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他会回来的，我相...
霍檀心中一惊,万没想到是这个事情。p> 他看樊大林站在门口，便道：“进来说话。”p> 樊大林以前来过霍檀家，也是轻车熟路,神色凝重的跟着霍檀快步往院中行去。p> 绕过影壁，樊大林一眼就看到站在正房门边的崔云昭。p> 他自然见过崔云昭，便冲她点头：“打扰九娘子了。”p> 崔云昭忙请人进了堂屋，还要给他倒热茶。p> 樊大林却摆手,也不坐下，直接就同霍檀道：“军使，我家就住在抚育堂左近，大约戌时没过太久,整条巷子都安静下来后,那边就有了动静。”p> 樊大林个子很高，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倒是说话非常利索，语速很快。p> 他飞快说：“一开始我没觉得什么，直到我家娘子说那边起了烟，我才意识到不对。”p> “我往这边赶的时候,那边的火已经很大了，我远远看着，那几个做活的仆妇都在外面焦急看着，一边用水往里面泼,外面一个孩子都没有。”p> 也就意味着,起火的时候孩子们都在屋里。p> 他们都还年幼，什么都不懂,看到起火肯定想往外跑,却不知道要如何跑。p> 崔云昭听到这里,神色也凝重起来。p> 她同霍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思。p> 这两日才要查抚育堂的事，那边就立即起了火，一把火可以把所有的证据都烧灭，什么都留不下来。p> 事情不会这么巧。p> 霍檀从来不相信天底下有什么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有人故意为之。p> 崔云昭自然也不信。p>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很快霍檀就做出了决定。p> “我去一趟。”p> 他迅速道：“娘子你让宿大宿二去叫弟兄们，他们认识门路。”p> “另外，你看好家宅，不要外出。”p> 说到第二句的时候，霍檀很严肃。p> 崔云昭顿了顿，她却没有更多迟疑，直接道：“郎君小心一些，我等你回来。”p> 她这么说着，霍檀便直接拿上唐刀和斗篷，快步往外行去。p> 樊大林跟在他身边，快步往前走，嘴里还说着抚育堂那边的情况。p> 不过眨眼功夫，樊大林来了就走，连带着霍檀也消失不见了。p> 崔云昭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愣了愣神，才叫了夏妈妈，同她一起去叫宿大宿二两兄弟。p> 他们跟了霍檀许多年，对于霍檀麾下的弟兄们都熟悉，听到这事，立即就道：“娘子放心，我们这就去。”p> 崔云扎吩咐完他们，便让平叔看好家门，自己则回了东跨院。p> 她站在门口仰头眺望，只能看到漆黑的墨色，看不到冲天的火光，也看不到浓重的黑烟。p> 崔云昭心里头担忧极了，她在门口来回踱步，秀眉紧紧拧着，嘴唇也泛白。p> 她既担心孩子们，也担心霍檀，心里七上八下，就是不安宁。p> 夏妈妈刚煮了茶，见她这样，便叹了口气。p> “小姐先坐下，门口太冷了，”夏妈妈放下门帘，又重新烧了薰笼，然后才道，“城里有巡防军，还有救火队，姑爷过去也只是盯着他们行事，不会有危险。”p> 崔云昭却摇了摇头。p> “巡防军赶不及，救火队可能也要等一会儿，家里离那边不算远，以郎君的性子，肯定要自己进去救人。”p> 崔云昭说着，声音也有些干涩。p> 霍檀既不是巡防军，也不是救火队的救火兵，他会赶过去，仅凭善心两字。p> 此事他既然知晓，万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p> 崔云昭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紧张起抚育堂的事情，或许郎君就不会有危险了。”p> 夏妈妈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p> 她的手很温暖，因为经年做活，手上有着数不清的老茧，可那些茧子都是崔云昭熟悉的。p> 从小到大，就是这双手，给了她母亲般的温暖。p> “小姐，无论事情如何改变，你都会跟姑爷说的，”夏妈妈道，“你会关心那些孩子，想让他们好好活下去，这一点，你跟姑爷一样。”p> “所以，不要再去想如果，万一，我们只要等姑爷回来便好。”p> 夏妈妈很沉稳，说话不徐不慢，让崔云昭莫名就冷静了下来。p> 崔云昭深吸口气，片刻后，她才说：“我知道了。”p> 为了让自己不再紧张，崔云昭开始思索今日的事。p> “我知道，郎君身边有两个心腹，一个是周春山，另一个就是樊大林，这两人一文一武，都是郎君都军中的佼佼者，都是队将级的人物。”p> 周春山就是之前见过的清秀青年，他年轻许多，还不到弱冠年纪，尚未成婚。p> 樊大林年纪大一些，瞧着已经二十七八岁了，他已经成婚，就住在抚育堂所在的那条巷子里。p> 这两个人中，樊大林武力超群，是个硬汉子，周春山饱读兵法，算是霍檀身边
