培养出多少精英,一个人对公国的贡献,就顶一百个碌碌无为的平民区高中毕业生。你这不是在扼杀公学学生的前途,你是在扼杀礼顿公国的未来!”
“既然公学教育这么成功,你在紧张什么?害怕什么?”谢小池反问,“既然公学学生这么优秀,走出去跟非公学学生平等竞争就是。他们有那样的家底和资源,考不过还要为吃穿发愁的穷学生,好意思吗?”
“不是所有人才,都能通过大学统考那套标准选拔出来的……”
“我没有试图让三大名校取消免试推荐资格,只是让考察标准变严格而已。难道每年,两大公学那占名校收录比百分之八十的公学免试推荐生,都是天才?”
夜琉风说不过她,思考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
“非两大公学出身不入内阁,不入中枢。只有两大公学的毕业生能够成为高级文官,能够当上牛鹿两党的核心人物,有机会坐上下议院前排的议席,成为统领一部的阁臣。”
夜琉风说出了在文官内部,还有上流圈子里广为流传的这番话。
这段话,谢小池一路走来,听过无数次。
劝她向鹿党妥协,入读梅娜徳公学的工会活动家吕熊第说过,费峥入学那天也对她说过,此后还有无数人向她重复过这段话。
这句话,也成为了她拼命留住公学出身,拼命保住公学其他外招生入读资格的理由。
夜琉风观察了一会她的神色,才继续道:“你就不怕,两大公学没有了外招生,像你这样出身的人,将永远从公国的中枢消失吗?”
“不怕。”谢小池一指脚下的副秘书办公室,“因为,我在这里。”
夜琉风的理解是:谢小池自己已经上了岸,拿着公学的出身,编修生的身份,走在通往高级文官队伍的康庄大道上,不必再管别人的死活。
但谢小池真正想说的是:因为她已经走在了通往高级文官队伍的路上,这条广为流传的“公学优势论”,很快就不作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