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编钟,白羽箭
若不是江锦心此刻对她是有心存芥蒂的,她大概就会起立鼓掌了,不愧是沉寂已久的人儿啊,练习这个不仅要天赋大概也是需要付出很多的,比如江锦心就算有个十年八年大抵也是练不成的,没那个决心和毅力。
果不其然,也就寂静了几秒,便是此起彼伏的掌声,甚至是二层的皇后娘娘都赞赏有加,甚至是给了赏赐。
原本这一切都挺顺风顺水的,比如江铃若获得了自己想要的抛头露脸的机会,且是被万人瞩目的,说不好就已经有王侯夫人去打听她了,比如周遭的公子哥儿心里对江铃若已然是已经有上了心的,只等着日后打探一番,便可提上日程了。
但一切就在江铃若领赏谢恩时,变得惟妙惟肖了起来。
“民女叩谢皇后娘娘恩典,南州第一实属愧不敢当,族中尚有姊妹更甚的,民女能获得赞誉也实属侥幸的。”
说完此话便也是跪的很平静。
说者有意听者就更有意了,原就是秉着相看的夫人们都蠢蠢欲动,但也不能开口问,只得等到皇后一开口问“是谁”、“上台舞一曲”时,便七嘴八舌的跟着附和。
江锦心确实是有点骑虎难下,江铃若这一话确实精妙,只说是自己的姊妹,并未说哪一个,今日来的除了她便是江铃莹,她其实自私一点就可以推出江铃莹去,只是如此的话,虽然她定是不会丢脸了,但江铃莹舞的好必然是一次难能可贵的机会,不仅给自己抬了身价更是给府邸增了荣耀,若是不好……那也不仅仅是她丢脸的事了,北江伯府大概也是跟着一起丢脸了。
也不知道江铃若有没有想到整个伯府会一起丢脸的事,竟是问都不问的直接抛了话头。
不过,江锦心也是留着一心,她先是给了旁边的公主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前去寻了江铃莹,寻到她时,她正是手足无措的时候,她其实是惶恐的,且不说年岁小,歌舞都不全,且是心中认定了大概会是她上台就已然是颤抖的不行,再加上自己前来的时候几乎是没有密友的,虽然有一二交好的,但这种场面上定是指望不上的。
江锦心看着眼前人倒是愧疚了一番,其实她带着江铃莹来的时候,并未细想很多,想着大概和江铃若一般也是有很多密友的,没曾想竟是几乎独身一人,遂走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别怕,告诉姐姐,你想上去吗?”
江铃莹抬头看着她,眼睛显然是有点湿润的,但不是因为江锦心的话,而是刚刚听闻皇后娘娘要江铃若姊妹上台后的惶恐,她甚至想到了自己丢脸回府后的悲惨生活。
但此刻江锦心问着这样的话,她该怎么回答,她向来是知道三姐姐是没什么大才艺的,也知道三姐姐和二姐姐之间是有龃龉的,但她没曾想过会是这样的境遇。
回答想吗?但她是真的不想上台的。
回答不想吗?但这会不会是三姐姐的试探?
“你莫要多想了。”江锦心看着眼前人一副感觉风吹就要倒了的样子,实属是有点不忍心了,“莫管旁的,若是你确实想上台试试便去,莫管别人如何,你自己觉着好就是最好的,若是你不想上去,那便是我去,且看你自己的想法。”
江铃莹显然是还在想着她的话,一下子竟也回不过神来,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决定,却迟迟不敢说出来,“姐姐,我……我不想去……”
江锦心其实是知道的,但她还是悲叹了一下,看来得赶快想个能混过去的表演了,但她还是摸了摸江铃莹的头,“莫担心,且看姐姐我惊艳全场吧!”
