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碧水阁，曼珠沙华
江锦心周遭其实已然是没有人了的，别说是周遭了，就算是这个厅堂已然是只有她、几个丫鬟婆子和潺潺的流水声，倒也不是她托大，是真的还没吃够，她哪里知道别的姑娘家不是来吃宴的，而是来“花枝招展”的，公子哥不是来吃宴的，而是来“招蜂引蝶”的。
但是她呢，原也不会执着于这些吃食，只是她确是比较少吃流水席，虽然菜肴丰盛，但流水缓慢，就是开席已然是过了一个时辰了，她也还未尝遍所有佳肴。
其实要不是熹芜公主在开席不久就默默地离席了，不然见着她这模样，定是要说道一番了。
她自然是知道姑娘们的去处，无非就是那碧水阁了，至于那些开始在比试投壶的公子哥儿们大抵也陆陆续续前往碧水阁了。
她猜约莫那些王侯夫人们都在碧水阁等着相看，说不定公主的母妃和皇后都会莅临，少了自己应当是不打紧的，毕竟原也是没什么交集，虽然大姐姐在宫中，但一则没有什么高的位份，二则没有子嗣，因而其实在宫中是没什么树敌的，不过听闻之前提起的情形，恐怕不是没有树敌了，怕是都要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人了。
其实她真的不明白大姐姐何故要进宫去，显然是一副无欲无求的心态，也不争抢也没想着要滔天的权势，大老爷又是闲云野鹤，连官场都不曾踏入的，若说是爱，也断断是不可能的了。
江锦心一边想着大姐姐江馆绾的事儿，一边盯着馋了好久的“东坡肉”终于是缓缓的流到了自己的面前了，突然地一阵阴森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娘子可真是好兴致啊！”
江锦心顿了顿手中的筷子又看了一眼即将到眼前的东坡肉，终究是不舍的冷了眼、转了头。
没有抬头的时候看见的是那人的袍角，然后就是瞪大了双眼——曼珠沙华？
攸的抬头一看，这人是——谁？
眼前的是一位男子，身着黑色绣曼珠沙华的直领对襟长袍，黑红色腰带束在腰间没有多余的配饰，发间用一根檀木质发簪束起，面色是偏白的，却不是白皙，而是有点偏惨白。
五官看起来是凌厉的，但未有很红润的血色，就五官来说不管是拆开看还是整体看，都全然不算一眼惊艳能让人记住的那种，也不是七皇子李晟那种自带英气能让你产生亲近感的人。
虽然面上带着笑容，但在江锦心看来还不如不笑，不仅仅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更有一种“这就是给你的糖，一巴掌马上就要来了”的感觉。
江锦心此刻瞬间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为了那块东坡肉有点失算，虽然她真的很好奇这人是谁，毕竟和自己穿着同款的衣裳，但这周围的气氛告诉她，现在直接问的话，可能自己别说是东坡肉了，怕是肉都吃不了着。
不对，自己虽然不是来自什么名门望族，但父亲好歹是个三品官，没什么权力也是个三品官，外祖哪怕是快致仕的，但眼下还是正二品，当然外祖家不一定会保自己，但一致对外的心还是有的吧。
想到此便是多了一些底气，瞬间挺直了腰背。
对面的人自然是把眼前女子眼神的变化全然的看在眼中，不禁好奇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才能把愤怒、惶恐、思索至最后的得意，都在一瞬间演绎的如此完整？嘴角微勾，正准备再次出声，便听闻对面的女子微微做了做福说道。
“这位大人，想来我们是不熟识的，许你是来问道，我可告知你他们的去处，也可唤丫鬟小厮来领路；若是来赏花谈天的，可能是寻错对象了，可去碧水阁，姑娘家大抵现下都在那儿。”
江锦心说完，便想招旁边的小厮前来带路，谁知道旁边别说是小厮了，连着丫鬟都不见了身影。
