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路笙把卷子整齐的摊在他面前，端正坐好，开始读一篇英文作文。
许明屿抱着胳膊的姿势没动，用了不到一分钟看完第一张，勾着小拇指翻到第二张，用了不到五分钟看完所有选择题，又用了不到五分钟看完所有填空题。
到底抄不抄啊？
怎么抄别人的卷子还要审视一遍的？
路笙斜睨着自己的卷子，也不好意思问。
过了会儿，她抬头看了眼教室的时钟，离早读结束还有五分钟。
她偷偷瞥眼，许明屿依旧抱着胳膊，愣是一个字儿没写。
不会是……已经写完了吧？
她一个激灵扭过头，抿抿唇，提醒说：“马上就下课了。”
“嗯。”
许明屿在看最后两道大题。
数学老师在下课前走进教室，现在还没有课代表，军训期间也没太多事儿，所有杂事儿几乎都是代办班长魏思思一人主动拦下，她看到数学老师进来，立马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二人嘀咕了几句，魏思思开始挨个儿吩咐第一排的学生收卷子。
路笙好奇的瞟了几眼周围的同学，再低头时，自己的卷子已经被许明屿推了过来，并且，他从书包里掏出了自己的卷子，并且，是写完的。
……
那一瞬间，她真觉得，要不是妈妈在他家工作，要不是自己借住在他家里，高低得跟他讲讲道理。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淡定地恢复坐姿，等第一排的同学来收卷子。
许明屿将数学卷子放好在桌子上，瞥了一眼右边，一张小脸鼓鼓的，嘴巴扯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很假的笑。
这是被气笑了？
直到卷子被收走，路笙才抹掉了那个笑，接着，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不大却刺耳的声音：“对了不到三分之二。”
许明屿轻飘飘地说。
路笙偏头看他，对上他的眼睛。
十几公分的距离，他们用眼神交换着疑惑与确定，没说一个字。
许明屿一副很有把握的语气，说她对了不到三分之二，直接导致让她一整天下来都心神不宁。
所有科目中，她最在乎数学，中考那会儿，大家都说高中以后差距会越来越大，尤其是理科方面，天赋大于努力。
可她偏不信，她在数学上付出的努力，一直都是最多的。高一的第一次测试，她无比重视。
晚自习第一节课，学生们都跟蔫儿了似的，打铃前一半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觉，许明屿和李植踩着点儿进教室，后面紧跟着数学老师，抱着早上收走的卷子。
他把卷子放在桌子上，往黑板上写下三个字：谷辞恩。
“昨天没来得及，今天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这名儿，z大数学系硕士毕业，从教15年整，是你们高一的数学老师，以后要是有机会，高二分到理科重点班的同学还会继续看到我。”
很少有人像路笙一般注，认真盯着老师的一举一动。
爸爸从小教育她，与人对话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听讲，给予回应，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在漫长的人生中。
但有时候，她也不能完全做到，比如面对许明屿时，她总抬不起头。
魏思思再次担任起发卷子的职责，高亢着喊着每一个人的名字，路笙拿到自己的卷子，第一眼便是寻找第一页上方的总分数，150分的摸底卷，她得了，96分。
96分。。。
这个数字几乎令她一瞬间血液倒流。
中考再发挥失常，满分120分的数学她也拿到了106分。
