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雪夜
屋外还在下雪，在窗台上堆积起厚厚一层，屋内詹姆斯百无聊赖地盯着雪堆，许久后才不情不愿地重新拿起笔。
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多看这些作业一眼，可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要是再不写完恐怕教授们会因为他空白的论文给格兰芬多扣上好几分——如今格兰芬多已经保持第一半个学期之久，终于看到获得学院杯的可能让同学们都十分激动，要是在这个时候扣分，估计走路上会被套麻袋揍吧。
詹姆斯不觉得自己会中招，可他也不想再看到斯莱特林们继续耀武扬威。
“你这样盯着纸是指望上面会自动出现文字吗？”西里斯扛着铲子从门口路过时就看到他坐在那里发呆，便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嘲笑。
“你要去铲雪吗？”詹姆斯很羡慕，“现在对我来说坐在窗前数雪花都更有意思一点。”
院子里的雪完全可以用魔咒清理，但两人都认为铲雪有意思得多，为此他父母还特意把院子里维持清理的魔法道具都给撤掉，就为了能堆积起厚厚的雪花。
“谁叫你之前只顾着给梅林写信，作业一点不写。”西里斯吹口哨，“好了兄弟，我要愉快地去玩耍了，实在不行你可以抄我的——记得别把名字都抄上。”
“这论文要是能抄我早就抄了。”詹姆斯抓头发，“真麻烦，还得找资料！”
看着詹姆斯在屋内上蹿下跳，西里斯毫无兄弟情谊地哈哈大笑，然后在詹姆斯的抱怨声中愉快地去院子里了。
不过说起来，梅林最近在干什么呢？信也很少回。每次她这样都肯定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西里斯拍了拍手，然后开始铲门口的雪。
开学后一定要好好问问她。
铲子刮在地面发出阵阵刺耳的声音，西里斯一边铲一边想詹姆斯到底花多久才能写完最后一篇论文。其实詹姆斯的效率非常高，前提是他认真坐在那里写，但让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简直难于上天。
正如西里斯想的那样，屋内的詹姆斯完全静不下心，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他总莫名焦躁，偶尔会有种脊背发毛的感觉，就好像危险近在咫尺。可这里是他的家，能有什么危险？
那种不剧烈但频繁的寒意让他怎么也写不进去东西，艰难地落下几个单词后，詹姆斯烦躁地长叹一口气。
“啪！”
他将笔拍在桌上，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完全没注意到笔尖处于桌面边缘，重量扯着羽毛掉在地上，恰好落在因为后仰而抬起的椅子前腿下。
在詹姆斯重新坐起时椅子前腿压上笔端，圆柱体的笔身一下摩擦得椅子失去重心往后滑，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詹姆斯吓了一跳，刚刚还在放松的他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一头撞在了桌上。
“砰！”
剧烈的碰撞让他几乎要耳鸣起来，被磕碎的镜片差点扎进他的眼睛，还好他及时闭眼，只是在脸上留下了几道伤痕。詹姆斯捂着头有些踉跄地起身，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痛，他勉强睁开眼睛，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
“詹姆斯？！”
书房的门一直没有关，尤菲米娅的声音清晰地从楼下传来，“我听到了好大一声，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我不小心摔了一下——”詹姆斯晕眩地向着房门走去，在他走到门下时，头上突然传来一阵什么东西脱落的声响。
“咔哒”
一直神经紧绷的詹姆斯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贴上围栏的那刻才猛然惊醒。
可已经来不及反应了，上半身的重心完全往下，在他回过神之前，他就已经从楼上摔了下去。
★
再次醒来时，詹姆斯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窗外一片黑暗，看起来已经到半夜了。
他试图动一下，但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比在校医室里的任何一次都更疼，想想也是，他可是从楼上直直摔了下去，说不定还是头着地的。
想到这里他试图伸手摸摸头，不过手臂上缠着的绷带限制了他的行动。
“别乱动。”西里斯立刻制止了他的动作，他这才注意到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这下不用写作业了。”西里斯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他试图开个玩笑。事实上，气氛确实改变了，因为西里斯的脸色变得更加糟糕。
