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长安伤别3
柳诗然失魂落魄地跨在马背上，也不知道马儿将她带到了哪里，突然，一阵花香袭来，原来是到了杏园。春日的杏园，杏花怒放，如雪似霞，香飘十里，游人如织，车马争来。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所有的美景，她都无心欣赏。
曾经，她多次到寺庙，为江枫虔诚祈祷，愿他早日金榜题名，携她杏园游春，可这一切都成了奢望。二十三岁，两年的感情，就这样情断长安吗？她不甘心，但更多的是不舍。纵然这两年与江枫聚少离多，但她已将真心交付，誓要嫁他为妻，如今就这样劳燕分飞，她的心，真的很痛，像被撕裂了一般。为什么，为什么江枫突然要离开她，她想要一个答案，千里迢迢再赴长安，却依然没有答案。
马儿穿过杏园，又到了曲江池，依旧莺歌燕舞。“驾！”柳诗然挥动马鞭，催马儿快走，只想快些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曲江岸边，长草深处，马儿突然停下了脚步。
柳诗然放眼望去，一座新坟，茕茕孑立，墓碑上书：莫悠悠之墓。一男子跪于墓前，突然，起身抽出腰间佩剑，向自己胸口刺去。说时迟霎时快，柳诗然见状，立刻飞身下马，拔出宝剑，挡下了男子刺向自己的佩剑，佩剑滑落到地上。
“你是谁，让开！”男子恼羞成怒，捡起佩剑，指向柳诗然。
柳诗然定睛一看，认出该男子是莫娘子的夫君，再看墓碑，莫悠悠之墓，难道，莫悠悠就是莫娘子？墓碑旁的琵琶，柳诗然也已认出，就是莫娘子曾经弹奏的琵琶。莫娘子，五年，她苦等五年，等到了她的夫君平安归来，终得圆满，却为何，只是才半年的光景，竟，阴阳相隔？想到此，柳诗然再次红了眼眶。
柳诗然哽咽道：“在下柳诗然，于你们而言，只是一个路人。我曾多次来到曲江池畔，听闻了你们的故事，也看到莫娘子，在这里弹奏琵琶，等他的夫君归来。而有一日，她的夫君终于归来，他们船游曲江，好不畅快。半年，只是才半年，今日路过曲江，见到的，竟是她的坟冢。想必阁下就是她的夫君孟千帆吧，你愿与她生死相随，也不枉她等你这么多年。”
“够了，别再说了。”男子打断柳诗然的话，扔掉佩剑，蹲在地上，抱头痛哭道，“我不是她的夫君孟千帆，我骗了她。”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你们相依相偎，船游曲江，莫娘子，她怎么会认错自己的夫君？”柳诗然不敢相信他的话。
男子再次站起来，擦干眼泪，哽咽道：“孟千帆是我的阿兄，我叫孟万舟，我们是孪生兄弟，家居长安。三岁那年，我与家人走散，差点冻死街头，被养父母收养，随他们迁居妫州。养父母弥留之际，告知我的身世，让我回长安碰碰运气，或许能找到我的家人。我本预去长安寻亲，却被人抓去了军营，没想到，竟遇到了和我长相一模一样的人。那人见到我，抱着我喜极而泣，说终于找到我了，说我和他是孪生兄弟，他是我的阿兄，他叫孟千帆，我叫孟万舟。三岁那年我走失后，家人找了我好久，如今阿耶阿娘已不在人世，临走时，他们叮嘱他，一定要找到孪生弟弟。阿兄还告诉我，她已在长安成亲，却被抓去充军，来到妫州这苦寒之地，幸好苍天有眼，竟在这里找到我。”
“那，你阿兄呢？”柳诗然问道。
“阿兄，阿兄，为了救我，战死沙场，临死前交代我，一定要回到长安，替他，照顾悠悠。我九死一生，逃了回来，连阿兄的尸骨都无法替他收，如今，又害死了悠悠，我，有何脸面苟活于世？”孟万舟说完，再次捡起佩剑指向自己。
柳诗然再次打落他的剑，厉声道：“为何，你说你害死了莫娘子？”
“阿兄曾给我看过她的画像，我惊为天人，可惜她已是我的阿嫂，我不敢对她有任何想法。阿兄死后，我回到长安，找到了悠悠，我本欲告知她阿兄死讯，可她却把我当成了阿兄。她是那么温婉贤淑，楚楚动人，我，便不忍告知她，我的私心，也让我忘记了，她是我的阿嫂，我只愿，把她当成我的娘子。我以为这辈子，会一直隐藏这个秘密，会和她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孟万舟痛哭流涕道。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还是发现了，你不是孟千帆，对吗？”柳诗然问道。
“对，阿兄后背有一红色胎记，而我没有，她便起了疑心，她用从前之事试探我，我，回答不上来，便跪在地上，如实告知，恳求她的原谅，可她感觉清白尽毁，对不起阿兄，便欲寻死。我苦苦哀求，日夜守在她身旁，她已心如死灰，终是，趁我不留神，跳下曲江而亡。三日了，悠悠已去三日了，柳娘子，求你成全，让我去陪她吧。”孟万舟跪地痛哭道。
“你以为你死了，就能减轻你的愧疚吗？就能对得起你阿兄和阿嫂吗？你阿兄当日疆场救你，是为了你今日自戕吗？你阿嫂日夜等待你的阿兄，而今，终于与你阿兄在另一世界团聚，或许于她而言，是解脱，亦是幸福。你呢，你死又算什么，还要在另一世界打扰他们吗？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难，但是，孟万舟，你是我大唐将士，你身上有更重要的使命，你若真想赎罪，便立刻重返疆场，用有生之年，保卫我大唐百姓，他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算死得其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柳诗然劝慰道。
闻听此言，孟万舟立即起身，双手抱拳，道：“柳娘子教训的是，在下惭愧，我堂堂一须眉男儿，竟不如一个女子。我孟万舟今日起誓，即刻重返疆场，保卫我大唐百姓，赎我此生罪孽！”
“这才是我大唐的将士，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柳诗然亦拱手回礼。
与孟万舟告别后，柳诗然启程，离开了长安。
雨又下起来了，柳诗然再次回头，希翼能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终是失望了。她心里默念：江枫，江月明，或许，我终是错付了。“驾！”她含泪最后望了一眼延兴门，向东策马扬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