“哦？那你呢？”眼前的男子说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甚至语气也是平和的，但声音中透露出的淡漠还是让江锦心颤了一颤。
江锦心愣了一下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着眼前的人。
细细观察下，此人的身量倒是颇高，其实她在女子中也算是不矮的，甚至算是高挑的，但眼前这人明显比上她还要多了一个多头，许就是因为身量的缘故看着是有点偏瘦的，因着虽然是公主的生辰宴，但是并没有在宫廷里，故而不管是王侯世家亦或是官宦大家都是不必定要着官服的，当然皇子们虽也是不必特别正式，但也是有一定规制的。
因此，这样的情形下根本就无法判断眼前之人是什么官位，亦或是王侯将相的子侄，毕竟她虽然看了人物谱，却也是需要对照的，且当时注意力都在一些能人异士上，除了必须要记得一些族内中人和皇家的，她大概是都不记得的。
她想到此处，微微蹲了蹲身子，说道：“小女子这厢无理了，恐晚去碧水阁会被熹芜公主责罚的，便先失陪了。”
原来是真的不想去碧水阁的，但眼下也是没有办法了。
“哦？那一起吧！”
眼前的人显然是无视了江锦心语气中的疏远，自说自话的转身等着她跟上。
江锦心心中真是已经把眼前之人的不识趣骂的体无完肤了，但面上还得装作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笑盈盈的走到了那人身侧，但还是保持了该有的距离。
眼前的人看着这样的江锦心嘴唇微抿，便走往了碧水阁的方向。
一路上，倒是再没什么多余的交流，但江锦心更郁闷了，这人明显是知道碧水阁的位置的，所以并不是自己以为的单纯的问路的人，所以问自己这些的许是有一定目的的，但凭随意说的两句话也没办法知道些什么。
江锦心一路上想的多，却也是没有注意到，其实她的步伐比平日里更是要慢上许多，而旁边的男子在注意到这一点后竟也是调整了脚步，尽量照顾到身侧的人，但这一切江锦心自然是不知道的，直到快要到碧水阁了，那人便匆匆的不知往哪儿去了，江锦心回过神的时候早就不见人影了，而她则正好看见在九曲桥附近的熹芜公主。
“你怎的这么慢？我怕你出什么事，打发了两拨小厮去寻你了，竟回报是找不到你！”李沐沐看见江锦心的那刻，竟也是撇下周围的贵女，直直的朝江锦心走来，“都要急死我了！再不出现，我恐怕都要搜府了！”
江锦心眼睛看着眼前的李沐沐，想着先不说遇着人的事了，免招来什么不该的，便笑盈盈的说着，“是我的不是了，我是贪吃了点，席面的佳肴吃多了，忘了时辰，待回神的时刻都没人了，便匆匆来了！”眼神也无意瞥到后面露台二层的明黄仪仗，“是皇后娘娘也来了？”
李沐沐的眼神顿了一顿，降低了声音说着，“是，贤妃也来了，我原以为只来母后的，当时母妃和我说母后会来的，我也是没想着贤妃也会来的。”
她说到此处眼神流转了一下，又说道，“一会儿的才艺你就莫要参与了，我想他们大概是来挑人的！”
江锦心其实有点想扶额的，她就知道李沐沐定是还没法这么快接受她不想着嫁入皇家这件事的，“我原就是没什么才艺的，莫要打趣我了。”
李沐沐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倒是忘了，不过今儿世家公子倒是也来的不少，你也可相看相看，看好了我帮你去探探。”
“公主——”她一抬头看见公主热忱的眼神，瞬间“无心嫁娶”这样的话也是说不出口了，“我且先看看吧。”
公主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舒了一口气，然后带着江锦心便往碧水阁去了。
碧水阁也算是皇城内独一无二的设计了，之所以称为子母阁是因为这个其实不是一个阁，是两个两两相对的阁楼，主阁楼是两层的，就是现在大多数宾客在的阁楼，二层较为精致自然是留给了宫里来的娘娘，一层虽没有二层精致，却是比较宽阔的，且布置也是华丽的，虽然没有那么多的屏风能够隔断，但人多的场景更是显出热闹。