的军师。p> 调查抚育堂的事情，霍檀肯定同两个人说过，也可能就是安排他们去吩咐的谭齐丘。p> 今日抚育堂会出事，要么就是一开始有人注意到了谭齐丘跟霍檀的关系，或者看到了霍檀或霍檀身边的人接触谭齐丘，而后谭齐丘就去了抚育堂。p> 要么，就是抚育堂里的仆妇或者老人们，其中就有专门帮着那些人做事的。p> 无论那些人拿抚育堂做什么，他们肯定没做好事，并且心里有鬼。p> 现在既然发现被霍檀盯上，立即就放火，毁尸灭迹的恶毒想法简直呼之欲出。p> 崔云昭脸色很难看。p> “那些人拿抚育堂做的事情，肯定天理难容。”p> 夏妈妈见多识广，经历丰富，她想到之前小姐说的事，面色不由也跟着沉了下去。p> “小姐，你说会不会，那些年长一些的女孩儿，都被卖掉了？卖去青楼楚馆？”p> 崔云昭瞪大了眼睛。p> 她前世没怎么接触过这样的事，没有往这里想，被夏妈妈这么一提点，立即就觉得有道理。p> 可在这之后，她又觉得满心恶心和愤恨。p> “若真是如此，这些人简直丧尽天良。”p> “流浪的孩童为了生存，进入抚育堂，他们每天努力工作，洗衣做饭，为的就是不流入那些腌臜地，可到头来，他们却被应该保护他们的人卖掉了。”p> 崔云昭说着，几乎咬牙切齿。p> 夏妈妈叹了口气，她没有继续说，但她心里却想，或许，都不是卖去青楼楚馆那么简单。p> 若只是这样，没必要一把火烧了抚育堂，因为这这样，他们就没办法继续赚钱了。p> 不过看崔云昭这般气愤，夏妈妈自己也只是猜测，变没有多说。p> 娘两个说了会儿话，崔云昭就又坐不住了。p> 她反复起身，探头往外看，见外面安安静静，没什么声音，片刻后就又坐下了。p> 又熬了一刻，崔云昭终于坐不住了。p> “妈妈，我得过去看看。”p> 夏妈妈心里叹气，却没有阻止，只说：“外面冷，小姐把袄子穿好，我去叫虎子，让他陪着我们一起去。”p> 崔云昭点头，她穿好衣裳，又换了鹿皮靴，才披上斗篷出了门。p> 今夜格外冷。p> 冷风一吹，冻得人直打哆嗦。p> 崔云昭身上的披风里面有一层貂绒，倒是遮风，可她的脸颊依旧是冰冷的。p> 这会儿王虎子已经穿了两身棉衣过来了，他有一件宽大的棉衣，套在外面，倒是暖和不少。p> 王虎子头上戴着四方巾，把手缩在宽大的袖子里，对崔云昭道：“九娘子，走吧。”p> 崔云昭刚要说话，梨青就从房里出来了。p> 她身上也穿着厚实的斗篷，这是今年崔云昭新给她们做的。p> 梨青果断道：“妈妈年纪大了，不抗冻，我跟小姐去。”p> 崔云昭点点头，没有多迟疑，领着两人就出了门。p> 霍檀的腰牌还在崔云昭身上，加之今日走了水，晚上巡逻的巡防军都去救火了，崔云扎倒是不怕巡防军盘问。p> 果然，他们一路安安静静来到了槐花巷，没有碰到任何人。p> 槐花巷口倒是有不少人。p> 抚育堂位于槐花巷末端，左右的邻居都不多，有的也是空置的宅院，只有槐花巷前面才有几户人家，这时候男人们和年轻的女子们都帮着去救火了，只有孩子和老人留在巷口，都很焦急。p> 巡防军拉着水车，快速往这边行来，偶尔也有满脸灰尘的士兵从里面跑出来，然后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p> 即便是寒冷的冬日，火场里也很热。p> 崔云昭很担忧。p> 她站在人群之外，垫脚往里面看。p> 巷子里浓烟滚滚，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从这个位置看，火势应该小了许多，正在扑灭最后的火焰。p> 有水车和喷水器，灭火快了许多。p> 崔云昭心里焦急，不停往里面看，王虎子就说：“九娘子，我进去看看？”p> 崔云昭摇摇头，没有让他动作。p> 又等了一会儿，崔云昭就看到谭齐丘搀扶着两个孩子从巷子里蹒跚而出。p> 他脸蛋黑漆漆的，身上也被烧了不少伤痕，他扶着的两个孩子年纪都很小，身上有伤，走路都蹒跚。p> 他们一出来，就有巡防军去接人。p> 谭齐丘没有把孩子交给他们，四处看了一圈，找到了自己的队伍，才放心把人交过去。p> 之后，他转过身来，就看到了崔云昭。p> 谭齐丘眼神立即就变了。p> 崔云昭看到，他眸子里闪着担心。p> 这一刻，崔云昭的心又揪了起来。p> 她忙来到谭齐丘面前，问他：“九郎呢？”p> 谭齐丘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p> 崔云昭有点急了，她难得声音严厉，质问他：“我问你，霍檀呢！”p> 谭齐丘神色一安，道：“老大刚才进去了，还没出来。”p> 崔云昭再也忍不住，她推开人群，头也不回往巷子里跑去。p> 滚滚浓烟扑面而来，崔云昭却已经顾不上了。p> 她要立即知道，霍檀是否安好。p> ————p> 巷子里的烟雾很浓，几乎让人看不清前路，崔云昭觉得呼吸困难，面上也都是炙热的痛楚。p> 可她已经顾不得在乎了。