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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花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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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姝颜将要的衣物跟青叶说一声,青叶转身就办好了,纪姝颜又将那些衣物一一叠好,放进秦骃的衣柜。

    衣食住行,穿的衣物、住的地方都做了调整,秦骃暂时没有出去的需求,剩下的就是食了。跟着自己,这人虽然三餐准时吃了,却不多,而且不吃肉,这样何时能长胖?

    纪姝颜坐在自己屋里的榻上,一边做着刺绣,一边盘算着要做些怎样的吃食,才能让秦骃吃的更好些。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玲珑掀开门帘往屋里传了句。

    “娘子,二娘子和姝漪娘子过来了。”

    秦露和纪姝漪?

    这些日子,纪姝颜只有晚上会在秦骃那儿多待一会儿,白日里跟秦骃一起用完膳就会回来,应付了不少来找自己的人。

    秦天翰来的最多,邀她出去逛街喝茶,纪姝颜自然不去,他被拒绝了几次也觉得没趣,便不来了,只派小厮送些东西过来,有时是珍贵华丽的红宝石头面,有时是铺子里最新时的冬衣裙袄,有时是些糕点点心,正是从纪姝颜曾经提过的那家王家铺子买的糕点。

    首饰和衣裙太过贵重,纪姝颜没收,糕点这些她就没拒绝了,怕一下子拒绝的太彻底,反而惹怒了秦天翰。

    秦天翰见她收下糕点,以为她喜欢吃,便天天让人买了送来。纪姝颜一块没吃,都让玲珑拿走,或自己吃,或分给府里她那些要好的小姐妹了。

    秦露也来过两回,给她带过甜食,她尝过一次觉得太腻,反而是玲珑很喜欢。

    秦霜和纪姝漪一次没来过,秦霜性子孤僻,跟自己又没有往来,她不来纪姝颜早有所料。但是纪姝漪,怎么说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即使两人之间再多隔阂,也未曾有十多天未见面。

    至少,纪姝漪之前从未憋得了如此长的时间,不到纪姝颜面前说上两句风凉话。

    想起自己前几次去锦园向继母秦思娴请安,看见屋角一闪而逝的裙角,纪姝颜挑了挑眉,将膝上的手炉塞到一旁的银红色条襦被下藏好,又将凌乱的衣角扯平。

    玲珑掀帘,秦露和纪姝漪进来,便看见正盘膝坐在榻上做针线的纪姝颜。

    “我就说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表姐更贤惠的人了,她肯定躲在屋子里做针线活儿,偏偏表妹还不信。”

    秦露捂嘴偷笑,娇俏的话语在屋内响起,纪姝漪斜眼扫了一眼榻上的纪姝颜,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纪姝颜闻声抬头,似没看见纪姝漪刚刚的白眼,笑道。

    “二妹妹说的哪里话,是我手笨,之前答应了外祖母要做的抹额,至今还未做好,听说过几日就要天冷了,才想着赶紧做好,也可以送给外祖母取暖。”

    又问她们,“二位妹妹今日怎么有空闲,来我这儿玩了?”

    “这不是天冷了嘛,饿的快,我让厨房做了几样小点心,就想着拉上表妹一起,来表姐这儿,让大家伙一起尝尝。”

    秦露指着旁边春杏,她手里果真提着一个食盒。

    纪姝颜赶紧将几上绣箩拿到一旁榻上,腾出地方让春杏放食盒。

    紫檀食盒打开,春杏从里面拿出一碟透花糍,一碟酥皮奶酪,一碟樱桃饆饠,又倒了三杯羊乳。

    三碟都是小娘子爱吃的甜点,尤其是透花糍,一枚又一枚叠放在碟中,顶端印着五瓣梅花,宛如娘子额间花钿,圆润可爱。

    秦露拉着纪姝漪已经在榻边盘膝坐下,两人分别拿了一枚透花糍,一枚樱桃饆饠在吃,秦露招呼纪姝颜也尝尝味道。

    纪姝颜无奈,只好放下手里针线,拿起一枚酥皮奶酪浅尝一口。

    她不爱甜,这奶酪却出乎意料的酥脆可口,不算太甜,而且奶香味十足。纪姝颜原本只打算吃一口就放下的,发现味道不错,便吃完了。

    “表姐,这次的奶酪口味是不是还不错?”

