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不，我不嫁，要嫁你们嫁”
代晚清眼睛红红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就是看重了那王富贵的钱吗，怎么，打算把我卖了，给你那儿子凑彩礼钱”
“哎呀，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呢，怎么，他死了，你这一辈子还就都不嫁了？趁现在，你还年轻漂亮，那王富贵还看得上你，赶紧嫁了吧”
啊，听话”
“我就是一辈子不嫁，怎么了”
“嘿，我跟你好好说是说不通了是吧”
代晚清妈妈双手叉腰，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走
最后，下定决心般看向自己女儿
“实话告诉你
你弟弟要娶那陈家女儿了，人说了，不要求咋有房有车，这些人家都有，唯一的要求就是彩礼，就要咋给个态度”说完一屁股做到代晚清身边
“那王富贵可是说了，只要你肯，彩礼无所谓的”她瞄了眼周围，凑近女儿耳边“彩礼，随便你提”起来后朝女儿眨巴一下眼睛
仿佛她们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呵~
代晚清本不想哭的，但是现在眼泪就是不争气的从眼角流了出来
她从床上做起来
把眼泪擦干
转头看着自己的亲妈
“大哥结婚的时候，你说大哥是读书人，不能丢了面子，18万的彩礼你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框的一下就给定下了。”
“弘毅……”
代晚清嘴唇颤抖
“弘毅那时候还是个学生啊，你动不动就是18万，你有想过他，想过我，想过我们以后的生活吗？”
啊！
想过吗！”
代晚清失控一般揪着她妈的衣领怒吼
吼完，无力的松开揪着的衣领
“即便是这样，弘毅，弘毅他也不曾亏待过你们，更没有亏待过我
逢年过节
有什么好吃的他没想到你们
你们有什么病痛哪次不是我们夫妻俩出钱出力
他呢，你那个最疼爱的大儿子
他做过什么”
说完，代亦妈妈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眼神空洞，脸上全是自嘲一般的笑容
“现在，大儿子没了，又来了一个小儿子
咋们代家还真是
物-尽-其-用
代晚清仰头看着坐在床上的母亲
看着女儿如今这副模样，即便是在铁石心肠的人，心下也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代晚清母亲站起身就要走
代晚清又突然拽住她妈妈的袖子，跪在地上
断断续续的话里满是哀痛
“孩子爸爸死了都不过百天
你们……
你们……”
一度哽咽到说不出话
你们怎么忍心的啊！
可是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转而改成了悲痛的的哀求
“求你们，求你们”
她跪着往前走，想要更挨近一点妈妈
通红的眼里再度蓄满泪水
“求你们放过我”
代晚清到妈妈跟前仰头再度发出哀求
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流到脖颈
代晚清母亲转回头
迟缓的蹲下
看着眼前的女儿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想伸手摸摸她的头
可终究是……
摸不到了
她收回了手
甩开女儿哀求的双手
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外，微开的门缝里，可以看到一张小巧可爱的脸，现在这张小脸上，当日淘气搞怪的模样分毫不见，只有满脸的泪水。
那一年，叶清然以为妈妈爱她，爱爸爸，甚至……
胜过爱她自己
可是原来再爱，也会在时间的长河里消磨殆尽。
在代晚清激烈的反抗下，母亲终于同意，不在继续逼迫自己女儿。但是她却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女儿不能在继续住在家里，要自己出去找工作，找房子，自己养活自己的女儿，每个月还要固定的往家里打钱，但是撑不住的时候家里不会给她一分钱，她可以选择回来，但回来就意味着接受相亲，嫁人生子，像大多数人一样，没有爱情，只有需求。这样近乎刻薄的要求，那时候的代晚清却是连迟疑都没有，一口气就应下了。
以叶清然对自己母亲的了解，若是现在再让她选择一次，她是断然不会那么坚定的，毕竟现在的她毫无当年半分的骨气，现在的她只会一味的依赖，顺从。祈求这样就能换得李玉峰那少得可怜的一点点怜惜。如果可以让代晚清说一下她当年为何那么有骨气，宁愿与家里决裂，也要守着叶弘毅
叶清然猜她一定会这么说：“当年年纪小，不懂事，脾气大，也是让街里相亲的看了不少笑话”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的脾性，可是叶清然，作为她的女儿，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性。