p> 她满心都是霍檀的安危，几乎是头也不回往前奔跑，身边的士兵们来来回回，却没人能拉住她。p> 她也听不到身边人的声音了。p> 此刻，她只能听到火场里的噼啪声和屋舍倒塌的巨大轰鸣声。p> 那声音震耳欲聋，让人的心也跟着震颤。p> 崔云昭凭着一口气，闷头跑到了抚育堂前面，到了这里，烟雾却小了许多。p> 因为这边位于巷子尽头，外面就是河道，烟雾被水吸去，没有巷子里那么浓密抢人。p> 崔云昭站在抚育堂大门前，此刻才重新喘过气来。p> 第一口气吸进去，崔云昭才觉得肺部炙热的疼，她也顾不上其他，咳嗽了两声，就踮脚往里面看去。p> 抚育堂里一片狼藉，三四台水车在里面喷水，记忆中模糊的小楼和屋舍都已经倒塌大半。p> 水、火、烟雾、灰烬混在一起，再也看不出抚育堂本来的面目。p> 这里的一切，几乎都要烧毁。p> 数十名巡防军和救火队的士兵在里面忙，有的浇水，有的口上蒙着围布，低头就往里面冲，场面看上去很壮烈。p> 倒塌大半的房屋还燃着火，且随时都有倒塌的风险，那些士兵们却毫不退缩，一个个义无反顾往里冲。p> 越是看到这样的场面，崔云昭心里越沉。p> 她也顾不上别的，在边上的水桶里沾湿帕子，捂住了口鼻就想往里面冲。p> 就在这时，谭齐丘和王虎子赶到，一左一右拦住了她。p> “九娘子！”p> “九娘子别去！”p> 崔云昭的眼睛都红了。p> 不知道是被烟熏的，还是心里急的，她再也没有往日的冷静自持，只剩下满脸焦急。p> “我也去帮忙，还有好多孩子没出来！”p> 崔云昭担心霍檀，也担心那些孩子们。p> 她甚至是有些愧疚的。p> 若不是她要查抚育堂，就不会有那么多事，这一场火就不会起。p> 想到这里，崔云昭几乎都要流泪。p> 谭齐丘却死死攥着她的衣袖。p> 少年郎年纪不大，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他满脸灰尘，眼神却异常坚定。p> “九娘子，孩子已经救出来大半，你不用焦急，”谭齐丘声音清亮，“多亏老大赶来及时，迅速救下了不少孩子。”p> “现在只剩下几个年长的女孩没有找到，军使就是在全力搜寻。”p> 他虽然在劝说崔云昭，可眼睛却一直往火场里看。p> 显然也很担心霍檀。p> 崔云昭听到他这么说，微微松了口气，可一颗心还是悬着。p> “霍檀什么时候进去的？怎么还没有出来？”p> 谭齐丘见她不再坚持要进去，这才松开了手。p> 他举起边上的水桶，兜头浇了下来，一点都不怕冷。p> “我进去寻他。”谭齐丘没有回答她第一个问题，只这么说。p> 崔云昭心里又着急起来。p> 就在这时，火场里忽然发出一阵惊呼声。p> 崔云昭猛地抬头，就看到最宽敞的正堂在大火种轰然倒地。p> 一半的屋舍坍塌了。p> 轰隆隆的声响持续了很久，浓烟瞬间滚起，几乎遮天蔽日。p> 崔云昭眼睛里都要流出泪来。p> “霍檀。”p> 她低低唤着霍檀的名讳。p> 这一刻，她真切意识到，她不希望霍檀死在这里。p> 她希望霍檀长命百岁，希望他健健康康，也希望两个人可以携手共度，白头偕老。p> 崔云昭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已经泪流满面。
她呆呆看着倒塌的堂屋，看着烈火，看着浓烟，眼泪止不住地流。p> “霍檀，你别死。”p> 抚育堂里，士兵们叫喊着，霍檀的手下们也在呼唤他的名字。p> “老大，老大，你快出来。”p> “老大你别吓唬我。”p> “老大你在哪里？”p> 这时候，没有人在喊他军使，大家都用上了私下里的叫法。p> 霍檀就是他们的老大。p> 他带着他们从尸山血海里走过，带着他们经历一次又一次战争，最终活了下来。p> 他不能死。p> 他死了，他们这些弟兄们，就白白被老大救了那么多次命了。p> 樊大林脸上乌漆墨黑，汗水泪水混合着，还有星星点点的血痕。p> 他呆愣愣看着倒塌的堂屋，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狠厉。p> “都怪我！”p> 他伸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p> “我不应该去告诉老大的。”p> 周春山却神色平静。p> 他一直都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此刻更是显得尤其冷漠。p> 可他动作却不停。p> 周春山往身上泼了两桶水，又兜头给樊大林泼了水，紧接着，周春山把打湿了的围布系在口鼻处，眼睛里闪过一抹绝决。p> “嚎什么丧？”p> “军使不会死在这里，你跟我进去，我们把军使找出来。”p> 周春山说着，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p> 在他身后，五六名士兵也跟着冲了进去。p> 樊大林神色一变，很快，他也跟上了。p> 无论如何，都要把老大救出来！p> 崔云昭不远不近站着，满脸是泪，她看那些人一个又一个冲进去，不顾危险，不惧烈火，心里是很佩服的。