    秦露见她吃完,笑着问她。

    纪姝颜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

    “味道是挺好的。”

    秦露见她这样说,脸上笑意更深。

    “这是祖母特意请来的新厨娘,专擅做甜品糕点,后天就是曹家来家里提亲过定的日子了,祖母有意摆上几桌,请上亲友热闹一下。”

    纪姝颜和纪姝漪听完这话都是默然。

    原来是为秦霜过定宴席特意请的厨娘,不过以她们寄居人下的身份,就算去厨房估计也使唤不动这位新厨娘。也就只有秦露,这样国公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才能轻而易举地让府上新雇的厨娘一下子做出三道不同的点心。

    纪姝漪默默地又拿了块透花糍咬了一口,纪姝颜淡定的多,端起羊乳浅饮一口,放下才问。

    “大姐姐后日就要过定了吗?”

    “可不嘛,两家人已经换过庚帖,请媒人算了吉时,说是后日腊月初八最适嫁娶定亲,我阿娘一看时间不多了,赶忙帮我阿姐采办嫁妆,我也被拉过去当了几天劳工,直到今儿才得了闲儿,来找表姐吃点心讲讲话。”

    高门大户的嫁妆聘礼都是有定数的,越是丰厚,代表家底越富裕,门第越高。尤其是在盛京这样的地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一旦有哪点瑕疵落入人眼,转日便会被人大肆渲染,成为别人口口相传的笑柄。

    这也是多年前,秦骃名声被污,秦含珠那般气恼要为他讨公道的原因。

    虽然秦无崖李雪关已双双去世,但柱国公府这么大一个壳子在这儿,顶着柱国将军遗孀名号的朱氏,想必不会愿意让外人看轻。

    秦霜又是秦家第三代第一个婚配的孙辈,代表的是整个秦府的脸面,她出嫁的好坏,直接影响着剩下几个孙辈的嫁娶,乃至府里男人在外做官的运势。

    所以朱氏才会如此看重秦霜的婚事,对她的婚事慎之又慎。

    只是靠军功发迹的府邸,一旦挣功勋的家主死了,也就成了无源之水,干枯竭尽只是迟早的事。

    朱氏如今想必很是为难,为难怎样在瘦死的骆驼身上尽可能整齐地拔下些肉,拼拼凑凑出一副表面光鲜亮丽的嫁妆。

    纪姝颜端起羊乳又喝了一口,长睫垂下,心里暗自思索。上次自己去给朱氏请安,被岚嬷嬷挡了回来,说老夫人有事要忙,免了她最近的请安,估计就是在忙秦霜的嫁妆吧。

    “嫁人可真麻烦,不仅嫁妆单子有那么那么那么长,”秦露伸开双臂,夸张的比划了一下,又道,“还有一大堆的规矩要学,我阿姐每日从早上卯时起床,到晚上戌时入睡,醒着的时候除了用膳,都在学习规矩,就这样,教习嬷嬷还觉得不够呢,让她晚上多学会,迟点入睡。”

    “哎呦——”秦露往旁边引枕上一歪,叹口气,望着纪姝颜忽然眨了眨眼,“不过等我阿姐嫁了,之后出嫁的可就轮到表姐咯,表姐可有想过自己未来会嫁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正在吃透花糍的纪姝漪身形一顿,也去看纪姝颜。

    纪姝颜缓缓放下手里杯盏,面上却无任何女儿家提到婚事的羞昵之态。

    “我阿耶五月薨世,我如今丧期未满,尚且谈论不到婚事。”

    大宣崇尚孝道,凡父母亲族薨世,儿子需守孝三年,不得嫁娶为官,女儿需守孝一年,不得嫁娶。

    也就是说,直到明年五月纪崇山的周年祭前,纪姝颜都得守孝,不议婚事。

    “可是等到明年五月表姐不就出孝了吗?到时候肯定要议婚事的,”纪姝漪不依,从引枕上起来,坐直身体,望向纪姝颜,“表姐不如现在就想想,到时候要嫁哪家的儿郎才好!”

