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福城的秋天很长,街上的树叶一点点变得浅黄,许家院子里那颗乌桕树每天都会落下红色的叶子,路笙偶尔路过的时候会捡几个拿到房间,放在一个玻璃杯中,摆在桌子上,当做装饰。
许明屿渐渐回到以前的生活习惯,很少下楼吃饭,他会给徐丹发微信,让她送上去,再后面,连早餐也变得送到房间吃。
那天,连徐丹都说,“小屿最近有点反常,以为他上了高中开朗了,这几天又回去了。”
路笙默默吃饭,假装不在意,“紧张吧,马上要决赛了。”
徐丹似有如无地点点头,然后开始每晚给他做养胃汤,三天换一束茉莉花在他卧室,叮嘱他别在阳台上睡觉,天气越来越凉,该加的衣服要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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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一月份后,许明屿就没有去学校上课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专心准备决赛,基本一周没下楼。
没有来往的日子里,时间仿佛一下子被拉长了,路笙按部就班上下学,每天看着左侧空荡荡的课桌,就会想起那天在于为然琴房,许明屿离开前最后那个失落的眼神。
明明是问她有什么困难,自己却像个求助者。
路笙心里落了空。
这周五放学回到家,路笙终于拿到了手机,高兴的收拾房间,还把那只每天抱着睡觉的毛绒熊洗了,洗完晾在了后院中,她窗外那片地方,除了李叔叔,没人从那儿走,她想晒什么东西的时候,徐丹会给她一个小小的落地晾衣架。
她把熊平放在上面,一个小时后去翻了翻面儿。
可晚上睡前去拿的时候,熊却不见了。
她探听着动静在后院各个角落找了又找,没看到半只熊耳朵,又不敢去前院,最后才去找徐丹求助,徐丹在给许明屿做宵夜,没空帮她,让她再找找。
这些天,徐丹变着花样给许明屿做好吃的,连路笙都开始抱怨,感觉她对挺明屿比对自己还好,大多数都是带着玩笑的语气,徐丹也没当真。
她看着妈妈的背影,皱皱眉,接着去院子里找了。这东西又不会张腿自己跑,指定是被谁拿走了。
这个家,能赶出这种事儿的还能有谁?
这两个许爷爷回家了,吐司也在,路笙就把目标锁定到了吐司身上,把整个后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蹲在前后院交叉口那块儿,守株待兔,最终落空而归。
其实,她有那么一丝怀疑是许明屿拿走的,虽然这很扯,但这个冒泡的想法产生后,就一直没消失,她抽出手机找到许明屿的微信,他们的最后一条聊天记录还是一个月前。
九点多钟,路笙会房间刷了两道题,心思一直在手机上,时不时看一眼,纠结到十点多,终于给许明屿发去微信:你有没有看到一只棕色的泰迪小熊玩偶?
过了片刻,许明屿给她发了张照片,是她的熊。
……
笙笙:怎么在你那儿?
57:吐司叼上来的
笙笙:哦,我猜也是,这个是我的,我把它洗了晾在院子里了,估计是吐司路过的时候给叼走了,您方便帮忙拿下来吗?
确实是吐司刁上去的,不过是许明屿看到后从它嘴里抢过来的。
几秒钟后。
57:不方便,自己上来拿吧
……
笙笙:那您什么时候方便,帮忙带下来吧。谢谢(笑脸表情)
许明屿没再回她。
第二天中午,徐丹想起来熊丢失的事儿,问路笙找到没,她说没有,怀疑是被吐司叼走了,但不知道叼去了哪里,让她去别墅里的时候留意着,还特意提醒,给许明屿送饭的时候也问问他。
中午,徐丹做了乌鸡汤,烤时蔬和红酒牛腩,上楼送去许明屿的房间,他在中午十二点左右会把门打开,徐丹一般把所有餐食放好在餐桌上,告诉他一声就下楼了,她走的是楼梯,房间里的电梯一次没走过,那个电梯只有雇主才能使用。
今天下楼之前,徐丹多问了句有没有看到一个棕色玩偶熊的时候,许明屿正在刷题,笔顿了下,回头说没有,徐丹就直接下楼了。
真是个怪人!
路笙心里凉笑,徐丹怔怔看着她,“笙笙你笑什么?”
“没事儿妈,我再找找。”
路笙咬着牙一屁股坐在床上。
那是她十岁生日收到的礼物,那年收到的所有礼物随着时间都逐渐变旧和破损了,只有这只熊,绒毛依旧锃亮,怎么压都不变形,一定是妈妈花了好多钱买的,才不舍得让它在许明屿房间里放着,万一又被吐司叼走,谁知道会不会被撕碎!
于是,次日上午,她趁着徐丹外出买菜时,无奈给许明屿发微信:我现在上去拿熊,你能先把它房门口吗?
57:行
路笙怕碰到打扫卫生的周阿姨,特意端了个托盘,上面放了个碗和一只汤勺,碗被盖子扣着,里面什么都没放,然后捏手捏脚上了楼。
快要走到三楼时,她看到门口开着一个缝,露出泰迪熊毛茸茸的脚丫,路笙把托盘放在楼梯口,悄无声息的走过去,蹲下来,她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去推门,慢慢地,慢慢地,门缝越来越大,露出熊的半个身子。
眼看希望就在眼前,下一秒,她却被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拉进房中,随之而来“嘭”的一声响,房门被关上。
“许明屿你!”
“怎样?”许明屿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抵在门上。
“你有病吧!”
