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
“交流?”斗篷男死板的表情微微变化。
他眯起双眼,是轻蔑。
“没人会和蝼蚁交流。”
阿杰气愤道:“我们早在资料里看过你了!你杀了那么多人!你个畜生你丫不要太过——”
话没说完,斗篷男竟欺身上前,步伐鬼魅一般平稳又迅速,瞬间抓住阿杰长发,逼迫他抬头!
阿杰果断举起喷火枪向它喷去。
他的反应很快,可斗篷男更快。它在退开的一瞬间,和阿杰四目相对。
气势汹汹的火焰熄灭,阿杰愣在原地。
陈拓瞳孔一震,猛地向后跃去:“防!”
甜甜原本在斗篷男发起攻势时便前去应援阿杰,此刻离阿杰最近,只来得及将陶瓷长刀架在身前。
阿杰扣动喷火枪的开关,灼热火焰喷出,瞬间将穿着迷彩服的姑娘吞没。
甜甜骂出一句脏话,忽然感到胳膊被猛然向后一扯,扔飞出去!
是阿南。
斗篷男不慌不忙将斗篷上零星的火点拍灭,盯着阿杰的视线转开,看向滞空的甜甜。
甜甜赶忙闭眼,可依然感觉到双手不受控制地举起长刀。
她竭尽全力控制住声带,喊道:“……防我!”
陈拓就在甜甜的落点下,他抬起手臂挡住甜甜的攻击,迷彩服应声裂开个尺把长的口子。
与此同时,他的皮肤也被割开,紧接着皮下薄薄一层肌肉也一同惨遭祸殃。
然而奇怪的是,一滴血也没有。
陶瓷刀砍在坚硬的“骨骼”上,发出金石相撞的悦耳声响。
当——
坚硬的分子陶瓷刀竟瞬间崩裂成片,稀里哗啦落满地!
陈拓用这只“皮开肉绽”的左手臂敲晕落地后又要再次攻击的甜甜,单手扶住,缓缓将她放在地上,右手扶了扶银丝眼镜。
斗篷男立刻看向他,然而眼镜反射了火光,视线无法建立链接,控制失败。
“该我了。”陈拓沉声说,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斗篷男嗤笑一声:“雕虫小技。”
陈拓的情绪始终非常稳定,不愤怒,也不受激将。
只见他将右手伸进左手臂的裂口中,随着一阵金属机关滑动的碎响,竟从那裂口中缓缓抽出一柄枪来!
那裂口固然是窄小的,从中抽出的枪照理来说有不可能大。
然而被抽出的部分并非固定不动,而是不断滑动形变,扭曲组成粗壮的枪柄、硕大的圆盘状弹鼓、细长优雅的枪管。
陈拓就这样,从手臂里抽出一柄银色金属构成的汤普森冲锋枪。
随着枪身离体,手臂裂口也自动愈合,除了袖子上的大洞,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陈拓又一次扶了扶眼镜:“的确是雕虫小技。见笑了。”
话毕,密不透风的子弹几乎将斗篷男笼罩起来!
枪身很重,这让这支枪的后坐力变得更加可控,陈拓本就怪力,单手便可持动,另一手则伸向腰后,抽出那把熟悉的银色长刀。
斗篷男不知中弹了没有,速度丝毫未减,从枪林弹雨里迅速向陈拓逼近。
正常汤普森弹鼓中的子弹有一百发,连发四至五秒便空了。
但陈拓这把枪中的子弹仿佛无穷无尽,直追着斗篷男的轨迹,直到它来到身前也不挪开枪管。
子弹明明击中了它,它也在流血,却连速度都不曾慢下来。
陈拓微微皱起眉来,难道是幻象?它是无实物异常?
不,之前白暮云明明握住了他的手。
忽然,他想到一个可能性,猛地松开扳机。
斗篷男已经来到了他面前,大方地展开双手,血从斗篷上密集的弹孔里汩汩往外流,露出裂至双耳的诡异笑容:“继续啊。我就快死了呢。”
陈拓看向阿南。
他正满头大汗地应付阿杰,看起来既不想伤害他,也没有办法完全制服,只能带着他转圈,身上被烧的片片漆黑。
“老大!”阿南疲惫的声音在耳麦里催促:“快杀了它!我要支撑不住了!”
陈拓利刃在手,举臂便能洞穿它胸膛,却忽然闭上眼向后跃去。
“老大你在干什么啊?!”
陈拓心里响起一个声音:它不在那里。
精神控制并不止肢体控制这一项。
幻觉也是其中之一。
这个异常物有非常明显的自主意识,呈现“类人”化。以陈拓丰富的对敌经验来说,“类人”常常会有与人类趋同的精神体现。
比如,蔑视、无聊,以及不以生存为目的的虐杀。
从之前它对他们的蔑视来看,它自恃实力,却又不立刻杀了他们。
它在戏耍他们。
乐趣从何而来?
陈拓猛然睁眼,把长刀微微抛起,用手握住刃部接住。
做为全身高度义体化的半机械人,陈拓可以自主控制身体的痛觉、温度、血液分布。
现在,他开启了手部痛觉,刀锋切入的尖锐痛感刺激着他的脑神经,斗篷男身影如雾气散去,露出其后双眼无神的甜甜。
耳麦里阿南的声音逐渐变成金发撕心裂肺的吼叫:
“老大!别攻击!别攻击!”
