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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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决脸上表情凝住, 唇齿微动,目光左右辗转数次,未曾落定, “我……”
“你不说是吧?”虞瑶绕着他走了半圈, 不自觉地瞄着他身上那件月白色外袍,“你不说,我可以猜。该不会是因为,我跟你仰慕的那个仙主,碰巧长得有点像吧?”
晏决神色一紧, “谁说我仰慕……”
“你还想抵赖?”虞瑶眨了眨眼,“仙都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吧?毕竟,整座仙都都是你为她建的啊!”
铁证如山, 男人分明无从否认,“可……”
虞瑶知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你是图我跟仙主长得像吗?”
男人抿住唇角,沉声不语,修长五指在袖边紧紧攥住, 却没有给出肯定回复。
虞瑶见他像个哑巴似的保持一副噤声模样,正想笑他, “你……是真的把我当成仙主的替身啊?”
话一出口, 她却觉得说不出的古怪,嘴里好像正含着一颗话梅,从舌尖到牙根都酸溜溜的。
晏决始终没承认什么, 可在虞瑶看来, 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叫你闷葫芦,你还真就是个闷葫芦。”她小声咕哝一句, 口中呼出一口气将帷帽轻纱吹动,然后对他大大咧咧挥了挥手,“姑奶奶还有事,先不奉陪了。”
可她转身还没走出多远,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他的挽留声,“虞姑娘,我可以解释……”
虞瑶一转头瞥去,就看到他正快步上前,外袍像白鹤的羽翼般轻动,竟一时恍神。
但她立刻定下心,抬起一只手掌拦住他,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指着他,“你可别再跟着我了,你还是去找你家仙主吧。”
说完便加快脚步,跑了。
下山的路上,虞瑶没有看到那道月白色身影。
渡船回到宁城时,她也没有看到他。
雨后第二日的宁城本是清凉宜人,虞瑶却感觉头顶像是罩着一朵阴云,不禁烦闷地在城中到处闲逛。
每走出几步,她就忍不住回头打量,看看那个人是不是跟在她身后。
他似乎没再追上来。
虞瑶微微松了口气,转而却又感到心中更加发堵。
让他去找他的仙主,他就真的离开此地,去找仙主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这么听话……真是让人来气!
虞瑶烦躁地用指节顶了顶额心,一头拐进街边酒楼,在窗边坐下,还招呼小二替她上了一壶当地的特色青梅酒。
她正往酒杯中注入青色酒汁时,酒楼中却响起数道惊叹声。
“你们快看啊,城里什么时候来了这样标致的公子?”
“瞧他那气质,清冷如皎月,定是出身大宗门的修道有成之士。”
“哎呀,我好紧张,他是不是朝我看过来了!”
原本清静的酒楼,霎时间被这些语声淹没。
虞瑶狐疑地瞥过视线,朝门口望去。
一眼便对上了正朝她投来目光的晏决。
……还真是巧啊。
虞瑶嘴角轻抽,装作没看到他的样子,便偏过视线打量窗外的风景。
余光却瞥见,那一道月白色身影向她走来。
她险些就要起身避开,但男人身形一转,避嫌一般,在与她相隔好几桌的位置坐了下来。
倒像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虞瑶这才嗤了一声,端起酒杯,打算好好品尝一番。
可没等她嘴唇沾上杯沿,近处却传来几道轻快脚步声。
一群小姑娘将男人所在的那桌围了起来,此时正对他过于热情地嘘寒问暖。
“小哥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有多好看呀?”
……还小哥哥呢,明明他年纪大得都能当你祖宗了。
“我看这位公子很是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为了你的平安着想,你们还是别见过的比较好。
“不知道友姓甚名谁,出自何宗,身居何位?”
……说出来怕不是要吓死你。
虞瑶听着她们一阵叽叽喳喳,虽然有心保持镇定,却觉心中小人的怨气越来越盛,几乎令她生出冲动,要当场拆了他的台。
可理智又及时回归她的神识,告诫她,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反正跟她也没什么关系,犯不着为了他头疼。
虞瑶连一口酒都没尝,便留下酒钱,阴着脸出了酒楼。
时值午后,烈日当空,为海边小城送来充足暖意。
虞瑶在集市中漫步,这里不比魔界仙都热闹,摊位前十分冷清,统共也没几个人。
周边小贩为了拉拢她这位客人,使出全身解数,其中更有一家吆喝着,“新鲜凉粉,甜爽可口,先尝鲜,再付钱!”
