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军训结束的下午，高一新生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假期，四点半就解散了，班主任周立谦唤所有人回班里，一人代替四科老师，数理化英语四套卷子发下来，班上迎来一片惨叫。
“老师，我高二选文科，不用做理化吧？”
“就是啊，写这么多有什么用啊！”
“写这些还不如多练练英语口语呢。”
周立谦咣当当的敲桌子：“升级考试免学费政策和奖学金发放规则都是按总成绩，都不要吗？”
“不要呀……”
“要那干啥……”
“谁爱要谁要……”
下面响起一片视金钱如粪土的抱怨声，路笙垂着头，掀起眼皮左看右看。
以往那几个起哄的，这会儿一个不拉的装好了背包，一边吐槽一边随时准备蹿出教室。
很少有人像路笙这样，认真地听班主任说奖学金的发放规则。
周立谦如她所愿，严肃说：“升级考试，每班有三个学费全免的名额，如果能考进前十名，还有额外奖金奖励，不想要的人估计你也要不到，把嘴闭上，还有别的同学要听！”
下面哗啦啦的趴了一片。
年级前十？有点难，毕竟枫扬每年从外面招来一大批尖子生，在福城都是个顶个的优秀，但在高一二班考进前三，她必须奋斗一下。
高一进班的学费是减半的，估计还是看的邵医生的人情，但高二，邵医生也说了，得靠她自己。
一瞬间，路笙觉得，动力和压力齐齐压在了她身上。
“这高一二班到底是不是好班？”路笙又在心里犯嘀咕。
现在还没考试过，她也不知道别人的成绩，自己初中的成绩每次都能考到班级前三，到这里还行不行，总之，在升级考试中，有多少把握能考到班上前三？
莫名的，她偏头看了眼许明屿。
一秒收回视线。
“有事儿？”许明屿看到了。
“没。”路笙端正坐好，都不知道许明屿啥时候又盯上她了？
不过她还真有，这班里几乎都是枫扬附中上来的学生，许明屿应该知道谁成绩好。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最终没忍住，含糊问：“那个……想问您一下。”
“什么？”
“咱们班有没有那种成绩特别特别好的？”
“什么样才算特别特别好？” 许明屿不温不火问。
路笙想了想，“中考成绩扣不到10分的那种。”
“没有。”
“20分的呢？”
“不知道。”
“……”
顿了顿，许明屿又说：“应该也没有。”
那你呢？
路笙差点问出来。
但她觉得自己与许明屿的关系还不到讨论这个问题的程度，最终纠结着没问出口。
许明屿并不相信她是个纯粹胆小乖顺的人，可她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让他觉得有些过了，忍久了就想想逗逗她。
“想拿奖学金？”他问。
路笙没做反应，等于默认。
“那好好学数学吧。”
她点点头。
“一直这么差吗？”许明屿问的稀松平常。
路笙呆愣偏头，“什么？”
他轻笑：“数学啊。”
“嗯。”很小的应了声。
她开始收拾一堆卷子，刻意回避这个问题，主要是觉得，自己数学差的有点丢人，还是在一个数学几近满分的人面前。
周立谦发完卷子就解散了，全校的高一新生在一片汪洋的迷彩色中谢幕，周一返校，他们又将换上新的校服。
路笙正在收拾书包，许明屿握着一沓子卷子往书包里塞，站起来，“我先走了。”
他语气匆忙，路笙仓皇起身，给他让了位置，目送同桌离去的背影，依旧没说声再见之类的话，她坐下继续收拾自己的书包。
周六晚上到周日晚上，二十多个小时，路笙未走出保姆房一步，四套卷子消耗了她大量时间，做完卷子后，她就开始摆弄手机。
她已经一周没有登录微信了，爸爸出国后，他的微信就停用了，路笙之前每次打开，都会很想很想爸爸，但妈妈说他那边不能用微信，所以她也不想去动微信。
今天一打开，里面消息多的炸了锅。
路笙在初中有两个好朋友，三个人的友谊小群，她点开带着小红点的群儿“飞天魔女”，未读消息一千多条。
“你俩趁我不在聊什么呢，这么欢？”她输入发送。
几秒钟后——
【卧槽，你还活的？我差点去报警。】
来自童龄同学，一位学美术，考进艺高的美少女，长相非常文艺范儿，路笙看着她的头像，自动忽略掉她的粗口。
路笙【我不是说了么，军训这周可能不上微信。】
童龄【你只说可能，没说一定。】
路笙【军训累死了，每天晚上还要做卷子。】
王可【枫扬这么卷吗？】
另一位小姐妹加入群聊，王可成绩不错，尤其是英语，她妈妈从小在国外长大，王可的英语口语被她妈熏陶的极好。这次上了福城很好的外国语高中，路笙很羡慕。
路笙【老师都挺卷的，学生嘛，暂时还没发现。】
王可【高二一分班就看出来了，对了，孙尧也去了枫扬，你们见过了吗？】
路笙一惊【孙尧来了枫扬？我没见过他呀。】
王可【大概是想高中毕业后出国吧，他这成绩，去哪儿都是抢着要，真特么爽！】
路笙【你现在怎么也开始爆出口了？】
童龄【别指桑骂槐啊！】
路笙【童大美干啥呢？】
童龄发来一张正在素描的现场图【我爹给我报了高考特长班，画作业呢。】
路笙【才高一耶！】
童龄【望女成凤。】
王可【路笙，你现在住哪儿呀？】
此话一出，童龄也发来一个满怀期待的可爱脸表情图。
路笙家庭变故的事情，她只告诉的这两个朋友，暑假的时候只说要搬家，租了个房子，没说住进了妈妈的保姆房。
瞒到了现在，路笙心里叹气，索性继续瞒下去，反正她迟早要搬出去的。
不。是尽早搬出去。
