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人心的贼
我往返于仓库和广场中，一趟又一趟，不知多少次，脑子逐渐麻木，所以发现周遭少了人时也是猝不及防，我跑去粮仓，想给伤兵拿吃食，可是那一处几乎没有人在，连炮轰声都仿佛在远处。
怪异的情况让我警惕起来，放慢脚步观察了四周，四周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在，与往常无异，但此刻正是战火连天，这般安静才叫诡异。
天眼跟在我背后，我小心翼翼推门进去了粮仓，这门一开，我忽觉一道黑影闪过，接着就被人捂住了眼睛和嘴巴，我唔唔叫了两声，就被人一把推到了墙边，我感到手被缚住了，可我明明没觉得有东西绑在手上，声音也发不出来，但没有东西堵住我的嘴。
我挣扎着，但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东西挣扎！
“嘘。”
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我面前，神似伍辕杰，可我一眼认出了他不是伍辕杰，但是他很熟悉，是谁？
我扑向他想攻击他，可他没有实体扑过去也只是扑在一团烟雾上。
“保证不出声音，我就解开禁制。”那人说。
新神！我一惊。
“看样子你知道我是谁了。”新神微微一笑，他就在我眼前，有着模样，可无论我怎么看，他的样子都很模糊，诡异得很。
我盯着他，想让天眼通知段云曦他们。
“不要白费力气，”他像是能看穿我的想法，“她没法通知你的好朋友的。”
他指着天眼，天眼呆呆站在一旁，道：“夏初，他封锁了这里。我无法和外界同步。”
“对，乖乖的。”他伸出手摸向我的脸，我一口咬过去，他似是吓了一跳，但没躲，我根本咬不到他，他装的！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堵住夏初的声音？”天眼质问道，“这里没有任何人。”
“嗯，”新神歪歪头，打量着天眼，“人的声音非常聒噪，可我只想静静感受他的存在。”
他仔细看着我像是打量什么稀有物，看得我起鸡皮疙瘩。
“你想干什么？！”我质问，声音出来了，喉咙像是解开了什么一样，变得顺畅了，手也可以动了，我打开他的手，却像烟雾一样散开了，他还没有实体！这让我出乎意料，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有多大威胁，战起来有胜算吗？我想起荷王国的事，八成无用。
“很聪明。”
他……在回答我心里想的东西？我皱起眉头，和他拉开距离，面对他一切都是未知，但他并没像我所想的一样暴虐，也没有第一次见时的恐怖。
面前这个黑漆漆半分像人又模糊的神拍了拍手，粮仓里的东西忽然都自己动了起来，清出了一片空地，堆起柴火架起架子火焰自燃开始烤鸡了，他坐在了烤鸡前，美滋滋的，又拍拍地板，示意我也坐过去。
这滑稽的一幕，外面战争正激烈，而我竟要和大坏蛋一起烤鸡？我该去踹了他的烤鸡还是坐过去一起烤？
半信半疑之下我坐在了他的对面。
通红的火烧在我们面前，染红了各自的脸，我正经危坐盯着他不敢移开一下，而他却乐在其中耐心的烤着鸡。
“你想干什么？”我又问了一遍。
“我来救你。”
他的回答吓了我一跳：“救我？我需要你救？”
他微微一笑，似我是明知故问，我意会到他在说这场战争，不免更恼火了：“这场战争不是因你而起吗？好大的脸敢说来救我！”
“你何来证据说这是我导致的？这可是大冤啊！”他颇是惊愕，又气又笑摇着头，仿佛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这一反应倒是把我吓住了，不是他又是谁？我嗔道：“每一次聚阴阵聚集都是为了召唤你，这一场战争也是因为聚阴阵的后遗症引起的，不是你又是谁？！”
他转动着烤鸡，赤红的火燃烧着他模糊不清僵硬的脸，像是深渊里可怖的恶魔，好一会儿，他的脸色好转了一些，才道：“聚阴阵，确实有这么一个东西，可那不是我弄的，不信你问它。”
我们看向天眼，天眼查出了资料，说：“聚阴阵是一个叫‘卡得摩尔’的人研究出来的。”
她放出了卡得摩尔的样子，照片有些破损，但和眼前的新神的确不是同一个人，我一时不解，问道：“那为什么聚阴阵会召唤出你？”
他耸了耸肩，继续烤着鸡。