自己的母亲，生性最是怯懦。别人就算是当着她的面骂她，她恐怕也只会默不作声的逃走。然后躲到没人的地方，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想那些话。然后哭一场，跑去爸爸面前哭诉，等着爸爸的安慰，安慰好后，她会一遍一遍在脑海里设想下次遇到这个人，一定要和他好好解释一下，自己不是那种人。可是很大概率上，她应该是不会再见到那些人了。因为她的丈夫会先她一步认出那些诋毁她的人，然后支开她，自己去解决。至于怎么解决，叶弘毅没有告诉过叶清然。在叶清然的印象里，爸爸只告诉过她，妈妈生性胆小，心地又敏感又善良。别人骂她，她不会觉得是那人的问题，她只会一遍遍思考那人说的话，然后改正自己。外祖母向来强势，说一不二的主，别说是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即便是放到现在，自己母亲恐怕也是不敢顶撞半分的。
可是这样的人，那一次却有那么大的勇气，为了自己爱的人愿意和家里决裂。
可是现在的她不会承认，不会承认当初自己那幼稚的勇气，决裂，爱情。
外祖母给自己女儿留的路里除了自己拼搏，还有一条嫁人生子
“等到那时候，可就没得选了。无论对方长相如何，人品如何，家世如何。只要肯给大几万的彩礼，不嫁也得嫁。”这是她的原话
代晚清起初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只是嗤笑，她笑自己母亲怎么还不懂，她是不会再嫁的，她一辈子都只会有叶弘毅一个丈夫，不会有别人。代晚清心灰意冷的走出家门，在心底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会闯出来，会让女儿过上好日子，会让天上的叶弘毅安心。
代晚清本以为自己可以，但是出去后才发现，自己一无能力，二无家世，再加上自己性格软弱，经常被人当软柿子捏。经过几年社会的毒打后，原先心里那股劲渐渐被磨灭，也不在想着什么海誓山盟，情深义重。唯一的念想无非就是活着，让自己活着，让孩子活着。慢慢明白想在这个社会靠自己打拼，谈何容易。于是她打包东西回到老家，起初，她还是有些不愿，千推万阻的。可是后来，街坊邻里，即便不会在她面前说，那些闲言碎语也终归会传到她的耳朵里。
“你说这代家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女儿，老大不小了还赖在母家”
“她这不是老公死了吗”
“死了也不能赖在母家啊，在找一个才是”
“她哪还敢找啊，说不定啊，原来那个就是被她克死的”
“这么大年纪了哪还有人要她啊，还带个累赘”
“人富贵当时要她，不嫌弃她是个二婚还带个累赘，死活不肯嫁，怎么着，现在走投无路了，又想吃回头草了忒不要脸了点”
“她但凡有点骨气啊就不该回来”
眼看着街坊邻里闲话四起，说什么的都有，不要太难听，代晚清也有些抵不住压力。回头再看看那王富贵，虽然确实长的磕碜了点，但是也还算有钱，自己嫁过去也吃喝不愁，女儿也不用再日日跟着她受苦。在想想，他一直从当年等到现在，也足足有三年之久了，也算是个痴情的好男人了。
这么想着咬咬牙，说嫁也就嫁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婚后好景不长，那王富贵终究是个暴发户，没什么远大抱负，觉得自己发达了，娶到了美娇娘。自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到哪都处处炫耀自己有钱，终于有一天粘了不该粘的东西——赌博。自此以后，他越发放纵自己的欲望，越陷越深。钱财也渐渐被他败光。他越发不顺心，抽烟喝酒赌博家暴，没有一样是他不沾的。
每当他输光钱回到家的时候，叶清然的噩梦就开始了。轻则谩骂，动则殴打。
叶清然见过妈妈为生计奔波的样子，见过她被老板劈头盖脸一顿骂的时候，见过她因为几十块钱加班到深夜，最后错过末班车差点被小混混侵犯的样子。所以当妈妈选择嫁人的时候，尽管她千般不愿，她也还是选择支持她，只是在心底深处还是会为爸爸惋惜，毕竟他曾经真的很爱她。但是无论如何，她还是想要母亲开心幸福的。所以当她发现重新组建的家庭中并不欢迎她的到来时，她还是会去积极融入他们，一直到最后，当积极融入都变成了卑微讨好，她都没有融入到这个新家庭里。叶晚清曾在无数个深夜痛哭过，她指责母亲的自私虚伪不负责，薄情寡义，喜新厌旧。但是痛哭过后，她又会想，在没有李恒，没有她们自己的那个小家庭之前，她也是爱过自己的吧。毕竟她也曾带着自己奔波在繁华城市之中，即便知道如此会受人诟病，但只是因为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呆着，她选择接受这些诟病。她曾经也会用微薄的薪资给自己买远超她当时能力的玩具。只是因为在学校看到很多小朋友都有那种玩具，而自己的女儿没有，大家都在讨论那个东西时，自己的女儿因为没见过，没玩过，自己一个人待在旁边显得格外孤独。但是自从她有了李恒后，一切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