“要是平常你这样说，我或许还能跟你一起开玩笑。”西里斯嗓音沙哑，“但是詹姆斯，你这次差点就死了。”
虽然有想过可能很严重，但詹姆斯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只不过从楼上掉下去而已，我小时候这种事都不少见，怎么可能会伤得这么重？”
西里斯沉默，良久，才缓慢地摇头。
“不清楚，当时我在屋外，听到动静进屋的时候你已经——”他停了下来，深呼吸好几次才继续开口。
“——已经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当时我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尤菲米娅女士对你使用魔咒紧急抢救时才回过神来，之后我们就赶紧把你送到了圣芒戈。”
他情绪起伏异常大，好几次要过呼吸。
“治疗师说，你本来是头朝下撞击地面，正常来说绝无生还的可能，万幸偏移了一些没有伤到致命处。现在虽然也伤得很重，但皮肉伤对巫师来说不算什么问题，再过几天就可以下地了。”
说完后西里斯的情绪再次陷入低沉，看到他这副样子，詹姆斯用勉强还能动的左手轻轻拍了拍西里斯。
“你看，这不是没什么大事吗？”詹姆斯笑着说，“甚至还能赶上开学呢，连假都不用请。”
西里斯没有说话，他没有说话的心情。
屋内长久地沉默着，詹姆斯觉得这一点也不符合他们的风格，正准备再问点什么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我去开门。”西里斯起身，不过他走到门口后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詹姆斯有些奇怪地探头，下一刻，他看到梅林走了进来。
梅林跑得很快，可在走到詹姆斯面前时脚步又慢了下来，再近些距离时，詹姆斯有些发愣。梅林的眼眶周围发红，就像是要哭出来那样。
梅林这样担心他吗？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第一次，梅林握住了他。他发现梅林的手在发抖。
“其实我没什么事，区区致命伤，明天就能下地了。”他握紧梅林，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眼睛怎么红红的？因为太担心我所以想哭吗？”
他本来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结果没想到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梅林氤氲了许久雾气的眸子像是一下承受不住那么多的水汽，眼泪夺眶而出。
“梅林？！”
詹姆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梅林握着他的手，眼泪不断从下颚滴落在他手臂上。
“对不起。”他听到梅林这样说，“真的对不起。”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身上，温度简直要灼伤他。他很想抬手替梅林擦掉眼泪，可他的手完全抬不起来，他手足无措，不知道为什么梅林会突然道歉。
“是我自己粗心大意从楼上摔下去。”他用最温和的语气安慰她，“你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可是梅林不再说话了，她看上去极其悲伤，有那么一刻，詹姆斯隐隐觉得她好像并不全是为自己的事担忧。
“你看，我这也就是骨折内出血之类的，喝瓶魔药，躺几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詹姆斯笑着说，“这种皮肉伤很快就会好，真的不用担心。”
梅林沉默了好一会，才缓慢开口。
“……治疗师说你送来的时候已经濒死，就算这种伤对巫师来说很快就能愈合，可要是当场死亡，不管什么魔法都是没用的。
“你差点就死了，詹姆斯。”
和西里斯一模一样的话，看来之前他的情况真的很危险，难以想象，父母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时会有多么担惊受怕。他感觉嗓子有些发涩，下意识地问。
“爸爸妈妈他们……”
“他们在休息，詹姆斯，这不是小伤，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这下他真的被吓了一跳，他还以为从楼上摔下来是上午的事情，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第二天。
“奇怪。”他小声嘀咕，“别说从三楼摔到一楼，小时候我还从屋顶上摔下去过也没事。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掉下去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连魔咒都没想起来用……”
他的声音逐渐变小，本意只是想吐槽一下，但梅林的脸色随着他的叙述变得越来越苍白。詹姆斯不觉得梅林是因为担心自己，但他也想不出其他合适的理由。
