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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第两百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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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落无声,少女透彻的双眸弯弯,眼尾拉长,带出两分狡黠的意味,纤长睫毛下面掩着的眸子灵动依旧,言语虽是大胆,张起灵能读出她实际并没有恶意,只是和许多年轻气盛的少年人一般,带着天然的胜负欲与好奇心。

    于是他淡淡地撇开视线,默然不语。

    眼珠子转一溜圈,乐乐撑着下巴,伸手摘下几片绿叶,碾过两遭,绿色的汁液蔓延在指尖。她看着树叶的纹路,轻声道

    “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迂腐,我能接受文化的多样性,不管是什么信仰何种主义,道路不同,可是归根究都是为国为民罢了,殊途同归,我父亲也是,我知道他的书架上不止有《营造法式》和《资治通鉴》,在第二层的最里侧,还有一本《新青年》。”

    乐乐虽一贯娇纵任性,谈话却极有分寸,凡事点到为止,她眼底闪着亮晶晶的微光,即使低着头,也能透出微弱的光彩,纯粹的好似星海下的湖泊,清风揉碎,便是一场熠熠生辉的水波荡漾,张起灵不由得侧眸,余光不偏不倚落在她面上。

    “张师座,我看得出来,你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有抱负,有理想,我哥哥寄回家书时讲过你们一二九师,他认为你们是一支血性与能力并存的队伍,江西战场,第一军第一师几乎全军覆没,攻打南昌城更是死伤惨重,你们一二九师全然不惧,啃最硬的骨头,打最艰险的恶仗,我听说,你带着枪伤仍然不下火线,与敌军拼死鏖战两天两夜,枪林弹雨铺天盖地,尸体堆积如同小山一般,你们不怕亦不撤退。”

    乐乐话语中有着浓厚的钦佩,她仰头瞥向张起灵:“小哥,我决定帮你,虽然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但是我喜欢你这样的人,从你身上,我能看到中国人的气血。”

    张起灵风轻云淡的神色细微一顿。

    旁人都以为乐乐是闺中娇养长大的女儿,无忧无虑不知人间疾苦,她却什么知晓,什么都明白,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暗中资助另一党派,昨夜如果不是吴一穷授意,张起灵也无法潜入吴家躲避宪兵队。

    众生皆苦,她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力所能及之内,寥寥而已。

    “吴小姐谬赞。”

    长久的沉默过后,张起灵惜字如金,乐乐毫不在意,只兀自把玩着手中绿叶。

    此刻的她浑然不知,在她看不到的背光面,他目光如晨星般亮起,望着眼前少女,她的字字句句入耳,温声软语却不失笃定,他静静听着,心底似乎有根神经被轻轻挑动。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乐乐歪头道。

    “愿闻其详。”

    乐乐放下叶子,以一种分外认真的姿态面对着他:“北伐军如今势不可挡,清扫直系余孽占领南京只是时间问题。”乐乐略一停,继续道:“推翻清王朝建立共和,孙先生居功至伟,想必你也是为此才会投身国民革命军,我不懂政事,只是好奇,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你为何最终会选择后者?”

    还是以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方式。

    乐乐没有将最后一句问出口。

    张起灵不置可否,望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眸光,他犹豫片刻,还是淡声道:“思想是没有错的,但人性与思想不同,信奉同一种思想的人,不一定会做出同样正确的事情。”

    回应他的是一片茫然之色,乐乐显然不理解,却还是以求知的神情相对,鬓发被风扰乱,大大的蝴蝶结衬着卷发,是当下时兴的发型,一绺一绺蓬松的小卷垂在脑后,愈发显得她脑袋毛茸茸般可爱。

    张起灵忽然淡淡一笑:“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或许你会懂得。”