说完,便匆匆的离开了。
熹芜公主自然也是担心她的,匆匆便也找来了,她倒也没有拒绝公主的好意,她确实需要一个厢房好好准备一下,当然她先要想出办法,既是自己能力能够完成之事,又能够不给家族丢脸,至少是不能丢脸,至于是不是惊艳已然是不重要了的,但需要的一定要别出心裁。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自己的才艺足够特殊,定是能混淆他们对于精不精的定义,也不必在意自己究竟是不是那琴棋书画精通之人了。
李沐沐自然是焦急的,匆匆使唤了一些小厮急急的搬来了能搬来的所有琴筝,又让丫鬟先行取了多套艳丽的服饰。
江锦心看着眼前的一切陷入了沉思,不一会儿一个主意冒上了心头,她想如此一来便是能蒙混过关了。
只见台上几曲作罢后,这厢的贵客已然是有点意兴阑珊了,江锦心抓住时机,让李沐沐遣人将编钟安置到了台上。
编钟被抬上来的时候,众人皆是一惊,但随后也不慎在意起来,想来比试舞剑之类的,虽然不常见,却也不是未曾见过的,因而一些人站了起来有些期待,而另一些人则不以为意。
其实江锦心拜托了李沐沐帮忙的,她自然是乐意的,虽然她今天原是没想着上台的,但不代表她不擅这些,反而她其实是很擅长的,作为深宫中的公主,自小开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会,莫说是通常的曲谱,就是罕见的曲谱也是略知一二的,然江锦心选的《凌阵之曲》并不是很罕见的曲谱,只是作为多用在边域战场上的曲目,自然是较少出现在皇城的,但武将世家必然是熟知的。
江锦心原是打算二选一的,另一曲是稍熟知的曲谱,但问道公主时,她竟对《凌阵之曲》甚是熟悉,甚至说自己哪怕是闭着眼也能弹奏,江锦心这才放心的选了此曲。
李沐沐自然也是有私心的,她不好上台一则是因着自己的身份,若是自己上去了,便是不佳的话,众人自也是不会说什么的,只道是会拍手叫好,二则自己也实在不愿在众人面前耍这些的,对于她而言是有点失了身份的,毕竟不是宫宴,但是这下是牵涉到了江锦心,她必是要摆出十分的努力的。
只见熹芜公主落座在编钟稍远的更靠近主楼阁的地方,并没有开始抚琴,而是等待着又有人将7面高低不同的鼓摆上来,这些鼓是用架子立着的,鼓面是朝着前方的,鼓下面缀了颜色大小不一的空铃。
李沐沐看着这些鼓便想起刚刚江锦心的“妙想”,奈何时间紧迫,要不是自己藏有一些空铃,倒是不能凑成眼前的模样了,但这些并不整齐的空铃真的能像江锦心所说的那般出现神奇的效果吗?
想至此一席白衣柔纱、白沙遮面的女子缓步走出,只见她手中并未有什么乐器,而是拿着一把缀满白羽的弓箭,其实近距离观察的话会发现,这些羽毛是参齐不齐的,甚至有点凌乱,但对于对面阁楼的人而言显然是没那么真切的。
原先还坐着的人这瞬间倒是都站了起来,一是因为公主竟然也上台了,二是因为这女子是谁,这个出场怕是真的绝无仅有了。
只见那白衣女子挽弓姿势潇洒,并没有一丝吃力和犹豫,只听“咻——咻——咻”三声,三支白羽箭飞快的射向旁边的编钟,并不是齐发的,而是错落有致的发的,此时人们才看见白羽箭是没有箭头的,取而代之的是类似球状的东西,编钟受到撞击后发出了沉重的声音,三个钟声错落的响起,竟像是什么的开场一般。
紧接着李沐沐的《凌阵之曲》缓缓而起,声音并不重,配合着刚刚停下的钟声竟有一种不错的开场感。
白衣女子并没有因此离场,而是不停地拿着白羽弓舞动在整个台上射箭,是的,是舞动,虽然舞姿并不甚优美,甚至简略的只有几个点地、抬腿和旋转,但射箭的气势配合这舞姿竟生生让人产生了热血的感觉。
李沐沐的琴声开始快速了起来,歌曲开始进入了高潮,而台上的白衣女子此刻突然的齐齐的射出三支白羽箭,去往了带着空铃的鼓的方向,三串空铃随着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因着大小高低各有不一,竟是参差不齐的响起,配合李沐沐的琴声浑然天成的产生了一种扣人心弦的激荡。
