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溪染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利剑刺入身体,鲜血顺着身躯慢慢滑落。唐七菱的身躯变得僵硬,又渐渐绵软。她摔倒在地,白纱被她吐出的鲜血染成鲜红。
“染哥哥,不要。”
溪染鼻孔呼哧着粗气,像一个懵懂孩童直立楞在原地,突然长号一声,身形褪化,变回人形。他抱起唐七菱握住她的手,张口声音却梗在喉咙里。
失去爱人的痛苦,是世间最痛。溪染只能眼见它发生,却回天乏术。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你曾爱她多年,她的音容笑貌一姿一态都刻在你身体融于血液中,你的灵魂也和她一起共鸣,两个灵魂合奏交缠,你的灵魂躯体再不是你一个人的了。一半的灵魂,被死亡切割出去,被捏碎被焚烧心脏的血管开始崩裂。心绞痛痛彻心扉。
“染哥哥,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算你变成这般模样,但是你依旧是我的染哥哥,依旧是世界上最好的染哥哥,”唐七菱躺在溪染的怀中大口的呕着鲜血,“还记得么,小时候我总嚷着要嫁给你,那也是我这辈子的梦想。我的心始终没有改变,可迟了,一切都迟了。”唐七菱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拂去溪染脸上的泪水。泪水在她的指尖打转渐渐滑落。
“染哥哥你要好好活下去,为我活下去,我们两家的恩怨,一笔勾销了!来世咳咳来世,我,要做染哥哥的妻”声线戛然而止,她的手臂失去了力量,无力落下。
“菱儿!!!!”溪染撕心裂肺的仰天喊叫道。喷出一口鲜血,他身形发软,躯壳中升腾起诡异的黑烟,黑烟在空中盘旋散尽。一颗金心石留在空中熠熠生辉,缓缓落下留于白苏手中。
城主宾天,无秘城大丧。
应着他们二人在生前曾有婚约,将其合葬于城东陵寝,修与同好。也算是圆了二人生前不能琴瑟交好的遗憾。
正是烟花三月好风景,草长莺飞树木繁茂。
与此同时在城中一道密门大开,在其中发现了所有失踪少女,少女们安然无恙。细细查问,她们皆回答是被一群行踪诡谲的黑衣人掳去。那些黑衣人,身形矫健,一位少女曾瞥见黑衣人们摘下面罩的样子,皆是刺着相同的黑色印记,那印记是不曾见过的,好像像朵盛开的鲜花,又像极了炙热的太阳。
像花又像太阳?这是个什么图案?
再追问,众人均是说了些没什么用的信息。她们的亲人早早就等在了外面,见她们出来,亲热的执手相泣,团团围绕,互诉担忧和思念之情。我见不得这些,避开人群悄悄的来到城东陵寝,溪染和唐七菱墓穴立于山脚之下,大片的扶桑花团簇竞相开放在四周,我抚着墓碑上的字。
溪染与其爱妻唐七菱之墓。
心中是感慨万千。现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永不分离。
他二人,若不是夹杂在上一辈的仇恨之中。我想会成为一段美好佳话。老城主下令堵住山口密道是万般无奈,有敌寇紧密跟随唐将军的脚步,已然是发现了密道。若此时打开密道,敌寇必将攻入城池,到时候生灵涂炭,老城主对不起他的子民。
唐将军也是老城主多年的好友,他无法再坦然的面对老友的遗孤,决心将这份秘密带入坟墓。要恨就恨他吧,总要有人做历史的恶人。文选司把真相悄悄的记录在了飞云殿的密书上,只是还不及告诉唐七菱真相。
唐七菱杀溪承时,老城主并没有反抗,这样也好,去见故人,也是一种解脱。
我想如果唐七菱早一点得知真相,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
都是万般无奈,半点由不得人。我心中闷闷的,有说不出的难受。白苏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旁,他换了一身白色鎏金长袍,腰间用细细的银丝编织的烫花腰带仔细别了,胸襟整齐熨烫,青丝高高冠起,以樱枝固定,留出长长的马尾,清爽又干练。刘海斜着垂在饱满的额头处。剑眉下是那双略妖艳的凤眼,正与我一同瞧着他二人的墓穴。我张了张口,又不知从何问起。
倒是白苏清凉的声音先打破了沉默,“溪染早就死了。”大片的雀鸟被风声惊起,高飞在天际。
“他只是披了溪染人皮的一只相形怪。那场大火后,溪染以为唐七菱也死在了里面,终日泪流满面痛苦不堪,最后自尽而亡。相形怪最会鸠占鹊巢,最喜欢人类,他将溪染的人皮脱下来穿在了自己的身上,也同时拥有了溪染的记忆。”
原来是这样。唐七菱的爱人早已死去。只是那溪染的爱太过热烈,连相形怪也动容。
“那夜,并没有到日出的时间,为何他还会露出原形?”