p> 她焦急，彷徨，又无助，可此时此刻，她却忽然安静了下来。p> 她不能过去添乱。p> 她等在这里就好，等霍檀一出来，就能看到她。p> 谭齐丘见她不动了，这才松了口气，他同王虎子对视一眼，见对方坚定点头，也跟着要往里面冲。p> 却被崔云昭拉住了。p> “你别去。”p> 崔云昭声音干哑：“你别去，你还小，还有姐姐，别去。”p> 谭齐丘太小了，崔云昭不能让他死在火场里，他如果死了，谭齐虹怎么办？p> 谭齐丘愣了一下，紧接着，眼泪就流了出来。p> 他低下头，狠狠抹了一把脸，把脏兮兮的脸弄得更脏了。p> “九娘子，我是军人，既然是军人就不能怕死。”p> 他刚说一句，就听到院中传来惊呼声。p> 众人往里面看去，就看到几个人从火场里蹒跚而出。p> 崔云昭下意识上前两步，紧接着，她就对上了霍檀深邃的眼眸。p> 即便被火熏红了眼睛，即便满面脏污，但崔云昭还是一眼看到了霍檀。p> 霍檀身上没什么伤痕，只有衣袖有些破损和烧痕，他手里抱着小孩子，正快步往外走。p> 火场里走一遭，似乎都没能压弯他的脊背，他依旧玉树临风，身形挺拔。p> 四目相对，霍檀显然没想到崔云昭就在门外，他先是一愣，很快，就对崔云昭咧嘴一笑。p> 还好，他牙齿还是白的。p> 崔云昭倏然放了心。p> 此刻她才发现自己脸上冰冰凉凉的，泪水干在脸上，冷风一吹，满脸都是刺痛。p> 这会儿她肺部疼痛得不行，呼吸都费力，却也努力仰着头，会给霍檀一个笑容。p> 霍檀似乎才放心。p> 他没有过来，只是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了手下，然后低头吩咐了几句。p> 吩咐完，他才看向身边的矮个子少年。p> 崔云昭这才发现，霍檀身边站了个少年人。p> 那少年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头发乱遭遭，跟稻草似的。p> 被堂屋里的火焰一烧，他头发凹凸不平，看起来有些滑稽。p> 但崔云昭却一眼就看出他是谁。p> 他就是那个偷了自家点心的少年。p> 崔云昭刚要上前，就看到霍檀忽然眉峰一拧，避开了崔云昭的视线，干脆利落就拿起边上的水桶，往身上泼水。p> 崔云昭心里一紧，她下意识攥紧手里的衣袖，几乎是嘶吼地喊：“霍檀！”p> “霍檀，别去！”p> 爆裂的火，呼啸的风，还有不停倒塌的屋舍，那些声音震耳欲聋，在耳边不停回荡。p> 霍檀以为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可崔云昭的声音还是清晰传过来。p> 即便夜很深，天很黑，霍檀从火场里出来，第一眼看到的也还是她。p> 此刻，他又看到了她脸上的泪。p> 还有她脸上第一次出现的脏污和灰尘。p> 崔云昭总是干干净净，她任何时候都是精致而美丽的，霍檀从来就没看到过她狼狈的样子。p> 即便两人洞房那一日，她后来因为疲累而哭泣，也并不狼狈。p> 可这一刻的崔云昭，却让霍檀觉得很美。p> 霍檀的脚步微顿，他遥遥看着崔云昭，坚定对她点了点头。p> 他比了个口型，一字一顿告诉她：“你放心，我会回来的。”p> 我一定不会离开你。p> 说罢，他重新戴上围布，头也不回冲进了火场里。p> 崔云昭在他身后声嘶力竭：“霍檀！”p> 可是这一次，霍檀却没有回头。p> 崔云昭那颗刚刚放下来的心，再度悬了起来。p> 谭齐丘见她身影晃了两下，忙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胳膊，扶着她坐在边上的石头上。p> 崔云昭深深吸了口气，轻咳一声，才低声道：“
我一定要打他。”p> 谭齐丘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p> 就在这时，那个偷东西的少年人快步跑了过来。p> 他来到崔云昭面前，看着她满脸是泪，狼狈不堪的模样，倒是显得有些愧疚。p> “里面还有个孩子。”p> 他低哑着开口：“方才那名军爷问我孩子在哪里，才冲进去救人的。”p> 少年说着，低下了头，难得服了软。p> “对不起。”p> 此刻，他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两个人的关系。p> 这对年轻的夫妻心善又仁慈，尤其是霍檀在火海里毫不犹豫的身影，让他彻底放下了戒心。p> 似乎看崔云昭着急，他想了想，说：“那孩子住的不远，应该很快就能寻到了，你别担心。”p> 少年说着，又有些嘴笨，最后还是闭上了嘴。p> 崔云昭抬眸看向他。p> 半晌后，崔云昭勉强对他露出一个笑容。p> “没事，不需要你来说对不起。”p> 崔云昭的目光穿过眼前人，遥遥落在火场里。p> 水车不停喷水，现在的火场里几乎已经没有火苗了。p> 崔云昭的心虽然还悬着，人却没有方才那么紧张和激动了。p> 她收回视线，对眼前的少年说：“他会回来的，我相信他。”p> 作者有话要说p> 晚安，明天见！