而此刻,白衣女子突然地将白羽弓架在背后,取出了两支白羽箭,舞动着奔向编钟所在的位置,说时迟那时快,编钟随着那女子手中的白羽箭的撞击发出了或低沉或高昂的声音,时不时传来的空铃声竟也是成了点睛之笔。
且到此还不算完,只见白衣女子又舞动至七鼓处,脚点空铃,箭击鼓面,在这曲目的最后高潮中,来回的穿梭于七鼓和编钟间,虽不见复杂精湛的舞步,但这种振奋人心的舞曲若是配合细柔的舞姿恐才是违和的。
随着李沐沐琴声的渐缓,此曲也终是进入了尾声,只见那白衣女子在最后射出三连发后,将手中的白羽弓高高的抛起,弓箭周身的羽毛随之而散开,飘荡飞舞在空中,将公主和白衣女子紧紧的包裹在那一抹神秘之中。
台上率先响起掌声的是那些武将世家之人,《凌阵之曲》是百年前一位镇守边疆的武将之妻谱写的,她原也是武将之后,因此随着夫君一起镇守边疆几十载,虽然不及自己夫君能带兵打仗,但当他夫君出征时,她便是要镇守城池的,是历史长河中为数不多有名且被记录下来的女将,其实这样的女子有很多,但奈何史料记载的却甚少。
她将战场中的那些残酷、冷漠、无情都谱写在了开篇曲谱中,又将自己将士奋勇冲锋,万事俱不畏的勇气谱写在了高潮中,结尾自然是悲凉的,尸横遍野不是只在史书中,而是在每朝每代中最不愿被帝王家提起却最真实存在的长河里,有些人化作一抔黄土之后,甚至坟前连一朵菊花都不曾有。
这也是江锦心私心想着的地方,今日来的武将家虽不多,但也是占了小一半的,如今虽是太平盛世,但只有镇守在边疆的人才知道,所谓的太平是边疆将士没日没夜吹黄沙、断衣袍换来的。
她想的只要能得到一部分人的认可便是能混过此关,但文人墨客素来颇为挑剔,况且自己真的没有那天赋,唯有投机取巧,来动一动武将家眷的心,让她能够不丢脸。
结果也确实如她预料一般,那些武将世家的妇人因着自己夫君常年的离家而感同身受的鼓掌,那些武将世家的子女因着自己祖辈的荣光而热血沸腾的鼓掌,还有些青年是报着想为国效力的心情而激荡内心的鼓掌。
高台之上的皇后自也是赞赏有佳的,虽然其实她们都看的出来,此女子的舞技确实并不精湛,毕竟也是深宫后院出来的女子,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必是刚刚的江铃若知晓了此番,想着摆自己姊妹一道,只是大概未曾料想这般结局,皇后是这样想着,不由的也多看她了一分。
江锦心和李沐沐谢了恩、领了赏倒是真的大大松了一口气,不管结局如何,至少算是不错的过了,虽然总是会有一些夫人觉着这样的技艺并不符合大家闺秀应有的姿态,但自有武将世家之人会与之辩驳。
当然,几家欢喜便有几家忧的,比如此刻台下的江铃若狠狠地捏住了自己的裙子,摩擦着牙齿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旁边的丫鬟又不好上前劝慰什么,只好战战兢兢的站在不远的身后。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失算的,她一早便知道江锦心不擅这些,但盘算着她的性子要么干脆拒绝了,要么推了江铃莹上台,不管哪一种都是好的,前者虽然不会出丑了,但定然是会得罪皇家的,而后者,虽然丢脸的不是她自己的,但和江铃莹的关系必然就会恶化的,只要让她孤立无援,自己在府邸的日子就会好一些。
但她是真的没想到她竟然能想到这样的方式来表演,虽然她很想指出她那半吊子的舞姿,但皇后都赞赏了,难不成她还能忤逆?也只能和周围的人一起附和,实则内心恨极了她,当然也恨极了自己,原本自己是今天闪亮的点,甚至她还和七皇子李晟多说了两句,这下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她方才在几个皇子眼中分明是看到了欣赏的眼神,包括李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