    纪姝颜抿抿唇,仍不改口,“婚嫁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时候自然有母亲替我操心。”

    纪姝颜口中的母亲是继母秦思娴,她跟着秦思娴进京本就打着让继母给自己相看亲事的幌子,这样说,自然无可厚非。

    纪姝漪默默盯着纪姝颜看了半晌,倏而嘟嘴一笑。

    “我知道了,”她拖长语调,“表姐这样说,一定是心里有心仪的对象了对不对?所以才会不关心自己以后的婚嫁,因为你——早就心有所属啦!”

    “也对,”她点点头,“像表姐这样漂亮又聪慧的女子,又有谁会不爱呢?恐怕很多男子,只要见了表姐一面,就会对表姐一见钟情呢!即使没有一见钟情,只要跟表姐多相处几次,也一定会对表姐日久生情,情深不移呢。”

    纪姝颜不欲在这个话题上深究,闻言只当她是玩笑,笑笑并不言语。

    殊不知这笑落到一旁的纪姝漪眼中,却当成了她是默认。

    可不是嘛,曹威不过见了她一面,就能喜欢上她,不仅将她认成了秦霜要与她成亲,还花了八百两买下了金缕阁的镇店之宝石榴裙,只为博她一笑。要是再让两人进一步相处下去,殊不知曹威还能为她做出多少荒唐事

    纪姝漪看着纪姝颜嘴角浅笑,越看越觉得刺眼,手里一个大力,圆嘟嘟的透花糍刹那间被捏扁了。

    秦露又劝纪姝颜吃点心,纪姝颜张口正要婉拒,门口忽然有人进来了,是秦天翰的小厮阿寿拎着一包糕点掀帘走了进来。

    他没料到秦露和纪姝漪会在这儿,一愣,随即朝着榻上的三人行礼问好。

    秦露手一摆,免了他的礼。

    “你来做什么?”

    还能来做什么,阿寿手里拎着那么明显一包糕点,只是秦露开口问,他只好笑着回话。

    “我家主子出府办事,路过西坊,想着纪娘子喜欢吃王家铺子的糕点,特意嘱咐我买了些芙蓉糕梅花糕送来。”

    阿寿这话纯属瞎扯,秦天翰今日根本没去西坊,只不过早早吩咐了阿寿,让他每日去西坊的王记买了糕点送到纪姝颜这儿来。

    “人家可是已经攀上高枝了,你却还送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物”

    从进屋后一直没说话的纪姝漪嗤的冷笑,说出的话却是让在场的几人面色尴尬。

    秦露看一眼旁边的纪姝颜,赶紧出声制止她,“表妹,你瞎说什么呢。”

    “我哪有瞎说,明明就是嘛,要讨好人,也不舍得花些本钱,就前几日送了点值钱的首饰,后面就”

    纪姝漪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秦露实在看不下去,在桌下偷偷掐了她的腰,纪姝漪吃痛,扭头看见秦露警告的目光,抿了抿唇,只好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屋里一片尴尬,众人都偷偷去看纪姝颜,纪姝颜却是神色如常。

    “玲珑,阿寿跑着一趟肯定辛苦了,你快去把糕点接下来,再给他几个钱买酒。”

    阿寿夹在几人中间,进退两难,见纪姝颜吩咐侍女来接自己糕点,自是欣喜异常,忙将手里的糕点递给玲珑,也不要她的钱,转身就要走。

    玲珑得了纪姝颜的命令,硬是拉住他,掏出几个铜板往阿寿手里塞,阿寿无奈又想快些走,只能收了。

    朝榻上几人快速行礼,最后朝纪姝颜投去感激的一眼,逃命似的扭头告退。

    秦露有意缓和屋内气氛,往纪姝颜身边挪了挪,“表姐,这就是你为外祖母做的抹额吗?我怎么感觉上次来看你时你做的不是这条啊?”