我皱起眉头打量着他，他带走家信，还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这里，绑架我却说是来救我，种种迹象都表明可疑，一定不能被他带走重心。
我冷静下来盘腿坐在火焰前，盯着他继续问道：“你说救我？为什么要救我？”
“我们三次在不同的地方见面了，说明我们很有缘分不是吗？”新神乐呵呵的转动烤鸡架，“看你陷入危险，我总得搭把手。”
要相信他吗？我心中有些动摇，我确实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是他干的，好像都没法证明他是个坏人……伍辕杰的模样在我面前有些清晰，他好像就在我眼前，他好像就是他。
我一会儿看出了神，忙摇摇头让自己清醒点，我道：“不劳你费心了，天眼会帮助我们，有她在，我们一定会赢。”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停下了转烤鸡，随手一挥，展出了一个投影屏：“虽然它的防御抵得住千军万马，可是，抵得住内鬼吗？”
投影屏上出现的是联盟代表，他站在城墙上指挥满头大汗，神色不太好的样子，新神再一挥手，段云曦等人的影像也投了出来，段云曦她们正全速前进，还传出了对话：“为什么还有羚邦人会绕过我们直接攻城？大部队不是启莫里这边吗？”
“不清楚！回城再说！”
画面一转，到了城内来，我见到几个眼熟的后勤人员鬼鬼祟祟，不去帮忙在那里东张西望，瞧见四面没人，偷偷把晁药阵法给改了，我脸色大变，联盟代表那边很快有人传来报告：“报告！战况有变，好几个战士突然力竭了！”
联盟代表呵斥道：“这种时候死也要给我上！”
“是！”
把人吼了下去，联盟代表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他匆匆换了指挥，自己跑下了城墙。
“一个不团结的联盟，你觉得要怎样赢呢？”新神收回了投屏，微笑看着我，给我递来了外表焦黄的烤鸡。
我有些犹豫，没有接，仔细想着联盟代表的行为以及当下所有的情况，我道：“不能贸然断定，的确是有内鬼，可也只有那几个，你现在放我出去，我们把他们抓住质问情况不就行了？”
“看来你并不知道聚阴阵是怎么发挥作用的，”新神站了起来，用那双神似伍辕杰的眼睛看着我，“聚阴阵的后遗症早已挖掘出了解决之法，如果人们真的愿意解决，现在这场战争根本不会发生。”
“玉卿姐姐说过，”我答，“是被更改了神经意识，我也想过，如果聚阴阵更改的是‘治疗’意识，那他们的确不会配合。”
“不，”新神莞尔一笑，“何须那么麻烦。”
他颇是自信，却让我觉得有些诡异，他凑近我，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萦绕在我鼻尖，我下意识想退，可迈不动步子，他道：“如果他们觉得自己没病呢？是不是简单多了？”
“可他们知道自己受了聚阴阵的影响不是吗？”我反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我可不用想。
“凡有意识，都会被影响，”伍辕杰在我面前道，嘴角的笑意是我不曾见过的，既张扬又带着诱惑，“聚阴阵诞生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
“是什么？”我感到头晕乎乎的，努力想看清他的样子，可还是很迷糊。
他打了个响指，投屏出现在了我眼前，伍辕杰什么时候有这种能力了？我晃晃头，看清了投屏里的人，他们有的在收集财宝，有的在咒骂他人，还有的压迫别人、抓人泄欲、赌博、暴食……数不清的邪欲在我眼前转悠。
“贪官不死！我死也不瞑目！”
“凭什么好人就要被欺负？！”
“和别人不一样就是错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所信仰的全部要瓦解！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神！！为什么——！！”
山茶的声音忽然也传了过来，那些质疑、愤怒的咆哮，全是人们的迷惑和不甘心，灌进我脑子里又东撞西撞，我甚至想起了段云曦的痛苦——“什么东西还是属于我的？！为什么不直接带走我？！送我去死好了？！反正世界的一切都不需要我！”