    他笑起来浅淡如水,双唇仍是抿着的,唯有星星点点的笑意在嘴角晕开,像是山水间不经意升起的一缕炊烟,点缀着清风与青草的气息,虽薄如烟雾,却能轻而易举的令人陷落。

    乐乐想到自己少时读书,读到青阳一词,《尔雅·释天》有云:“春为青阳。”字侧注释:“气青而温阳。”现在她突然觉得,此时的张起灵,便是对这个词语最好的诠释。

    ——

    地方官员为张起灵准备的宅邸在吴家隔壁,下人收拾妥当后,张起灵与王胖子入住。

    张起灵办公与闲暇时间都在屋内度过,只偶尔去军中巡视,当时王胖子还拎着走地鸡上门拜访,道日后都是邻居,街里街坊的应当互相照应。

    王胖子性格最是爽朗大方,乐乐与他熟悉的极快,不用多久两人便相聊甚欢,常常去对方府上做客,好在张起灵为人淡泊,并不介意小姑娘上门叨扰,有时王胖子还会拉上他们俩在后院晒太阳,与乐乐聊聊杭州风光。

    大半光阴,张起灵都在闭目养神由得他们吵嚷,在少数的时候,他会接话跟他们交谈几句,当然,是非常少的几句。

    王胖子深知张起灵脾性,让乐乐无需见怪,有一回还拉着她小小声,道吴邪在背地里给张起灵取了个外号,叫闷油瓶,乐乐听完笑的花枝乱颤,连连夸吴邪取的贴切。

    张起灵常着军装,他身姿挺拔,无论坐立都犹如松柏一般,清瘦而又坚韧。乐乐会时不时地偷看他,掠过他面庞一圈又一圈。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想象不到世间真会有这样的人存在,明明生性疏淡不苟言笑,眉目与眼底却自有一番意味,像一盏需要仔细品鉴的茶水,初喝只觉苦涩寡淡,越到后头,清淡的茶香才会透水而出。

    “你是不是喜欢咱们小哥?”

    被王胖子抓包几次,对方就贼兮兮的瞅着她,一副欲挖八卦的表情,乐乐嘴硬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与小哥是——是惺惺相惜。”王胖子眼一斜:“拉倒吧,我看是两情相悦,咱小哥在部队是出名的素和尚,你是他说话最多的姑娘了,我保证。”

    乐乐明白王胖子热衷于吹牛的尿性,并没有拿他的玩笑话当真,日复一日,渐渐的,吴一穷对女儿常往隔壁跑的举动颇有微词。

    他并非刻板之人,只是老父亲吃醋的心态作祟。

    毕竟他勤勤恳恳几十年,好不容易栽种出一颗白白嫩嫩的菜苗,结果来只长得好看的猪一把给你拱了,这算怎么回事。

    白菜与猪自然不知道吴一穷的心理活动,乐乐看自家父亲老是板着脸训斥她不务正业,于是便改变战术,抱着一摞书道去隔壁请教功课,吴一穷怒问你请教哪门子功课,乐乐脖子一梗,大喊一句:“孙子兵法和军事近代史。”吴一穷哑然。

    书都已经抱过去,不能撂下不管。她去找王胖子,谁承想他打仗是铁血汉子,看文化书却是一问三不知,乐乐只得厚着脸皮去寻问张起灵,他倒是愿意替她解答,只是谈及敏感话题总会刻意回避,仿佛不肯与她多论。

    乐乐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她当即气哼哼问道:“在你眼里我是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商女,还是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我也有家国情怀,我也读过‘杜鹃再拜忧天泪,精卫无穷填海心’,我也知道什么是‘繁霜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秋叶丹’,你们上阵杀敌我虽不能同往,可是我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彼时张起灵看小姑娘跳脚只觉失笑,他摇摇头,并不解释,只望她一眼,目光缓缓落于纸张,意思是不继续今天就到此为止。

    小姑娘吃瘪,又不甘心如此离去,只好规规矩矩坐直,指着页码:“下一章。”

    张起灵想,她是深闺养出来的瓷娃娃,怎么经受得住鲜血淋漓的现实,她总以为待到北伐军取胜,国家山河无恙,杭州又会回到旧日时光,她可以如以前一般泛舟西湖,与友人共念苏轼笔下的秀丽盛景。

