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暮云
黑斗篷
病房门被“砰”一声推开。
“妈妈!”
四岁的小姑娘扎着可爱的哪吒头,小炮弹似的冲进来:“妈妈你怎么不说一声就生病了!真不懂事!”
邵多坐在床上,头疼地接住邵安年胖墩墩的小身体,冲她身后说:“这就是你的教学水平吗白老师?”
白暮云无辜地耸耸肩,从包里掏出硕大的保温饭盒墩在床头柜上:“你的崽,像谁我不说。”
饭盒打开,鸡汤的香味扑鼻而来,邵安年“哇”一声,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白暮云:“白老师,白爷爷说我的占三分之一,你要孝顺,不可以少分。”
白暮云一个白眼翻上天花板,继续掏出三副碗筷:“邵安年小朋友,老师求求你不要说话。这个幼儿园老师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回去我就继续考小学教资。”
邵多说:“你连幼儿园小朋友都压不住,还妄想征服祖国的食人花?谁给你的勇气,梁咏琪吗?”
白暮云继续掏出香蕉苹果各色水果,往邵多怀里一塞:“邵夕夕,你怎么搞的,车祸这么惨,还被树枝cha穿手臂。不会是嘴太贱被人报复了吧?”
邵多剥了根香蕉,塞进嗷嗷待哺的稍安年嘴里,意兴阑珊:“和家里吵架,路上心情有点不好,没注意看车。”
白暮云用勺子小心翼翼分配三碗平等的鸡汤:“我怎么说来着,不要理他们不要理他们!明明知道骗你回去准没好事,上赶着去受虐么?亲闺蜜的话你不听,活该!”
邵多没有反驳,嗯了一声:“就是这个小皮猴又要麻烦你和叔叔阿姨了。”
白暮年瞪她一眼:“你麻烦的是我,我!我爸妈开心死了好吗?不但有小孩子可以玩,还有借口给我催婚了!哈!笑死!小孩子好玩嘛我借年年来玩就好了,干嘛自己辛苦生。”
说着,她气急败坏地把鸡汤往邵多手里一放:“赶快好起来,把这个小磨人精接走!上班被她折磨已经很惨了,现在下班还要跟我回家,我好惨,我要在你的石膏上写一个惨字。”
邵多单手喝汤,大方地把自己打了石膏的左臂伸过去:“请。”
邵安年把一碗汤连同一只鸡翅一个鸡腿吃得干干净净,用油乎乎的小胖手捧着邵多的腮帮子,吧唧亲了一口,神色严肃:
“我以黑暗之神古娜拉的名义,赐予你力量!快点好起来,否则你将堕入恐怖的深渊!”
邵多回吻在女儿额头:“谢谢你的祝福,我好怕,一定抓紧时间康复。”
邵安年老成地恩一声:“知道怕就好。晚安,我走了,妈妈一个人睡乖一点。”
白暮云打着饱嗝儿,收拾好一干二净的饭盒和邵安年一同离开。
邵多打了个哈欠,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她下床,准备把邵安年弄在脸上的油渍洗洗,刷个牙就睡觉了。
这次的肇事方还挺实诚,车祸中她手机被压烂,对方给赔了最新旗舰款,还给她定了单人vip病房。
邵多一个人在宽敞的卫生间里艰难地单手拧干毛巾擦好脸,正往牙刷上挤牙膏,余光透过窗户,忽然看到楼下街道上,有一个奇怪的行人。
医院在城市繁华地段,晚上九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街上热闹得很。
人来人往间,有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以慢到阻塞交通的速度缓缓前行。
这个人高得离谱,普遍比周围人高出一个半头,仿佛踩着高跷一般。更奇怪的是,几乎没有一个人抬头去看一眼,如果不小心撞到,反而会疑惑地四下看看,再换个方向走。
好像,看不到黑斗篷一般。
邵多一边刷牙,一边好奇地盯着黑斗篷看。忽然,黑斗篷仿佛察觉到远在住院部7楼的目光,回过身,仰起头来。