它们霸占了我的脑子，在里面不停循环播放，压抑和悲伤包裹着我，我狠狠甩了甩头，想找到出口。
“呃……”我实在痛得不得了了，拿起了树枝，想对自己攻击。
“相信我，就对了。”
那个在战斗场上曾出现过的声音响起，那么熟悉，我那时那么害怕的人现在竟觉得安全？手中的树枝很沉重，很重很重想把我整个拉出来，拉出来？要把我拉到哪里去？我如此一想，金光亮起，顿时惊醒，我一下拍开想要靠近我的新神，烟雾混散，我才认出了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这就是你的目的。”我问。
“对，”新神笑了笑，他似乎对我挣脱出他的影响并不意外，还是朝我伸出了手，“既然你已经明白，跟我走吧。”
“绝不。”我举起树枝欲战斗。
“你应该已经明白，人有多少欲望，就有多少痛苦，痛苦是人的本质，为什么要抛弃你的本质选择别处呢？”新神说得头头是道，一派道貌岸然！
“你就是这样蛊惑了那些人？让他们选择自己的痛苦，深陷其中，发动战争！”
“我要更正一点，我没有让他们那么选择，只不过将事实呈现，他们选择相信而已。”
“一派胡言！”
我挥动树枝朝他攻击，他闪躲过去，又道：“你还是要选择在我的对立面吗？”
“我和你没什么好统一的！”
他的灵活度超出我的想象，不管怎么攻击都会被他先一步躲去，过了三招，我便停了下来不再白费力气，想着有什么办法抓住他一击毙命。
“你和他可真是像啊。”新神说，他也停了下来，烟雾袅袅构成他的轮廓，此时，我再也从他身上看不见伍辕杰的影子。
我擦了擦脸上的汗，紧盯着他，想让天眼帮忙防御，但此刻想起天眼才看见她被下了禁制，她一脸无语的看着我，仿佛在问我“现在知道我了？”
我从内心向她道一声对不起。
“看样子，没法带走你了。”新神忽然说。
我立即警惕起来，准备和他一搏，但他只是解释道：“他们来了。”
“夏初——！”
我听到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段云曦的声音，我立即打起精神，喜出望外，心想有救了。
“哈，”新神笑了笑，道，“我没想杀你们，况且我来这只会回收我的能量，若是下次再见，你也不要对我动手。”
“你到底想怎样？！”我质问道。
他一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下散了去，顿时世界的轰鸣声从我耳边传来，段云曦的声音也变得清晰，天眼的禁制解开了，我不敢想象，自己在一个大魔头手中可以安然无恙出来。
“夏初！”
段云曦等人飞快赶了过来，应该是天眼指的路，她见到我，扑了过来：“夏初你怎么样？忽然就联系不到你了，把我吓死了。”
伍辕杰和冬摩跟在后面，都是急匆匆的，伍辕杰一脸苍白，见到我一下红了眼眶，不知为何，他这样面瘫也挺好看的，格外亲切。
我抱住段云曦，蹭了蹭她的脸，道：“我没事啦，你们也没事吧？路上是不是遇到好多麻烦。”
“说起这个，”段云曦松开我，“这场面实在太诡异了，你完全无法想象羚邦到底有多少人，比我们多了几百倍！”
“如果不是天眼，这场战斗恐怕我们又要输。”冬摩也道，他看起来很是着急，漂亮的眼睛里都是血丝，而且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想起了那几个叛徒和联盟代表，忙道：“走，快和我去找人！”
战斗尚未停止，我们在炮击声中匆匆去找联盟代表，虽然叛徒很重要，但领头的更重要，只是我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内鬼，必须先去确认，一路顺便说了我被新神关住的事，段云曦不敢相信，说竟然有这种事，不是来抓人的就算了，还来送情报。
我说我差点被他招安了。
她说：“下次见面杀了他。”
伍辕杰跟在我背后，紧紧的一步也不敢离。
可就在这路上，忽然窜出了一些怪兽和羚邦人，他们冲进了大本营，见到人就杀，顿时血腥味四溢，他们三个急忙把我围在了中央，段云曦问道：“天眼防御被破了吗？”
“不，没有。”天眼回答。
我顺着他们涌进来的方向看到了是晁药阵的方向来的。
“是传送阵。”天眼冷冷的声音与这战场颇是适配。
黑压压的羚邦人像海浪滚进了大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