p> 霍檀心中一惊,万没想到是这个事情。p> 他看樊大林站在门口，便道：“进来说话。”p> 樊大林以前来过霍檀家，也是轻车熟路,神色凝重的跟着霍檀快步往院中行去。p> 绕过影壁，樊大林一眼就看到站在正房门边的崔云昭。p> 他自然见过崔云昭，便冲她点头：“打扰九娘子了。”p> 崔云昭忙请人进了堂屋，还要给他倒热茶。p> 樊大林却摆手,也不坐下，直接就同霍檀道：“军使，我家就住在抚育堂左近，大约戌时没过太久,整条巷子都安静下来后,那边就有了动静。”p> 樊大林个子很高，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倒是说话非常利索，语速很快。p> 他飞快说：“一开始我没觉得什么，直到我家娘子说那边起了烟，我才意识到不对。”p> “我往这边赶的时候,那边的火已经很大了，我远远看着，那几个做活的仆妇都在外面焦急看着，一边用水往里面泼,外面一个孩子都没有。”p> 也就意味着,起火的时候孩子们都在屋里。p> 他们都还年幼，什么都不懂,看到起火肯定想往外跑,却不知道要如何跑。p> 崔云昭听到这里,神色也凝重起来。p> 她同霍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思。p> 这两日才要查抚育堂的事，那边就立即起了火，一把火可以把所有的证据都烧灭，什么都留不下来。p> 事情不会这么巧。p> 霍檀从来不相信天底下有什么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有人故意为之。p> 崔云昭自然也不信。p>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很快霍檀就做出了决定。p> “我去一趟。”p> 他迅速道：“娘子你让宿大宿二去叫弟兄们，他们认识门路。”p> “另外，你看好家宅，不要外出。”p> 说到第二句的时候，霍檀很严肃。p> 崔云昭顿了顿，她却没有更多迟疑，直接道：“郎君小心一些，我等你回来。”p> 她这么说着，霍檀便直接拿上唐刀和斗篷，快步往外行去。p> 樊大林跟在他身边，快步往前走，嘴里还说着抚育堂那边的情况。p> 不过眨眼功夫，樊大林来了就走，连带着霍檀也消失不见了。p> 崔云昭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愣了愣神，才叫了夏妈妈，同她一起去叫宿大宿二两兄弟。p> 他们跟了霍檀许多年，对于霍檀麾下的弟兄们都熟悉，听到这事，立即就道：“娘子放心，我们这就去。”p> 崔云扎吩咐完他们，便让平叔看好家门，自己则回了东跨院。p> 她站在门口仰头眺望，只能看到漆黑的墨色，看不到冲天的火光，也看不到浓重的黑烟。p> 崔云昭心里头担忧极了，她在门口来回踱步，秀眉紧紧拧着，嘴唇也泛白。p> 她既担心孩子们，也担心霍檀，心里七上八下，就是不安宁。p> 夏妈妈刚煮了茶，见她这样，便叹了口气。p> “小姐先坐下，门口太冷了，”夏妈妈放下门帘，又重新烧了薰笼，然后才道，“城里有巡防军，还有救火队，姑爷过去也只是盯着他们行事，不会有危险。”p> 崔云昭却摇了摇头。p> “巡防军赶不及，救火队可能也要等一会儿，家里离那边不算远，以郎君的性子，肯定要自己进去救人。”p> 崔云昭说着，声音也有些干涩。p> 霍檀既不是巡防军，也不是救火队的救火兵，他会赶过
去，仅凭善心两字。p> 此事他既然知晓，万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p> 崔云昭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紧张起抚育堂的事情，或许郎君就不会有危险了。”p> 夏妈妈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p> 她的手很温暖，因为经年做活，手上有着数不清的老茧，可那些茧子都是崔云昭熟悉的。p> 从小到大，就是这双手，给了她母亲般的温暖。p> “小姐，无论事情如何改变，你都会跟姑爷说的，”夏妈妈道，“你会关心那些孩子，想让他们好好活下去，这一点，你跟姑爷一样。”p> “所以，不要再去想如果，万一，我们只要等姑爷回来便好。”p> 夏妈妈很沉稳，说话不徐不慢，让崔云昭莫名就冷静了下来。p> 崔云昭深吸口气，片刻后，她才说：“我知道了。”p> 为了让自己不再紧张，崔云昭开始思索今日的事。p> “我知道，郎君身边有两个心腹，一个是周春山，另一个就是樊大林，这两人一文一武，都是郎君都军中的佼佼者，都是队将级的人物。”p> 周春山就是之前见过的清秀青年，他年轻许多，还不到弱冠年纪，尚未成婚。p> 樊大林年纪大一些，瞧着已经二十七八岁了，他已经成婚，就住在抚育堂所在的那条巷子里。p> 这两个人中，樊大林武力超群，是个硬汉子，周春山饱读兵法，算是霍檀身边的军师。