此时的金发拖着断腿,正缩在街边的吉普车里。
他没有跟着武警们一起撤离,一直在给他们当观察员。
往常这工作是石磊兼任的,但武警跟来的救护车数量有限,撤离时发生的踩踏事件基本将医护人员全部占用。
而且他又是在场重伤急救最有经验的军医,所以跟着白暮云一起上了救护车。
令金发焦急的是,战斗开始没多久,小队频道里所有人便都不给他回应,听到像没听到一样。
他调试了多少个频道都没用,眼看着最清醒的队长已经掏出芝加哥打字机对着好不容易站起来的甜甜开始突突,他急的嗓子都劈叉了。
幸好关键时刻,甜甜的求生本能让她勉强挣脱出控制一瞬,跌坐在地,但还是有几颗子弹击中了她的左肩。
而斗篷男,他则站在路边,饶有兴致地看阿南和阿杰拿着军刺,彼此抵在喉咙口,用最大的的毅力让自己不要割下去。
鲜血从两人脖颈缓缓涌出,如两条对称的血色瀑布,将战斗迷彩浸湿。
陈拓在最后一刻恢复清醒,反持刀刃,以刀柄击打在甜甜没有受伤的肩颈,再次将她打晕在地。
“是我轻敌了。”陈拓自我检讨着,缓缓闭上双眼。
对方并非只能依靠视线进行精神入侵。
虽然他此前从未见过,但理论上存在依靠化学信息素、超声波、电磁波等多种手段进行人体精神催眠的可能性。
“哦?”斗篷男呆板的声音响起在他的左边:“来的路上,我曾看到小小的人类玩弄蚂蚁。”
瞬间,声音又响起在陈拓右边:“他们用两片草叶互换接引,让蚂蚁以为前方有路,便在两片叶子间无休止地爬动。蚂蚁以为自己努力奔向生路,其实,不过是在神的游戏里循环往复。”
“不看,就能清醒了吗?”
“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还在幻境中呢?”
“来啊。杀我啊。哈哈哈。”
陈拓握住刀柄,轻声问:“今天中午吃饭,你独自出去了,是去干了什么?”
耳麦里,金发一愣,意识到他在问自己:“去抽烟,顺便蹲了个大,买了一瓶冰红茶。”
常年共同作战的默契让他立刻领会了队长的用意:被精神入侵后,所有幻象只会建立在已有记忆的基础上。
大脑无法无中生有。
只要金发说的一直是他所不知道的事情,那就可以从旁佐证,大脑尚未被入侵。
“恩。“陈拓点点头,左臂上举,汤普森融化成利刃,顺着中指和无名指间cha进手掌。
液化的金属如河流汇入海洋,很快融进骨骼,消失在手间。
“继续。”这是对金发说,也是对自己说。
陈拓长刀挽花,稳稳向右侧的斗篷男砍去!
斗篷男为他的果决感到一瞬间的错愕:“你真不怕砍错人?”
耳麦听着金发开始细数小学同桌和他的恩怨情仇,陈拓耳朵微动,感受空气的流动,和微妙的气味。
斗篷男的身上有一股潮湿的霉味,很淡,普通人几乎闻不出来。但陈拓的嗅觉神经经过改造,灵敏堪比警犬。
长刀仿佛长了眼睛,撵着斗篷男一次又一次砍下。斗篷男的速度很快,可陈拓的速度丝毫不慢。
他以非人的速度跟在斗篷男的身影后,如它斗篷带起的风声一般如影随形。
斗篷男的速度在加快,陈拓的速度也在加快。在两人快到变成金发眼中两道残影的时候,陈拓发现,这似乎是斗篷男速度的极限了。
于是,一直miss的长刀也加快到了这个速度。
这一次,他砍到了。
“咔嚓!”
长刀砍在斗篷男头顶,但手感异常坚硬,仿佛是砍中一截树干。
斗篷男不觉得疼,只啧一声:“真是烦人哪。这样一点乐趣都没有。”
他打了个声音干瘪的响指:“我赶时间,你们的表演,最好快点结束。”
话音刚落,原本站在一旁用军刺彼此抵住脖颈的阿杰和阿南放下手臂,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向陈拓走来。
金发惊呼:“老大!它要让阿杰阿南来攻击你!”
自相残杀吗?陈拓想,就像人类将两只蛐蛐放在一起斗殴,直到一方死去。
这就是它的乐趣所在了。
阿杰和阿南的脚步越来越近,斗篷男伸手握住头顶的银色长刀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缓缓抬起。
那是多大的力量,陈拓两只手全部加上竟然都无法抗衡!
这不科学!除非它的体内也有陈拓体内的液压关节装置,否则这种体型的生物不可能提供这么大的力!
那只有一种可能:他还是被精神入侵了。但这次的精神入侵并不深入,斗篷男只是改变了他对力量的认知。
对它来说,杀死不是目的,取乐才是。
它完全有机会杀死他们却不动手,可以完全控制他却不这样做。
它就是要留着陈拓的理智,陈拓的身体自主权,看他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队友的攻击。
斗篷男就这样退出了战场,退到了它的“观众席”。
“你会怎么做呢?”它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睛。
在陈拓抵抗者斗篷男的时候,两把军刺已经对准了他的太阳穴和心脏。
他能感到手冰刃的寒冷,以及细微的颤抖。
那是他得战友最后的挣扎。
“舍生取义?还是保全自己?”斗篷男兴奋起来,咬着大拇指指甲嘿嘿笑着:“快点选择!快!快!!”
两把兵刃陷入皮肤,陈拓握紧了长刀。
他已有决断。
只要砍断阿南和阿杰的腿,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那即使被精神控制,也无法对他发起进攻。
这样,他可以同时保住队友和自己的性命。
比起生命,这样的牺牲,在所难免。
这是,取舍。
就在他挥起长刀之时,忽然听到风声。
从远处急速而来,冲向斗篷男的、裹挟着愤怒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