    太多残酷与牺牲,她无从得晓。

    她在期盼中构想自己美好的愿景,祈望着乱世中久违的安宁能够到来。

    张起灵不忍打破。

    ——

    岁月静好的日子持续到民国十六年四月十一日,乐乐用过晚饭后来给王胖子和张起灵送条头糕,是吴夫人亲自下厨用古法制成,与外面铺子买的不一样,端的是甜糯鲜香,她想着张起灵常年在外征战,一定甚少尝到苏杭的点心。

    乐乐拎着食盒叩门,晚风微凉,卷着路边的落叶打两圈转,窸窸窣窣刮着马路,近两日桃花开的正好,芬芳便乘风而来,沁人心脾的馥郁也萦绕在树隙间。

    等候的时候,一阵森森的倒春寒忽然从脚底袭来,乐乐不由得打个冷战,揉搓着胳膊,王胖子就在春日回寒中打开大门,脸上一丝笑意都无。

    她心底纳罕,还是找些话来与他讲,王胖子只是沉默,带她进入大厅,乐乐就看见张起灵已经脱下军装,换上一身不起眼的便衣,王胖子抛下乐乐冲过去死死拦在他身前

    “小哥,咱们再想想其他办法,他们正等着你自投罗网,你不能去。”

    张起灵抬头,眼底淡漠不复存在,唯有深深的寒意蕴藏,乐乐从来没有看过人的眼神可以如此冰冷,他恍若未闻,话语虽淡,却坚定的不容任何人置喙:“让开。”

    茶几边有一张垂落的纸张,乐乐转头望去,一行“已克复的各省一致实行清党”的电报译文跃然纸上,她眼皮双双一跳,胖子发觉她的诧异,语气已是十分沉重:“是南京发来的密令,刚到不久,小哥的身份你也知道,现在马上就要全城戒严,届时不要说人,哪怕是只鸟都飞不出这杭州城,明面上的肯定是保不住了,他要将情报带去城里的地下据点,可是他今天一旦踏出将军府——”

    张起灵遽然打断他的话语,从收到密令的一刻起王胖子就在劝他,明天杭州城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南京方面一直怀疑军中存有异党,按捺许久如今一朝生变,想必早有多方准备,无论是他还是王胖子,今日出府,明日消息就会传回南京,他们纵有通天本领也逃不出军方的天罗地网,唯有一死才能收场,否则他们若是回来,整个一二九师都会遭到清洗。

    乐乐看着眼前拥闹的二人,忽然想起与张起灵初见的一日,当晚上她怀揣着疑惑走进吴一穷的书房,将一切和盘托出,果不其然,吴一穷没有露出分毫惊讶的神色,她将白日的疑问重复一遍,问父亲,他为何不一走了之,留下来,是为搜罗军情吗。

    吴一穷沉默片刻,叹口气:“不止,自古忠孝难两全,将‘孝’换成‘义’也是一样的,一边是知遇之恩,一边是民族大义,换成任何人只怕都难以抉择。”

    仓央嘉措也会自我诘问:“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高僧尚且如此,更何况挣扎于尘世中的凡人。

    彼时的乐乐不解:“难道国民革命军无法代表民族大义吗,他们北伐,百姓是拥护的啊。”

    “他们可以,但不是全部。”

    她始终没有听懂吴一穷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如今,她看着争执不下的王胖子,看着面目冷肃却有一腔孤勇的张起灵,她好像隐隐约约,触摸到了一点模糊的界限。

    她开始有些懂了。

    ……

    “我不会连累一二九师。”

    张起灵淡漠的声音传来,乐乐抬眼,只见他已然突破王胖子的阻拦,走到厅堂门前,王胖子扑上去抱住他腰身,大怒道:“你他娘少自作多情!谁他妈怕你连累,今天你就是一枪崩了我都行,谁躲谁孙子!”

    胖子眼睛通红,眼白上全是密布的血丝,他喊得声线几乎沙哑:“小哥!咱们哥俩南来北往多少年了,什么硬仗没打过,以前干孙传芳那龟儿子,迫击炮在面前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老子看不得你去送死!”