p> 调查抚育堂的事情，霍檀肯定同两个人说过，也可能就是安排他们去吩咐的谭齐丘。p> 今日抚育堂会出事，要么就是一开始有人注意到了谭齐丘跟霍檀的关系，或者看到了霍檀或霍檀身边的人接触谭齐丘，而后谭齐丘就去了抚育堂。p> 要么，就是抚育堂里的仆妇或者老人们，其中就有专门帮着那些人做事的。p> 无论那些人拿抚育堂做什么，他们肯定没做好事，并且心里有鬼。p> 现在既然发现被霍檀盯上，立即就放火，毁尸灭迹的恶毒想法简直呼之欲出。p> 崔云昭脸色很难看。p> “那些人拿抚育堂做的事情，肯定天理难容。”p> 夏妈妈见多识广，经历丰富，她想到之前小姐说的事，面色不由也跟着沉了下去。p> “小姐，你说会不会，那些年长一些的女孩儿，都被卖掉了？卖去青楼楚馆？”p> 崔云昭瞪大了眼睛。p> 她前世没怎么接触过这样的事，没有往这里想，被夏妈妈这么一提点，立即就觉得有道理。p> 可在这之后，她又觉得满心恶心和愤恨。p> “若真是如此，这些人简直丧尽天良。”p> “流浪的孩童为了生存，进入抚育堂，他们每天努力工作，洗衣做饭，为的就是不流入那些腌臜地，可到头来，他们却被应该保护他们的人卖掉了。”p> 崔云昭说着，几乎咬牙切齿。p> 夏妈妈叹了口气，她没有继续说，但她心里却想，或许，都不是卖去青楼楚馆那么简单。p> 若只是这样，没必要一把火烧了抚育堂，因为这这样，他们就没办法继续赚钱了。p> 不过看崔云昭这般气愤，夏妈妈自己也只是猜测，变没有多说。p> 娘两个说了会儿话，崔云昭就又坐不住了。p> 她反复起身，探头往外看，见外面安安静静，没什么声音，片刻后就又坐下了。p> 又熬了一刻，崔云昭终于坐不住了。
“妈妈，我得过去看看。”p> 夏妈妈心里叹气，却没有阻止，只说：“外面冷，小姐把袄子穿好，我去叫虎子，让他陪着我们一起去。”p> 崔云昭点头，她穿好衣裳，又换了鹿皮靴，才披上斗篷出了门。p> 今夜格外冷。p> 冷风一吹，冻得人直打哆嗦。p> 崔云昭身上的披风里面有一层貂绒，倒是遮风，可她的脸颊依旧是冰冷的。p> 这会儿王虎子已经穿了两身棉衣过来了，他有一件宽大的棉衣，套在外面，倒是暖和不少。p> 王虎子头上戴着四方巾，把手缩在宽大的袖子里，对崔云昭道：“九娘子，走吧。”p> 崔云昭刚要说话，梨青就从房里出来了。p> 她身上也穿着厚实的斗篷，这是今年崔云昭新给她们做的。p> 梨青果断道：“妈妈年纪大了，不抗冻，我跟小姐去。”p> 崔云昭点点头，没有多迟疑，领着两人就出了门。p> 霍檀的腰牌还在崔云昭身上，加之今日走了水，晚上巡逻的巡防军都去救火了，崔云扎倒是不怕巡防军盘问。p> 果然，他们一路安安静静来到了槐花巷，没有碰到任何人。p> 槐花巷口倒是有不少人。p> 抚育堂位于槐花巷末端，左右的邻居都不多，有的也是空置的宅院，只有槐花巷前面才有几户人家，这时候男人们和年轻的女子们都帮着去救火了，只有孩子和老人留在巷口，都很焦急。p> 巡防军拉着水
车，快速往这边行来，偶尔也有满脸灰尘的士兵从里面跑出来，然后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p> 即便是寒冷的冬日，火场里也很热。p> 崔云昭很担忧。p> 她站在人群之外，垫脚往里面看。p> 巷子里浓烟滚滚，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从这个位置看，火势应该小了许多，正在扑灭最后的火焰。p> 有水车和喷水器，灭火快了许多。p> 崔云昭心里焦急，不停往里面看，王虎子就说：“九娘子，我进去看看？”p> 崔云昭摇摇头，没有让他动作。p> 又等了一会儿，崔云昭就看到谭齐丘搀扶着两个孩子从巷子里蹒跚而出。p> 他脸蛋黑漆漆的，身上也被烧了不少伤痕，他扶着的两个孩子年纪都很小，身上有伤，走路都蹒跚。p> 他们一出来，就有巡防军去接人。p> 谭齐丘没有把孩子交给他们，四处看了一圈，找到了自己的队伍，才放心把人交过去。p> 之后，他转过身来，就看到了崔云昭。p> 谭齐丘眼神立即就变了。p> 崔云昭看到，他眸子里闪着担心。p> 这一刻，崔云昭的心又揪了起来。p> 她忙来到谭齐丘面前，问他：“九郎呢？”p> 谭齐丘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p> 崔云昭有点急了，她难得声音严厉，质问他：“我问你，霍檀呢！”p> 谭齐丘神色一安，道：“老大刚才进去了，还没出来。”p> 崔云昭再也忍不住，她推开人群，头也不回往巷子里跑去。p> 滚滚浓烟扑面而来，崔云昭却已经顾不上了。p> 她要立即知道，霍檀是否安好。p> ————p> 巷子里的烟雾很浓，几乎让人看不清前路，崔云昭觉得呼吸困难，面上也都是炙热的痛楚。p> 可她已经顾不得在乎了。p> 她满心都是霍檀的安危，几乎是头也不回往前奔跑，身边的士兵们来来回回，却没人能拉住她。p> 她也听不到身边人的声音了。