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碧落
那是个极美的女子。
她长发到腰部，未作什么造型，就直直地垂着。
发质黑且柔顺如同锦缎，头部顶端一圈绕着条细细的花环。
花环由各色不知名花朵组成，发出清新的熏香味道。
还有一只徐福之前看到的飞舞的黄蝴蝶停栖在上面，偶尔闪动翅膀发出叮叮当当的铃铛脆响。
花环下是一张未曾蒙尘的明珠样的面孔，肤色如同润和的象牙不见瑕疵。
一双泛着水光的眸子里满是天真的纯粹，琼鼻樱唇无一不是恰到好处。
再加上柔软的腰肢和修长的身段，未曾开口已让人沦陷。
但这个不似凡人的女子，下半身却是一段蛇尾！
靛青色的蛇尾灵巧地摆动，上面是一枚又一枚的鳞片紧紧地排列着。
每当女子前行一步，蛇尾便左右扭动在地上留下一道拖痕。
徐福早已惊得肝胆欲裂，这不是个妖怪吗？
难道鬼谷门世代传承下来的仙山录，上面记载的是妖怪的老巢？
可是这座山上处处透着祥和之气，怎么看也不像是妖精鬼怪住的地方啊！
徐福思绪已成乱麻，像被定住了一般站在台阶上。
浮光与殷朝恪早已惊骇失魂，脚步不稳眼看着就要跌落下去。
那女子见两个少年有危险，着急地开口：“你们站好，小心啊！”
声音像是玉石敲击，意外地好听。
徐福回过神来拉住两人，回头便拱手拜了拜前方的女子：“多谢仙人提醒，吾等叨扰了。”不管如何，先恭维一下免得遭殃。
说罢，就想拽着两人回头下山。
女子好奇地看着他们拉拉扯扯：“你们现在下不去，外面风浪得一天才能消呢。不然先在我的山里住一天，明早再回去罢。”
徐福有些不知所措，现在是进退两难了。
至少眼前这女子看起来心怀善意，就且行且看吧。
三人互相搀扶着走到阶梯尽头，在女子的示意下坐在石凳上歇息。
而后那女子靠近白鹤小声说了些什么，白鹤点了点头便飞走了。
不一会儿返回时，带来一个盛满蔬果的竹篮。
女子将竹篮摆在石桌上，往三人方向推了推。
两个青年看着徐福，徐福咬了咬牙拿起一个有点像苹果的黄澄澄的果子吃了起来。
一口要下去，口感绵软汁水十足。
浮光与殷朝恪见状也试探着各自拿了一个吃起来，女子就用纤细的葱白玉指撑着下巴，好奇地看着他们。
从始至终她都没什么过度举止，神态姿势就仿佛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女。
吃完以后，徐福趁机跟女子交谈起来。
不出几句便套出了想要的信息，这才知晓原来方丈神山的主人，也就是眼前的女子竟然是女娲后人！
她名为碧落。
碧落从出生起就在这座山上，父母均在她年幼时因仇敌寻来而争斗玉石俱焚。
只有一只白鹤自小陪着，就这样不知过去多少岁月。
这座山像是宝藏，同时也像是圈禁地。
碧落无法踏出山，不然就会有坏事发生，这是仅存的记忆里父母对她的叮嘱。而且方丈山就在人间与九天交界的裂缝处，每年只有一周所有的时间会在人间显现身形。
其余时候都是如同隐匿起来一般，无人能寻到踪迹的。
所以少女长到这般模样，还是赤子心性。
她没有见到过别的人，第一次遇见就是殷朝恪。
在去年意外深陷险境的殷朝恪漂泊海上，最后疲累昏睡过去后，碧落悄悄为他治好了伤并让白鹤把小船推回了归航的海流里。
殷朝恪意外听到了去岁的部分真相，再想起之后整个家庭的遭遇，一时默然，只在眼中升腾起一股陌生的神采。
徐福看着性情大变的少年，若有所思。
殷朝恪眼中的神采，他很熟悉。
那是种隐忍的愤恨，混杂着悔恨与不甘。
这厢说回殿内，徐福脑中回想着历经的一切，只是嘴上却是另一番叙述：“吾等登天梯见仙人，言谈甚欢。仙人允吾三人歇息一夜，只是——”
他话锋一转：“当夜便有天狗乘风而来，落到山上与仙子碧落厮杀起来。原来这就是女娲族人的世代仇敌，不巧那夜正巧来寻仇。二者打得昏天暗地，最后天狗败下阵来卷风逃遁，碧落仙子也身受重伤。她赠吾天珠言之以助人间帝王，且教授了一套食用之法，语毕便身死气消。”
嬴政原本听得出神，听到这大转折一时间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起来。
徐福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其间吾徒浮光被落石砸中断了一条胳膊，回渔村后不久便失血过多而死。朝恪也无亲人，况且与老道共历劫难，吾便收其为徒带回了咸阳城。”
殷朝恪朝徐福躬身一拜，默认了这番话。
徐福又撇了一下手中的拂尘，看着嬴政案上木盒里两颗雾濛濛的珠子：“碧落仙子曾道天珠世间仅有，必须配合特定之法食用才可见效。”
见徐福主动把话题引到那两颗奇异的珠子上，也不再纠结那惊心动魄的仙山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便急不可耐地催促徐福道出究竟是什么食用之法。
徐福却转身指着章台宫的方向：“咸阳宫聚集天子龙气，吾观之气势雄浑直冲霄汉。天珠需置于其内龙气最浓郁之地，也就是朝堂英才与真龙天子决议天下大事的章台宫，放置在房梁上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可食一颗。”
“那另一颗何时食用？”嬴政接着问道。
“另一颗需得十年之后，陛下身体适应了第一颗天珠之后方可食用。两相结合作用，如此可得长生！”徐福言之凿凿，语气中的自信让人不得不信服。
嬴政满意至极，许诺给徐福师徒高官厚赏后，便令人带二人住进了宫内专门修建的炼丹处。
于是徐福摇身一变，就此成了大秦帝国的国师。
其实徐福口中所讲述的故事里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地方，比如浮光的死亡，比如碧落的遇袭，比如殷朝恪的拜师。
最让人生疑的一点便是，之前的种种十分详尽，为何碧落与飞犬之战如此大略地便被一带而过了？
这种仙人间的斗法不是更让人难以忘怀吗？
虽说整个故事细究起来还是有不少不合常理的地方，但嬴政并不打算寻根究底。
也许徐福有自己的小算盘，但始皇帝并不放在眼里。
这个天下都是自己的，他有绝对的自信，没有人能逃得出天子的掌心。
更何况天珠是实实在在被徐福送到了自己手上，长生才是头等大事。
世间有谁敢诓骗到皇帝头上，那也离死不远了。
基于此，嬴政对待徐福师徒十分地和气。
但是在他师徒二人走出大殿之后，两个刺着玄鸟纹身的身影也随之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