    她指着绣箩最上面绣了一半的乌绒问。

    “赠给外祖母之物,我不敢随意糊弄,所以之前先在帕子上试了试,等针法成熟了,才敢正式绣在乌绒上。”

    纪姝颜拿起那绣了一半的乌绒,低头继续绣万字不断纹。

    秦露看着绣箩里面,果然还剩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帕子,上面都是和乌绒上一样的纹样,她随意翻了翻。

    “这都是表姐之前练手绣的吗?”

    纪姝颜扫了眼,“嗯”了声。

    “可是我觉得表姐绣的很好啊,根本不需要浪费这么多帕子”

    “也不算浪费,反正帕子以后自己还能留着用。”

    “嗳,”秦露突然惊叫一声,打断纪姝颜的话,稀奇地从一堆帕子底下找到一条绣蝶恋花的,“这条怎么不是万字不断头纹啊?”

    “给外祖母做抹额,又怎么能忘了母亲,蝶恋花便是准备给母亲抹额上绣的图案。”

    纪姝颜抽走秦露手里的帕子。

    “表姐果然是个心细的孝顺人儿。”

    秦露嘻嘻一笑,伸手一拽,又将纪姝颜刚抽走的帕子夺了回去。

    “表姐既然这么多帕子,干脆就送条给我呗。”

    见纪姝颜神色犹豫,秦露又道,“表姐放心,我一定会将这帕子好好收藏,不会随便乱给别人的。”

    自古以来,女子绣帕之类的物品,便是贴身之物,是不能随便给人的。不过若是至亲姐妹之间相赠,倒也无妨。

    “我倒不是怕这个,只是,”纪姝颜哂然一笑,“我绣的并不好看,要不然等回头哪日我绣技练好了,再绣一条好的给你。”

    “回头哪日是哪日,表姐莫要诓我,我就要这条,蝶恋花的,好看的很。”

    秦露将帕子往怀里一收,竟是要藏住不给她了。

    纪姝颜无奈,只好点头应允。

    “你既然不嫌弃,就拿去吧。”

    秦露闻言高兴一笑,直接将帕子叠好,正准备塞进袖子里,又忽然想起什么,扭头望向另一边的纪姝漪。

    “表妹,你要吗?”

    纪姝漪怎会要纪姝颜的东西,闻言立即将头扭到一边,硬声道。

    “我不要。”

    秦露和纪姝颜对纪姝漪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

    三人坐在一起,秦露又和纪姝颜浅浅聊了几句关于刺绣上针法的事,便起身告辞了。她要走,纪姝漪自然跟着离开。

    等到两人带着丫鬟都走了,纪姝颜将手里的针往乌绒上随便一戳,望向映着日光的格花窗,整个人沉默了下来。

    秦露带来的点心剩了一些并未带走,玲珑刚刚站在一旁早就吞口水了,见客人终于走了,终于忍不住小声唤了句“娘子”。

    纪姝颜一看她亮晶晶的小眼神,便知晓了她的小心思,无所谓地扯了扯唇,挥手让她把剩下的点心拿去吃了。

    玲珑先吃饆饠,再吃奶酪,最后才吃最想吃的透花糍,刚咬了一口,抬头发现纪姝颜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发散的地看着格花窗,一动不动。心里不知怎么回事,不免咯噔一下,有些担忧地唤了句——“娘子,你怎么了?”

    纪姝颜回神,扭头看见紧皱眉头的玲珑,弯唇一笑。

    “我没事,刚刚是在想问题。”

    纪姝颜刚刚的确是在想问题,她有两个问题没有想出答案。

    她目光落到玲珑手上咬了一口的透花糍,又看玲珑,笑着问,“好吃吗?”

    出乎意料的,一向爱吃甜食的玲珑竟然摇了摇头。

    “不好吃,”她举起手里的透花糍,不满意嘟嘴,“馅儿不够甜。”

    纪姝颜讶然,目光再次落到玲珑手里的透花糍上,薄而透明的糍糕被咬了一口,露出里面紫红色的灵沙臛。

    纪姝颜脑中灵光一现,刚刚一直想不清楚的两个问题,其中一个有了答案。

    她知道要做什么吃食,才能让秦骃吃的更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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