    张起灵拔腿欲走的动作微停,他看着王胖子,执拗的光闪在他眸中:“我别无选择。”

    王胖子也随着话音安静了一息,而后仍然紧抱着他不让他离开。局面混乱,两厢僵持不下,张起灵坚定的可怕,无论王胖子怎么劝都不顶用。

    乐乐默默静立着,指甲掐进掌心,她想到吴邪为她房间题字时写下的诗,他的双眼何其清亮,燃烧着心怀信仰之人才会有的炽烈色彩,如暗夜的火炬。

    如果今天是他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乐乐心神骤然下沉,她看向食盒上吴公馆的刻纹,眨眨眼,再抬起的时候,向张起灵与王胖子望去,平静道:“离戒严还有多久?”

    王胖子一愣:“半个小时。”

    “小哥只要待在家里就会平安无事是吗?”

    “他当初是秘密入党,知道这事儿的除了你父亲,其他人都在这儿站着了,应该不会暴露。”

    乐乐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跟着心绪一并沉了下来,她稳了又稳,才勉强镇定几分:“据点有几个,写给我,要快。”

    “你要干什么?”

    虽是王胖子在问,张起灵的视线自她开口起就不曾移开,她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变幻,只是本能的察觉到,他看向她的感觉,和以前有极大不同。

    “胖哥你能不能多用点子智慧,这还用问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别废话了,快点。”

    张起灵刚要开口,被乐乐一下堵回去:“我不是为党派之争,你们两党如何争斗我没有兴趣,今天我要救的,是杭州城的百姓,仅此而已,如果你执意要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们,随意,但是你应该为你手下的兄弟们想想。”

    张起灵可以从她眼中读到太多情感,她的手在抖,身躯却巍然不动,他知道她是害怕的,不可能不会怕,可是她步伐一直稳稳地停在原地,没有后退半分。

    他发觉自己错了。

    她不是养在深闺的瓷娃娃,此时她坚毅的眼神更像一位士兵,和他在战场时一样。

    呼吸出现轻微的断层,他静下躁动的心绪,在平宁的对视里,仿佛连时光都变得轻缓,灯光洒落,镀出她姣好的面庞。

    他忽然发现自己心底的触动,从未有过。

    如破土的花卉,在暗光下静静生长。

    ——

    王胖子火急火燎找来笔墨,催促张起灵提笔,形势紧张,不容许他们有更多踌躇或犹疑。

    据点之间其实都有互通的联络网,只要将紧急撤离的消息带去,他们会互相通知,但是有两个据点相距甚远,一来一回时间上肯定来不及,需要乐乐一并传达到位。

    她带上纸条匆匆出门,不能回家驱车,太点眼,只得叫黄包车代步。

    首个据点距离不远,隐蔽在一家粮油铺底下,她没有耗费太多周折就成功将情报送达,为掩人耳目,她还额外订购几十斤米面送回家里,使得她行程不会过于可疑。

    下一个目的地却有些棘手,是一家专门裁制婚服的绸缎庄,夜幕深沉,乐乐心急如焚,惊雷般的车轱辘碾压着石板,以往的颠簸于她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

    她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压着线到达裁缝铺,看到远处的宪兵队已经在肃整装备,心下一凛,攥着纸条的手心不自觉开始出汗。

    铺面的人流量不小,想来是一家有名的裁缝店,门口数次都有宪兵经过,乐乐根本找不到合适时机将信息带给掌柜。

    鼻梁缓缓沁出一滴汗珠,挂在鼻尖摇摇欲坠,她想一想,找店老板要来纸笔,伏在案边匆匆写下两行文字,果然有宪兵觉出不对,前来搭话

    “纸条上写着什么,为什么不能用口说?”

    一阵奇异的紧绷感沿着脊椎攀附至后脑勺,乐乐撑着案几站稳,不慌不忙将纸条举到宪兵跟前:“身材尺码,我没时间给他们量身,衣服又赶着要,只能先写下来了,怎么,连这个你们也要管?”