“你想吃点东西吗？”梅林深深呼吸平复情绪，“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帮忙的？”詹姆斯凝视着梅林通红的眼眶，他不想看到梅林这样难过的样子，也存着几分私心。
“其他的都不需要，我只想你亲亲我。”
这是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他觉得梅林肯定会一如既往地敲他的脑袋，让他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可事实上，梅林认真思索起来，在片刻后，她才开口。
“有些事情我一直拖着不愿意面对，但现在看来，很多事情不是我想不面对就能避免的。逃避不是我的性格，这样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现在不是个好时机，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
詹姆斯的心猛地一沉，他突然意识到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就要揭开，一种强烈的心慌让他下意识地想打断梅林的话。
“我只是开个玩笑，其实你——”
“詹姆斯。”梅林平静地看着他，“你得听着。”
他委屈地闭上嘴，每当梅林这样看着他时，他就无法不听她的话。哪怕他知道他要被抛弃了。
“在知道你喜欢我之后，我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但现在我发现，我很难理解‘喜欢’。我不懂爱情，甚至可能也不懂友情。
“一直以来，我都表现的热情友善，大家都说我是很好的朋友。可实际上，我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只想表现出友好，然后希望所有人都别太在意我，让我能安静独处就好。
“很莫名其妙，但这就是我的性格。周围同学总说，我和你的性格很像，其实一点也不，我从没接纳过任何人，我只是虚假的热情。”
她坐直了身体，手搭在膝盖上，以一副极其认真和郑重的姿态看向詹姆斯。
“我可以同时与所有人打好关系，但并不会将所有关注与热情都只给一个人，更不想去在意无关紧要的事，也不想去考虑别人的想法。
“所以很抱歉，詹姆斯，我永远不可能接受谁的喜欢，更不可能和谁在一起，就算哪天我真的喜欢你，也不会答应。”
在说完这一长串话后，她顿了一下，浮现出詹姆斯最熟悉的、温和明亮的笑容。
“现在，还想要我亲吗？”
这间病房里除詹姆斯以外再没有别人，毕竟巫师很少会受纯物理伤害，就算受伤基本几天就能出院，所以他能躺在靠窗边的位置，正如那天在校医室里一样。
恍惚间，两个晚上仿佛在此刻交叠。都是被月光笼罩的寂静的病房，都是一身伤的他缠着绷带，都是梅林坐在他身侧。
或许是季节的不同，在此刻詹姆斯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有那么一刻詹姆斯很想问问是不是窗户没关，可屋外纷飞的雪花无声地告诉他，要是窗户是开着的此刻绝对会有风雪落在他的身上。
好像浸泡在湖水之中，似乎能清晰地看到水淹没过他的鼻腔，令他浑身发冷。
“……不需要了。”
在从前詹姆斯可以毫无顾忌地、像是没脸没皮那样不厌其烦地凑上前去，可前提都是他知道梅林不会拒绝他。
“你从来就不用和我道歉。”他勉强笑着说，“我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你能忍耐我这么长时间已经出乎意料了。没关系，朋友也不错，反正和从前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他再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亲近梅林了。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吗？”梅林问，“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我或许能帮得上忙。”
“我现在手还能动，反正也睡不着，帮我把作业带过来吧，还有几天就要开学，再不写完估计格兰芬多又要被扣分。”詹姆斯故作轻松地说，“再帮我拍张在病房里赶作业的照片吧，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是连张照片都不拍岂不是白受伤了？”
“还真是苦中作乐。”梅林站起身来，“我一会就来，你要是不想吃东西的话，喝点能饱腹的魔药也是好的。”
“都行。”他重新躺了回去，“反正我都在圣芒戈了，总不至于饿死在这里吧？”
“那你好好休息。”
梅林说完这句话后就向着门外走去，在她转身的那刻詹姆斯一直上扬的唇角垂了下来，他长久地注视着梅林的背影，可一直到走出房门，梅林都再没回头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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