“凉粉?”虞瑶靠近摊前,瞄了一眼,“但凉粉不是咸的吗?”
“宁城的凉粉,可不是姑娘在内陆吃的那种凉粉。这粉产自一种特别的珍珠莲树,要把那树籽在水中用手搓啊搓的,再倒入石灰水,放进地窖等它冷却。等到吃的时候切好,用糖水这么一浇……就成了!”
小贩说着,端起一碗盛满红糖水的凉粉,自信道:“包您喜欢!”
虞瑶直咽口水,食指大动,“这看着就挺好吃啊,我直接付钱好了。”
说着掏出一小颗灵石,还没递去,另一只手已将一大颗上品灵石放在摊上。
虞瑶盯着男人那只骨节修长的手,愣住片刻。
小贩一顿,望向来人的目光分明又惊又喜,“公子,您……这是要买多少份啊?”
“不必找了。”晏决形容自然地端起两碗凉粉,将其中一碗递给虞瑶,“尝尝?”
“我……好像没那么馋了,你还是自个吃吧。”她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扭头大步走开,走着走着,索性跑了起来。
他要是再这么阴魂不散,自己可不会这么轻易地饶过他!
虞瑶走遍城中,去过十多家店铺打听消息,寻访了解灵树的能人异士,最后得知,城中确有一位熟悉各种灵植的老人家,但他目前正在外出游,最早也要等到次日才归返。
好在,这给了虞瑶一些期待。
日暮时分,她本打算回到昨晚留宿的客栈再住一宿,却又想起那个被魔头吊在房梁下的采花贼,心中蓦地一凉,于是换了一家。
虞瑶正伫在柜台前,等着小二取来房门钥匙时,一道熟悉的人影却不请自来。
不待晏决开口说什么,她已咬咬牙,掏出一把零碎灵石,全部搁在柜台上,对掌柜请求道:“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只要你别让他住店!”
掌柜尴尬地咧出半个笑,“姑娘,您是不是……和这位公子有什么过节啊?”
“有!”
“没有。”
虞瑶斜眼瞪着旁边那个刚刚回答“没有”的男人,只觉自己那声“有”仿佛还残留齿间,被他这么不经意地一激,竟像砂石入口那般硌牙。
掌柜搓着手掌,试图和稀泥,“不如这样,公子照常住店,姑娘你也别多付钱了。我给两位安排位于客栈两头的房间,保证互不干扰,这样如何?”
晏决微微笑着递出两大颗上品灵石,“正合我意。”
虞瑶收回一半灵石,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入夜之后,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在榻上一个劲地翻来覆去。
果然就不该听信掌柜的话,她只是知道魔头还住在客栈里,就总觉得有件事情压在心头,怎么也没法心平气和地沉入梦乡。
明明她以前,即便露宿野外睡在鞭子上,都不会像这样焦躁。
虞瑶对着镜子揉了半天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捂着脑门,虽然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但仍顶着一头乱麻般的思绪,下楼去往院中。
院子不大,角落种着尚未长成的小树苗,还摆着几盆鲜花。
中间却是一棵她两条胳膊都抱不过来的大树,伸出的粗壮树枝下,挂着一只恰好能容下一人的小秋千。
虞瑶坐在木制秋千座上,身子倚着一侧绳索,对着月光笼罩的小院子静静出神。
有什么值得她生气的?
她压根就没见过仙主本人,仅仅是看过几幅画像,听魔界众人提过几句。
仙主对她而言,充其量,不过是个缥缈的传说人物罢了。
可她实在很是羡慕,仙主能为那么多人所爱戴,能为那么多人所信仰。
虞瑶晃着两条腿,手指在绳索上慢慢握紧,不由自主地念叨,“仙主仙主,不就是长得好看点,本事大一点,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音刚落,本该静止的秋千,不知怎么前后晃了起来。
虞瑶有点发懵地随着秋千摆了两个来回,才骤然清醒,脚尖向后一蹬,整个人扑出秋千,堪堪稳住身形。
只听身后秋千仍在轻轻吱呀,吱呀。
虞瑶双手握拳,试着原地冷静下来,却在听到他的话音时,瞬间临近爆炸。
“你是不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