p> 此刻，她只能听到火场里的噼啪声和屋舍倒塌的巨大轰鸣声。p> 那声音震耳欲聋，让人的心也跟着震颤。p> 崔云昭凭着一口气，闷头跑到了抚育堂前面，到了这里，烟雾却小了许多。p> 因为这边位于巷子尽头，外面就是河道，烟雾被水吸去，没有巷子里那么浓密抢人。p> 崔云昭站在抚育堂大门前，此刻才重新喘过气来。p> 第一口气吸进去，崔云昭才觉得肺部炙热的疼，她也顾不上其他，咳嗽了两声，就踮脚往里面看去。p> 抚育堂里一片狼藉，三四台水车在里面喷水，记忆中模糊的小楼和屋舍都已经倒塌大半。p> 水、火、烟雾、灰烬混在一起，再也看不出抚育堂本来的面目。p> 这里的一切，几乎都要烧毁。p> 数十名巡防军和救火队的士兵在里面忙，有的浇水，有的口上蒙着围布，低头就往里面冲，场面看上去很壮烈。p> 倒塌大半的房屋还燃着火，且随时都有倒塌的风险，那些士兵们却毫不退缩，一个个义无反顾往里冲。p> 越是看到这样的场面，崔云昭心里越沉。p> 她也顾不上别的，在边上的水桶里沾湿帕子，捂住了口鼻就想往里面冲。p> 就在这时，谭齐丘和王虎子赶到，一左一右拦住了她。p> “九娘子！”p> “九娘子别去！”p> 崔云昭的眼睛都红了。p> 不知道是被烟熏的，还是心里急的，她再也没有往日的冷静自持，只剩下满脸焦急。p> “我也去帮忙，还有好多孩子没出来！”p> 崔云昭担心霍檀，也担心那些孩子们。p> 她甚至是有些愧疚的。p> 若不是她要查抚育堂，就不会有那么多事，这一场火就不会起。p> 想到这里，崔云昭几乎都要流泪。p> 谭齐丘却死死攥着她的衣袖。p> 少年郎年纪不大，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他满脸灰尘，眼神却异常坚定。p> “九娘子，孩子已经救出来大半，你不用焦急，”谭齐丘声音清亮，“多亏老大赶来及时，迅速救下了不少孩子。”p> “现在只剩下几个年长的女孩没有找到，军使就是在全力搜寻。”p> 他虽然在劝说崔云昭，可眼睛却一直往火场里看。p> 显然也很担心霍檀。p> 崔云昭听到他这么说，微微松了口气，可一颗心还是悬着。p> “霍檀什么时候进去的？怎么还没有出来？”p> 谭齐丘见她不再坚持要进去，这才松开了手。p> 他举起边上的水桶，兜头浇了下来，一点都不怕冷。p> “我进去寻他。”谭齐丘没有回答她第一个问题，只这么说。p> 崔云昭心里又着急起来。p> 就在这时，火场里
忽然发出一阵惊呼声。p> 崔云昭猛地抬头，就看到最宽敞的正堂在大火种轰然倒地。p> 一半的屋舍坍塌了。p> 轰隆隆的声响持续了很久，浓烟瞬间滚起，几乎遮天蔽日。p> 崔云昭眼睛里都要流出泪来。p> “霍檀。”p> 她低低唤着霍檀的名讳。p> 这一刻，她真切意识到，她不希望霍檀死在这里。p> 她希望霍檀长命百岁，希望他健健康康，也希望两个人可以携手共度，白头偕老。p> 崔云昭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已经泪流满面。p> 她呆呆看着倒塌的堂屋，看着烈火，看着浓烟，眼泪止不住地流。p> “霍檀，你别死。”p> 抚育堂里，士兵们叫喊着，霍檀的手下们也在呼唤他的名字。p> “老大，老大，你快出来。”p> “老大你别吓唬我。”p> “老大你在哪里？”p> 这时候，没有人在喊他军使，大家都用上了私下里的叫法。p> 霍檀就是他们的老大。p> 他带着他们从尸山血海里走过，带着他们经历一次又一次战争，最终活了下来。p> 他不能死。p> 他死了，他们这些弟兄们，就白白被老大救了那么多次命了。p> 樊大林脸上乌漆墨黑，汗水泪水混合着，还有星星点点的血痕。p> 他呆愣愣看着倒塌的堂屋，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狠厉。p> “都怪我！”p> 他伸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p> “我不应该去告诉老大的。”p> 周春山却神色平静。p> 他一直都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此刻更是显得尤其冷漠。p> 可他动作却不停。p> 周春山往身上泼了两桶水，又兜头给樊大林泼了水，紧接着，周春山把打湿了的围布系在口鼻处，眼睛里闪过一抹绝决。p> “嚎什么丧？”p> “军使不会死在这里，你跟我进去，我们把军使找出来。”p> 周春山说着，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p> 在他身后，五六名士兵也跟着冲了进去。p> 樊大林神色一变，很快，他也跟上了。p> 无论如何，都要把老大救出来！p> 崔云昭不远不近站着，满脸是泪，她看那些人一个又一个冲进去，不顾危险，不惧烈火，心里是很佩服的。p> 她焦急，彷徨，又无助，可此时此刻，她却忽然安静了下来。p> 她不能过去添乱。