邵多看到一张瘦长的脸庞,双眼没睡醒一般半阖着,看起来似乎还有点外国血统,鼻子很高,中间有明显的驼峰。
说不上丑或美,但是有些怪异的一张脸。
邵多低头吐掉泡沫,再抬起头来是,发现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以他之前走路的速度看,除非是他忽然飞起来,否则绝不可能在短短几秒里走完这条路。
邵多没有多想,她浑身是伤,还肌肉酸痛,只想立刻躺倒睡觉。
她走出卫生间,随手关灯关门。
失去灯光反射后,从漆黑一片的卫生间里能更加清晰地看见窗外的情形。
一张瘦长的,带着明显驼峰的男人脸庞出现在窗外。
是的,七楼的窗外,悬空停着一个穿着黑斗篷,过分瘦高的男人。
“奇怪……”男人声音飘渺得像是耳语:“……怎么会有……那位魔王的气息……”
驼峰鼻子耸动,男人很快放弃:“哈,怎么可能……还是尽快做任务……”
鼻子转向另一个方向,鼻孔微动:“……啊,这次不是鸟,是猴子……我绝不会再错过了……”
说完,男人瞬间消失。
在白家的物质基础(各色美食水果)和邵安年的上层建筑(各色诅咒恐吓式的关心)共同作用下,邵多很快恢复了健康。
如今,除了胳膊上的石膏,她已经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邵多先去单位销假。
单位在城市的次中心,离她租的房子二十分钟公交路程,是个做零售玩具的小公司,邵多的工作,是设计每年都要推陈出新,玩具界最卷赛道产品:泡泡机。
大老板是个没什么远大志向的中年男人,姓牛。公司人少,老板又没架子,被上到经理下到保洁阿姨统称为“老牛”。
老牛已经到了快要退休的年龄。这几年经济不景气,原本还能赚点小钱的公司已经沦落到发工资都勉强了。
看着邵多大大方方放在办公桌上的考公辅导书,老板颇为欣慰地点点头:“你们要向小邵学习啊!未雨绸缪,都争取在公司倒闭之前找到出路,我也就放心了。”
邵多的邻桌是搞网店营销的年轻小姑娘,穿着夸张的lo裙,眉头一皱:“老牛你这话真不吉利,好像交代遗言。”
“有遗产,遗言才有价值。”老牛神情一整,故作严肃:“我有遗产吗?我穷的兜比脸还干净!哎,你们这群娃儿,在我这里放肆惯了,以后出去工作可不能这样。”
邵多很喜欢这个公司,但濒临倒闭的危机感让她无法安心生活。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费心考公,恨不得一辈子在这家公司做下去。
世界从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她整理好休假前的设计稿发给工厂打样,和老牛说一声就在下午三点离开,准备去接邵安年。
临走前老牛叫住她:“小邵,上次你托我帮你弄的那个小孩儿户籍,弄下来了。”
邵多惊喜地连声道谢,拼命在微信里给老牛发大红包,都被他退了回来。
“你一个单身女娃,还要领养一个孤儿,我很佩服的。”老牛把户籍材料交给她。资料上显示,邵安年是孤儿,现在户口挂在了本市福利院集体户口下。
邵多有些不好意思:“也是碰巧遇见了年年,很喜欢她,觉得很有缘分。”
老牛向她竖起大拇指:“那我也佩服。可惜我现在不顶以前,提供不了什么支持,也就些还能说得上话的人脉,帮孩子落下户,尽些绵薄之力。那边说了,等你满30岁,直接带孩子去办理领养就行!”
因这件事,邵多去幼儿园的时间推迟了。
白暮云正领着中班的小朋友们在门口等家长来接,接到邵多的视频电话,她这迎来送往笑了一天的脸终于得以松弛,露出疲态。
“你好,请出示你的取件码。”她面无表情地说。
邵多把路上买的香芋波波奶茶在镜头前晃一晃:“白老师辛苦,白老师伟大,白老师爱你么么哒。”
一旁的邵安年附和:“么么哒!”