对面是较小的子阁，虽然仅仅只有一层，但四周缀了些许轻纱帷幔，围栏上点缀了藤蔓鲜花，且在角落的位置放置了香炉，略微高一点点的阁楼更有一种置身仙境的感觉。
两个楼阁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原先是因为公主喜看戏，特意招了皇城中的工匠建了此处，后来百花宴和千景宴也都设在了此处，也是因着方便。
百花宴是皇城中姑娘们凭着诗书礼乐、琴棋书画夺得头名的盛会，而千景宴则是皇城中公子们凭着骑射礼乐、文墨书画夺得头名的盛会。
而其余的比试虽不及百花宴、千景宴盛大，却是男女皆可参加的，但能在公主府的子母阁设宴的，却也几乎只有公主本人了。
此次生辰宴原也只是普通的宴席，奈何来的人多了便成了盛宴，比如眼下，皇后、贤妃、杨昭仪都到了，杨昭仪自是不必说，原就是熹芜公主的母妃是定会来的，但这次第不仅仅是几个皇子都到了，连皇后、贤妃也都到了，简直就是媲美百花宴的盛宴了。
而那些官家小姐自然也是铆足劲了的，原也并不是有那么多的机会能在众多人前露脸的，何况现在还有皇家的人在，只要自己好好表现就算进不了皇家，也是能给王公贵族留下深刻的印象，给自己将来的婚配留有更大的余地。
至于那些公子哥想的自然也是差不多，有野心的自是想着凭借自己的诗书文墨站个不错的阵营，好为自己的将来铺路，至于没野心的，自然也是想着婚配的，看看能不能在众多的贵女中，择一人做主母能够匹敌自己甚至成为家族助力的，或择一人为侧室窈窕淑女亦或是纤巧佳人，总之这样的机会属实是难能可贵的。
这不，看着九曲桥边上的回廊里走着三三两两的公子小姐，想来是提前为了准备才艺的。
江锦心对这一切自然是不上心的，因为她定然是不会上台的，一则她是没那心思，不管是为了王公贵族还是王侯世家，二则她是真的没什么才艺，不知道江锦心以前擅长什么，自己反正是没有的，琴棋书画无一精通，歌舞虽是有练过但和大众的映像恐怕是不同的，且是不够的，骑射许是还行的，但不会有人在这里比试骑射的吧？
难不成让自己上去卜个卦，占个星，看个天象？
她突然哂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都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旁边的李沐沐却以为她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也没在意，拉着她去了一层的前排为数不多有屏风的地方。
眼见着李沐沐竟也是在此处坐下了，江锦心忙说道，“你怎么在此处憩着？该去上面的。”
“无妨。”李沐沐招了丫鬟帮她斟了茶说着，“已经请示过母后和母妃了，你且放宽心，不是说与你一起，是说我想相看相看的，自然是允了的。”
“那你是真想相看？”江锦心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也许吧！”
李沐沐的话倒是惊了一下江锦心，莫不成除了哥哥，熹芜公主还是有备选之人的？好奇的心瞬间让她觉着，她也得好好瞧瞧了。
话说至此，对面的阁里已然是开始了歌舞盛宴，从水袖舞到扇子舞再到彩带舞，从琵琶到筝再到萧，从诗词到古籍再到歌赋，公子小姐真是精彩绝伦的表演了一场不亚于宫宴的盛典，而这厢的江锦心看着不错的表演，吃着美味的糕点，心情也着实美得很。
然而，事情并不总是那么的顺心顺遂。
比如此刻，在台上刚刚舞完的是江铃若，其实她这一舞确实是惊艳众生，虽然是已经有人试过的水袖舞，但她别出心裁的结合了旁边的河流和小船，完整的演绎了一个女子凄婉的一生，结合了水袖舞和最后的漫天花瓣，真真是让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沉浸的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