白苏微抬了下目光,看着空中盘旋的雀鸟。“有人在捣鬼,我本意是按兵不动,引他们现身,不料中了他们的陷阱。”
所以你是眼睁睁看着我挨打咯?我想道。
幸亏本青鸟机灵,不然就死在你们手中了。
“相形怪本身没那么大威力,那夜你中了他的黑鳞甲,毒素蔓延之快超乎我的想象。”白苏摊开手,白皙又骨节分明的骨节中躺着一块通体透明的石头,石头中间金色的液体循环滚动。
“是这个在作怪,这是金心石。”
金心石?金心石是何物?
“未曾得知,此物记载极少,溪染体内有这金心石才会变得如此强大坚不可摧,恐怕这金心石来头不小。”白苏略微迟疑,心下决定找个时间回趟长梦山,与五音一同探究这金心石。
城外,一双阴霾的双眸正紧盯着一白一红的两个身影,又将目光移到溪染和唐七菱的墓上,眸中射出愤恨的光芒。双手紧抱,他穿着一身暗黑长袍,袍身暗红。大大的兜帽遮住额间,耳边挂着瓷布,遮住半张脸,只余下一双犀利的眼睛。眼周的皮肤白皙,轮廓也看似清秀。旋而片刻,又放声轻笑,向后轻移,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们离开了无秘城又踏上了旅程。
白苏这只狐狸属实是无趣,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很少说话。但是我与艾琦便不同了,艾琦的包里装满了果干,我们走走停停吃吃,欣赏着大自然的盛景,这一路,倒是过的欢声笑语,十分融洽。
第三日,我们终于将所有的果干都吃光了,准备开始吃肉干,我捏着自己肚子上的肉,暗自叹息到,这一路我反而胖了许多。
天际边乌云翻滚,暴风雨来临,先是黑云呼啸,狂风乱号,紧接着豆大的雨滴就砸了下来。我们正站在森林之中无处遮挡,被这雨水砸的十分狼狈,我跟艾琦提起衣裙撒腿狂奔。再看白苏,他周身泛起淡蓝光,在自己身边做了个结界,将自己包裹在里面,连一片衣角都没沾湿。我扭过头去,不动声色的咒骂着。
所幸,林子前方出现了一座破庙。
庙似乎破旧已久,十二尊佛陀的尊相碎成几截倾倒在地,看上去已很久没有吃到供奉了。这些佛陀受着凡人的崇拜,从中汲取力量,保护一方水土。若是失去了崇拜,力量就会大打折扣,甚至覆灭。人间的至善至美,才是万物根基。
雨水从残破的寺庙楼顶滴答滴答的落下,我们找了块还算干燥的地方,生起了火。我这才发现,只有我一个人还是湿的,艾琦已经用仙法将自己的衣裙烘干。两个人正悠哉的逛着寺庙。
我打了几个喷嚏,骂骂咧咧的脱下外衫,凑到火边,想烤干,这时一阵风吹了进来,将本就不算旺盛的火苗,吹熄了。我十分恼火。压着怒火准备重新点燃之时,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了我的口鼻。
捂住我的力量不算大,我慌的后退了一步,正抵住了白苏的胸膛,我抬起头看他,他对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随着他的步伐,走进了黑暗中,我的后背还湿着,湿气被我的体温蒸腾,摩擦出一种奇异的热气,烧的我无法冷静。
我们躲藏在黑暗中,看着月光照射的地方,那些雕像被月光渡了色,十分狰狞。我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即便是残破的,佛陀的雕像也不该是这般狰狞。仿佛是印证了我的猜想一般,那些佛陀的土泥雕像脸部像沸腾的水一样翻滚,身体也开始重组,变成另一种模样。这时一道闪电劈开,将整个庙宇映的铮亮。十二尊佛陀的泥相全部扭曲着动了起来。
我惊的就想大叫,还好白苏的手还捂着我的嘴巴,这这是闹鬼啊!
我已然乱了阵脚,慌的原地踏步,在狐狸的脚上跺了六下。有点硌脚。
那些佛陀的雕像开始大肆活动起来,黑暗中被惊动逃窜出来的老鼠群们,不小心碰到雕像,那雕像将其抓住,撕碎,皮毛沾着新鲜的血珠骨头突兀的支出,老鼠的双眼充血爆炸,张开口撕心裂肺的吱叫着,直至声音哽咽,躯干冷却。佛像贪婪着嚼碎身躯,饮其鲜血。但是小小一只老鼠怎么能够呢,他们将寺庙中所有活物一应吞下,若不是白苏,只怕这会儿,我也进了他们的肚子。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将捂在我唇边的手拉下。用眼神示意白苏,我已然冷静了下来。我四处张望着,在另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同样目瞪口呆的艾琦。还好大家反映都快。
这场景诡异又奇特,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但是我们要首先搞清楚对方是妖是鬼。但凡寺庙的兴建,都是受着当地凡人的崇拜,佛身有一定的佛光神力,不容妖祟之物染指。在人界有这样的说法,谁家出现了不寻常的妖祟,便可去寺庙烧香礼佛,求一求平安符。其实是在寺庙中沾了佛光香灰,也就是受了佛陀的庇佑。那些妖物,便再不敢侵犯。所以即便这寺庙如今凋零到这般地步,也不该有妖祟敢来侵犯才对。
难道,这不是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