邵多正在公交车上:“不好意思突然有事耽误了,要迟半个小时。爱你!周末上你家看叔叔阿姨!”
白暮云心烦地挥挥手:“周末我家要吃火锅的。”
邵多上道地点点头:“你们准备清汤锅就好。”
“懂事,妈妈没白疼你。”
邵安年不解:“为什么白老师的辈分变了?算了,女人就是这么多变。我说的对吗姥姥?”
“邵安年小朋友,老师求求你不要再说话了!”
“好的姥姥。”
来接小孩的车把不宽的小路堵的水泄不通,白暮云领着邵安年和其他几个还没被家长领走的小朋友坐在幼儿园大门里的等待区,饶有兴致地看着家长们各显神通,极限掉头。
这时,邵安年问:“姥姥,原来科技已经发达到这种程度了吗?”
白暮云崩溃扶额:“不要喊我姥姥!你说什么?”
小姑娘往一个方向指去:“飞车已经投入市场了。姥姥,你发微信给妈妈,就说年年请她好好赚钱。”
“什——”白暮云望去,伴随着众人突然的惊呼,只见一辆普通的三厢轿车正飘离地面!
车里司机惊慌失措地要打开车门,忙被地面上的人阻止。
车离地五米多,用安全带把自己固定在车座位上还能有个缓冲,这要光一个人掉下来,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司机关好车门,惊恐地随车子缓缓上升,紧紧握住副驾驶上小儿子的手。
那个男孩也被安全带牢牢绑在座位上。
车子慢慢飘至十米高,接着向着幼儿园的方向开始平移。
地面上的人全部被这一幕吓傻了,打电话报警时,连描述情况都结结巴巴:
“不,不是!我真不是恶作剧!真有车飞起来了!里,里面有人!还有孩子!快来救救他们啊!”
很快,车子缓缓降落在幼儿园三层教学楼顶天台,众人悬着的心缓缓放下。
“白老师,那是什么?外星人吗?”有孩子不解地问。
白暮云心中又惊又惧,强烈的不安侵袭着她。她把孩子们全部扒拉到身边,数了一遍:小班1个、中班3个,大班3个7个孩子,一个不少。
“……小朋友们,我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好!”
白暮云露出招牌的温柔笑意:“所有小朋友,哥哥牵着弟弟,姐姐牵着妹妹。对,真棒!”
大班和中班的孩子都是两男一女,这样正好一大一小手牵手。
白暮云把小班的小女孩抱在怀里,从门卫室里推出送快递的平板小车,让孩子们都盘腿坐在上面,大孩子一对一看护好小孩子坐稳。
这时,人群里又响起一阵惊呼:“那是什么?!”
“天哪!怪物!怪物!!”
白暮云立刻抬头,只见幼儿园楼顶平台上出现一只身形巨大的人形生物,它的头部是白色的,双脚赤红,身上仿佛被剥了皮的巨猿,裸露出狰狞的肌肉线条。
只见它伸出巨掌,一把抓住发动起来想要逃跑的车子,将前挡风玻璃抓了个稀巴烂!
“啊啊啊——”人群中惊恐的声音愈发尖锐:“它不会要吃人吧?!”
那东西离驾驶座上的父亲更近。
父亲似乎是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只在最后关头努力解开儿子的保险带,按开门锁,想让小儿子逃命。
小儿子已经是非常镇定的孩子了,这个情况下还能自己开门,一边压抑着哭声,一边哆嗦着往门外钻。
然而,巨猿的手掠过父亲,径自将快要逃出车的孩子紧紧攥住,随后发出兴奋的吼叫,张开拥有尖锐獠牙的巨口!
恐惧的冷意攥住白暮云的心脏:
这东西,它的目标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