    虽然没有正式戒严,可是宪兵队应当已经接到警戒命令,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极为敏感。

    领头的宪兵也不客气,拿过纸条展开,上面竟真的书写着她三围尺寸,宪兵年龄尚小,眼见着耳垂就红了,他刚要把纸条还给乐乐,旁边的老兵突然拉住他手臂

    “等等,我看旁边的点点线线,怎么有点像摩斯电码?”

    心跳声几乎要撞响在乐乐耳膜之上,她额头立刻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万幸有刘海遮挡,外人才看不出什么异样,她迫使自己松开因慌乱而卷曲的手指,冷哼一声:“是店家的墨水不好写,我随便甩了两下,什么摩斯电码,你们当差当傻了,看谁都像特务,你若认为它是密码,有本事用电码表翻译出来,何必与我多费口舌。”

    老兵一想有理,一面让小兵盯紧乐乐,一面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翻到摩斯电码表,开始逐字逐句对照起来,最后倒是能勉强得出三四个英文字母,只是互相毫不搭边,乐乐不屑地瞥一眼他们,表情多有不善。

    即使事实拍在眼前,老兵依旧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他要将纸张带回宪兵队研究,话语才讲完,不料乐乐俏生生的脸蛋浮上几分怒意,一把将宪兵手中的纸条抢回

    “你们太过分了,看也给你们看了,还要如此不依不饶,我是未出嫁的姑娘,你们非要坏我名誉才肯甘心吗?!真是欺人太甚!”乐乐怒目横眉,往日甜美可人的眼瞳满是愤怒,她将纸条重重拍在桌上,笔筒随之发出剧烈的震响:“你们要带回去是吧,可以,让你们师长派自己的亲兵来拿!”

    小兵本就见她面熟,闻得“师长”二字想到什么,神情忽然一惊,他赶忙拉住身旁的同僚,小声道:“她好像是吴家的大小姐,最近与师座走特近的那位,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哪惹得起这号人物,万一她跟师座告个状,咱俩吃不了兜着走,而且你看,她订的是婚服,我之前没听过吴家跟谁人定亲了,唯一可能只有——”

    他适时的停顿,让老兵也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他们素闻张起灵治军严明,如今又是杭州城的首要领导人,着实开罪不得。

    两人贼眉鼠眼的打量乐乐一会儿,最终恭恭敬敬的退出裁缝铺,没有再寻她麻烦。

    乐乐半身虚汗,腿已然软的不行,她强撑着将纸条塞进店掌柜手里,对着他眨眨眼:“记住,我两个月后来取衣服,不能快不能慢,必须正好两个月,因为家父算过吉日。”说着,她手指轻轻点在字边。

    店掌柜懵然,随着她手势往下瞟到纸面上的点与线,停留几十秒,有什么念头醍醐灌醒般闪现而过,终于,店掌柜的目光逐渐清明起来,冲她郑重地点点头。

    后怕地长吐一口气,乐乐坐上归家的黄包车,摇晃的车座摆动不停,她扶住把手,在座位上慢慢瘫下身躯。

    现在摩斯电码已经被广泛应用于战役当中,发报机与密码表在军营随处可见,宪兵对此格外留意并没有错,因为她写在纸上的确实是摩斯电码无疑,只不过大多数人都忘了,自然密码的鼻祖其实是凯撒密码。

    幸好,她幼时与吴邪他们玩过加密游戏,还能记得一部分摩斯电码,而两重加密方法一组合,便可以诞生出一则简单的密文,至于密钥,她反复对店掌柜强调“两个月”这个日期,用脚趾都想的出来,密钥正是二。

    夜色浓重,天穹漆黑如墨,星星和月亮都藏在云层之中,不知何时,温柔吹拂的风声也静悄悄地停滞,诡异的静谧如同阴云一般,紧紧压迫在杭州城的上方。

    乐乐听着代表戒严的警笛声在城里响起,惘然地低下头颅,任由黑暗覆身,她眼眶积蓄着泪珠,晃一晃,如雨滴般碎落下来。

    平静多月的杭州城,将会在明日迎来一场暴雨。

    黑云压城,风雨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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