路笙【龙潭区这边一个老小区，不过我们学校有免费校车，车接车送挺方便的。】
她选了个离枫扬不近不远的地方说。
王可【哦，那就好，枫扬也很牛，听你们学校造的可豪华了，像大学，有空找你去玩儿哈】
路笙发去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王可【我去遛狗了，回头聊。】
童龄发来个拜拜，路笙也结束了对话。
上了高中后，大家明显变忙了，这才军训结束，童龄就已经开始有补习班的作业了，王可这个学霸，也就是她那个宝贵狗，每天要亲自去溜，不然才不舍得下楼，肯定在房里狂补数理化。
提到数理化，路笙翻着卷子又检查了一遍，物理化学她不担心，就数学那套，她检查的很仔细，不过，这套卷子的难度相比开学第一套简单多了。
150分，这次总能拿130分吧？
夜色逐渐降下来，徐丹在厨房准备晚餐，邵蔷今天在家，出了客厅走到厨房，对徐丹道：“徐姐，今天一起吃个饭吧，叫上路笙。”
徐丹在这儿工作7年，邵蔷对她一直很客气，喊过她几次吃饭，这种情况下，徐丹大致能猜出一二。
“好。”她对着邵蔷淡淡笑了下，略带苦涩。
徐丹擅长察言观色，邵蔷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她去储物间拿了瓶红酒，觉得等下应该要喝，又去屋里叫了路笙。
“啊？那，就邵阿姨一个人？”路笙吃惊问。
“对。”
真的没有许明屿吗？万一他在怎么办？万一吃到一半儿他回来了怎么办？想想都尴尬。
“妈，我能不能不去啊？你陪邵医生聊天就好了呀？”她推辞。
徐丹换了件衣服，走到她面前，“邵医生今天心情不太好，她既然让你去就去吧，坐旁边吃饭就行，不问你就不用讲话。”
路笙皱皱眉，“好吧。”
徐丹欣慰地摸摸她的脸，叮嘱说：“把头发重新绑一下。”
“哦。”
路笙先换了件衣服，坐下对着镜子，把头发重新梳了个高马尾，她的发质很好，乌黑柔顺，圆圆的后脑勺，典型的头包骨。
扎好头发后，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自己，自己都快16了，还是一张未脱去稚气的脸，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
她从抽屉里翻出来两个蓝色波浪纹小发夹，将额前的刘海固定在发顶，露出饱满的额头，还算满意，路笙对着镜子笑笑，起身去了厨房。
徐丹做了六菜两汤，桂花酒酿冰粉是邵蔷夏天最爱吃的，临时做了一份。
路笙这次经过妈妈的允许，端着托盘将一道道菜送去了餐厅。
这是她第三次进到入别墅，但是第一次同雇主吃饭，来之前从没想过，所以坐下吃饭的时候非常拘谨，妈妈没有动筷子之前，她乖乖坐着，一动不动，吃菜只吃离自己最近的那两盘，妈妈放下筷子和邵医生说话时，她就只吃自己小碗里的米饭，不去伸手夹菜。
餐厅的视线连着客厅，别墅装的华丽堂皇，路笙一眼都没多看，只管吃饭，认真的像在完成作业的路上。
邵蔷和徐丹聊的都是些医院的事情，有同事间的八卦，明里暗里，尔虞我诈，邵蔷在医院不能说的话，今天一股脑的全吐出来了。
看着也挺高兴，路笙时不时的抿了笑，觉得妈妈在这里工作，辛苦归辛苦，但邵医生人好，难得的少事儿，还把佣人当朋友般的相处。
聊着聊着，邵蔷突然崩溃痛哭，她刚刚喝了红酒，随着情绪波动，脸变得通红，眼睛也肿胀起来。
路笙吓坏了，赶紧放下碗筷，抱手坐好，看着妈妈安慰邵医生。
“我的一个病人，今早走了。”邵蔷强制自己镇定，捂着脸哭说。
徐丹早有料到，挪动椅子坐到她旁边，给她顺背，“如果不是您，她可能撑不到今天。”
她这么一说，邵蔷哭的更厉害了，像被捅开了一直闷着的口子，心里积攒的难受翻墙倒海，整个人哭到抽搐。
路笙正襟危坐，紧抿嘴巴，眼角也噙上了泪。
但她没让眼泪流出来，这种场合，她该做个坚强的旁观者，陪伴就好。
这顿饭吃到一半时，邵蔷情绪来了个360度大转弯，徐丹也没那么拘谨了，陪着她喝了点酒，两个人还聊起了某个医生因为出轨在医院闹的八卦，哈哈大笑起来。
路笙又捧起了碗，直到最后，她都只吃碗里的米饭，没再夹菜。
邵蔷已经醉了，她帮妈妈把所有碗筷端到厨房，徐丹扶着邵蔷把她安顿在卧室，后，回厨房收拾，路笙靠在保姆房门框上发起了呆。
“想什么呢？”徐丹边擦灶台边问。
路笙两眼空茫茫地，动了动唇：“没什么。”
“在想邵医生？”
“嗯。”
母女俩不言而合。
徐丹洗了抹布，擦干手，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说：“笙笙，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开心难过也是生活常态，你都要学着去接受，懂吗？”
路笙微微一怔：“嗯。”
徐丹转身继续去收拾。
“妈，我想出去走走。”
“去吧，别走太远。”
路笙从后门出了别墅，漫无目的随便拐了个弯儿。
十几岁的她，除了爷爷奶奶在她未出生前就不在了，她还未经历过身边亲人去世这样的事，并不能感同身受，而邵医生因为自己的病人去世会崩溃痛哭，路笙的心，在那一刻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冲击。
那些活着终将会面临的事情，都以时间为单位，向每个人逼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