“嗯。”
他的嗓音似乎是有些沙哑。
“放开我你放手!”路笙不敢大声,压着嗓子喊。
他们一个月没怎么说话,十几天没见面,好像过了一整个秋天那么漫长。许明屿轻轻一碰她,就有种被点着的感觉,不自觉的使大了劲儿。
他手那么大,力气也大,路笙知道来硬的不行,试图示弱,嘴角颤了颤,“疼……”
房间里静的听得清彼此的呼吸,许明屿隐着眼下的暗欲,手上的力度一点一点变松,路笙趁机抽手,可他靠着那么近,她不敢去推,万一又被他摁住怎么办?
“你……让让。”她低着眉眼,脑子里嗡嗡乱叫,只想赶紧逃离现场。
许明屿绕这么大一圈才把她引上来,当然不想她走这么快,于是把话题扯开。
“最近好吗?”他温声问。
这话像一剂苦涩的良药,听得路笙鼻头泛酸。
她过的不好,每天都在想他,心里空落落的。
可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
“到底好还是不好?”许明屿捏捏她的耳朵,像在教育不听话还自觉委屈的小孩儿。
路笙垂头缩了缩脖子,背手扶着门,退了又退,无处可退,蹭着门往旁边挪。
那只熊就在她脚边,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将许明屿推开,捡起熊,拧开门把手,一口气跑出开了房间。
徐丹回来后,看到她抱着熊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还以为熊被吐司咬坏了,赶紧上去忙着检查,结果真在熊屁股上发现一个小口子。
“在哪儿找到的?”
她知道路笙特别真爱这个玩偶,每天晚上抱着睡觉,五年过去了,再去买只一模一样的估计也找不到。
“笙笙?”
路笙心里咯噔一下:“哦……就在门口,刚刚,吐司叼着从这儿过,被我看到了。”
徐丹一边翻熊一边应着,“拿来,我把这儿缝缝。”
路笙却不松手,“那个,妈,我自己缝吧,针线在哪儿?”
脑子乱成一团,紧紧抱着熊,好像一失去它就没了安全感。
徐丹笑笑说行,给她把针线拿过来,看着路笙蹑手蹑脚把那道口子缝好,虽然针脚不佳,但是她第一次自己缝东西,徐丹心里生出一丝欣慰,她的宝贝女儿在慢慢长大,越来越有本事。
路笙陪妈妈在外间看电视,她坐在床上,眼神涣散,面无表情,两颊泛着潮热的红。
“你这是怎么了?”徐丹用手背去贴她的额头。
“没事呀,有点热。”
“这两天都降温了,你还热?出门的时候多穿点,别觉得热就不知道加衣服,换季最容易感冒了,明天去学校得穿外套了吧?”徐丹说着就起身去给她找衣服。
“嗯,周五放假前班主任说了,让下周一穿外套去学校。”路笙扣着指甲,漫不经心的说。
……
竞赛前的最后一晚,黄昏时分,许明屿意外的下楼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摸摸那些花草,一会儿坐在乌桕树下的椅子上看池里的鱼,一看就是半小时,然后再继续走,仔细观察每个小角落,仿佛第一天来到这个家似的。
路笙缩在房间里,拉开了一点帘儿,看到他两次从面前经过,但许明屿没往她这边看,也没驻足,像不知道她住里面似的。
今天邵蔷回来的早,在厨房和徐丹说话,看着许明屿走来走去,小声说:“紧张了。”
徐丹知道她在说什么,笑了笑:“小屿肯定能考过。”
邵蔷瞄着外面,偷摸说:“许幕启说了,进国家队后,答应他任何要求,你说——他会不会逼许幕启跟我离婚啊?”
……
“您想多了,小屿不会的。” 徐丹很认真的对她添笑道。
“哼,我倒希望他会。”邵蔷吃着水果,又补充:“又快半年没见人了,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离婚。”
徐丹证背着身搅锅里的罗宋汤,听到她这样说,放在勺子,走到邵蔷面前,温和地说:“邵医生,我是外人,这些话可能不便说……我觉得许先生他很爱您,只是工作太忙了,您要是有想法,可以试试跟他谈谈?”
邵蔷略带沉思的点点头,抿了一个笑,“谢谢徐姐。”
徐丹摇摇头:“小屿这孩子表面上看起来冷冷的,但比谁都细心,前段时候您生日,他还提醒我了呢,让我做您喜欢吃的菜。”
“真的?”邵蔷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假的吧?”
徐丹确定地点点头,转身走到倒台,拿起勺子,继续弄她的汤。
邵蔷娇生惯养长大,26岁嫁给许幕启直接当后妈,和许明屿处的可以用水火不容来形容,别说生日了,平时能和她坐一张桌子上吃个饭都是怪事儿。
这大儿子,能想起来她的生日?
见鬼了!
后来那段时间,邵蔷在别墅里每次碰到许明屿,都一副见鬼了的表情,许明屿依旧冷冷淡淡的,眼睛不会在她身上多留一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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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多,大少爷在房间走来走去,举着手机翻来覆去看那句说,再看看上一条微信聊天记录,还是一个多月前的。
睡觉之前,他终于收到某人的微信。
笙笙:明天加油哦!
对他来说,她的鼓励,就是一支定心针。
许明屿失落一瞬被冲散。
他倚在浴室的墙上,抬眸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他在笑。
很长一段时间了,他觉得自己失了体温,像妈妈那样,躺在冰凉的泥土里,可路笙的每一个小动作,都能让他冷了的心又暖回来,即便她只是开口问问他有没有看到那只毛绒熊。她能跟他说一句话,都是好的。
过了片刻,他回:谢谢。
路笙发完那条短信,把手机冲上电直接睡觉了。
许明屿明天上战场,现在需要休息和睡觉,她不想打扰他太多。
次日,路笙闷头一觉睡到九点半,因为昨晚又胡思乱想失眠了,梦到许明屿竞赛失败,在她面前嚎啕大哭。
她坐在床上,拍拍脸,嘟囔着:“梦是相反的,梦是相反的,梦是相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