p> 她等在这里就好，等霍檀一出来，就能看到她。p> 谭齐丘见她不动了，这才松了口气，他同王虎子对视一眼，见对方坚定点头，也跟着要往里面冲。p> 却被崔云昭拉住了。p> “你别去。”p> 崔云昭声音干哑：“你别去，你还小，还有姐姐，别去。”p> 谭齐丘太小了，崔云昭不能让他死在火场里，他如果死了，谭齐虹怎么办？p> 谭齐丘愣了一下，紧接着，眼泪就流了出来。p> 他低下头，狠狠抹了一把脸，把脏兮兮的脸弄得更脏了。p> “九娘子，我是军人，既然是军人就不能怕死。”p> 他刚说一句，就听到院中传来惊呼声。p> 众人往里面看去，就看到几个人从火场里蹒跚而出。p> 崔云昭下意识上前两步，紧接着，她就对上了霍檀深邃的眼眸。p> 即便被火熏红了眼睛，即便满面脏污，但崔云昭还是一眼看到了霍檀。p> 霍檀身上没什么伤痕，只有衣袖有些破损和烧痕，他手里抱着小孩子，正快步往外走。p> 火场里走一遭，似乎都没能压弯他的脊背，他依旧玉树临风，身形挺拔。p> 四目相对，霍檀显然没想到崔云昭就在门外，他先是一愣，很快，就对崔云昭咧嘴一笑。p> 还好，他牙齿还是白的。p> 崔云昭倏然放了心。p> 此刻她才发现自己脸上冰冰凉凉的，泪水干在脸上，冷风一吹，满脸都是刺痛。p> 这会儿她肺部疼痛得不行，呼吸都费力，却也努力仰着头，会给霍檀一个笑容。p> 霍檀似乎才放心。p> 他没有过来，只是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了手下，然后低头吩咐了几句。p> 吩咐完，他才看向身边的矮个子少年。p> 崔云昭这才发现，霍檀身边站了个少年人。p> 那少年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头发乱遭遭，跟稻草似的。p> 被堂屋里的火焰一烧，他头发凹凸不平，看起来有些滑稽。p> 但崔云昭却一眼就看出他是谁。p> 他就是那个偷了自家点心的少年。p> 崔云昭刚要上前，就看到霍檀忽然眉峰一拧，避开了崔云昭的视线，干脆利落就拿起边上的水桶，往身上泼水。p> 崔云昭心里一紧，她下
意识攥紧手里的衣袖，几乎是嘶吼地喊：“霍檀！”p> “霍檀，别去！”p> 爆裂的火，呼啸的风，还有不停倒塌的屋舍，那些声音震耳欲聋，在耳边不停回荡。p> 霍檀以为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可崔云昭的声音还是清晰传过来。p> 即便夜很深，天很黑，霍檀从火场里出来，第一眼看到的也还是她。p> 此刻，他又看到了她脸上的泪。p> 还有她脸上第一次出现的脏污和灰尘。p> 崔云昭总是干干净净，她任何时候都是精致而美丽的，霍檀从来就没看到过她狼狈的样子。p> 即便两人洞房那一日，她后来因为疲累而哭泣，也并不狼狈。p> 可这一刻的崔云昭，却让霍檀觉得很美。p> 霍檀的脚步微顿，他遥遥看着崔云昭，坚定对她点了点头。p> 他比了个口型，一字一顿告诉她：“你放心，我会回来的。”p> 我一定不会离开你。p> 说罢，他重新戴上围布，头也不回冲进了火场里。p> 崔云昭在他身后声嘶力竭：“霍檀！”p> 可是这一次，霍檀却没有回头。p> 崔云昭那颗刚刚放下来的心，再度悬了起来。p> 谭齐丘见她身影晃了两下，忙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胳膊，扶着她坐在边上的石头上。p> 崔云昭深深吸了口气，轻咳一声，才低声道：“我一定要打他。”p> 谭齐丘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p> 就在这时，那个偷东西的少年人快步跑了过来。p> 他来到崔云昭面前，看着她满脸是泪，狼狈不堪的模样，倒是显得有些愧疚。p> “里面还有个孩子。”p> 他低哑着开口：“方才那名军爷问我孩子在哪里，才冲进去救人的。”p> 少年说着，低下了头，难得服了软。p> “对不起。”p> 此刻，他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两个人的关系。p> 这对年轻的夫妻心善又仁慈，尤其是霍檀在火海里毫不犹豫的身影，让他彻底放下了戒心。p> 似乎看崔云昭着急，他想了想，说：“那孩子住的不远，应该很快就能寻到了，你别担心。”p> 少年说着，又有些嘴笨，最后还是闭上了嘴。p> 崔云昭抬眸看向他。p> 半晌后，崔云昭勉强对他露出一个笑容。p> “没事，不需要你来说对不起。”p> 崔云昭的目光穿过眼前人，遥遥落在火场里。p> 水车不停喷水，现在的火场里几乎已经没有火苗了。p> 崔云昭的心虽然还悬着，人却没有方才那么紧张和激动了。p> 她收回视线，对眼前的少年说：“他会回来的，我相信他。”p> 作者有话要说p> 晚安，明天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