她难以相信的盯着那个数字，睫毛乱煽，确认再确认，确认到“96”不再重影，确认到她前前后后加了两次总分才承认。然而到这儿并没结束，紧接而来的是，魏思思拿着许明屿的卷子，一脸不可思议的走过来，卷子从她眼前划过，那一眼，她体里的血液仿佛被住入了另种令人眩晕的化学物质。
路笙被一个叫做“149”的数字。
闪瞎眼。
“嗯？”随之而来，耳朵里灌进一个字。
许明屿扯着沙哑的嗓音将语调抬到二声，轻嗯了下，仿佛在疑惑。
嗯？路笙僵着脖子，斜眼看着149。
还嗯？不满意吗？
确实不满意，错了一个选择题，闭眼入的那种。
许明屿抱着胳膊，动都没动一下卷子，余光看到右边的人手指头在搓卷子边儿。
魏思思发完卷子回到座位后，谷辞恩敲着桌子，一口气喊了五个名字。
“这几个同学，站起来让我看看。”
话落，全班人98只眼睛刷刷各种乱飞。
不对，是96只，许明屿又眯上了。
“怎么，你们班数学成绩好的个儿都长这么高？”
几个男生有的垂头哈腰，有的挠着后脑勺，有的恨不得把头埋起来，还有另类一点的，比如李植，站的笔直，一脸灿烂的笑，任凭全班人欣赏。
“什么事啊老师？”李植问。
“什么事？！”谷辞恩字正腔圆，粉笔头敲着桌子：“卷子考了满分，我要表扬你们。”
李植瞬间将头低成水平线。
谷辞恩凭借多年的教学经验，一看这五个人的七扭八歪的站姿就知道不是自己写的，但罪魁祸首是谁？不该还有一个满分吗？
这套卷子是他暑假期间亲自挑的题，难度比中考高出一大截，为的就是摸底，将数学尖子拔出来，以后好重点培养，整个年级加起来，除了这五个满分，只有一个上140分的。
“谁交代？哪儿抄的？”他怀疑有人去办公室偷了答案。
五个男生脖子一拧一扭来回转头，显然私下没串好供词，估计也没想到能抄满分，但他们最后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落在了站在窗边的李植身上。
谷辞恩抬抬下巴：“李植，你来说。”
李植挨个儿瞪着几个男生，他开学第一天就拉了小群，这几个人都是他篮球队的预备人选，名字还没记全，哥几个就开始“共患难”了。
李植想糊弄过去：“老师，我也是别人给的答案，不知道是谁。”
“……”
谷蒙辞恩一副懒得跟他扯淡表情，指着五个人，“不说是吧，赶紧的，都给我站外面去。”
“抄的许明屿的。”李植大喊一声，手指着前排的前排的位置。
许明屿眼一开，慢慢放了手臂。
谷辞恩朝着李植指的方向望过去，“许明屿，附中上来的？”
“是的老师。”李植高喊。
他还挺骄傲……
路笙隐约听到旁边的人“啧”了一声。
“站起来。”谷辞恩喊道。
李植：“老师他生病了，站不起来。”
许明屿脚后跟儿随意蹬了下，椅子平稳向后一滑，人松散起身。
路笙的桌子也跟着轻轻动了下，她手里握着笔，知道此刻全班一定都在往这边儿，于是慢慢放下笔，端正坐好。
“是抄的你的吗？”谷辞恩问。
许明屿一天都带着口罩，这会儿简直是掩饰表情的绝佳利器，他干咳了下嗓，压着说：“不知道，昨晚卷子被偷了。”
……
李植石了……
“真生病了？”谷辞恩一听他声音就知道不对劲儿。
“嗯。”
“瞅瞅，都瞅瞅。”谷辞恩指着许明屿，又指着那几个站着的男生，“人家生着病都能拿149分，你们呢？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哟？尤其是最后两道大题，有些同学啊，实在不会写就空着，别瞎写行么？还有人把前一道的答案抄上去蹭字数的，以为考政治呢！”
“老师，那是抄串了吧？”有个男生吊儿郎当的说。
哈哈哈哈哈。
台下哄笑。
“那人是不是你？”
“老师我最后两道空着没写。”说着，那人掀着最后一页卷子举起来。
“坐那儿吧你！”
李植：“老师，是让我们坐下吗？”
“你们六个，这节课都给我站着！”谷辞恩又不傻，看得出许明屿没说实话。
许明屿脚跟一硌，侧身靠在墙上。
趁着燥乱，路笙看了他一眼，他站着不稳，倚着墙，动了好几次，身体应该是挺难受的。
可她也很难受，看着自己的96分，心里难受。
接下来，谷辞恩照着发的答案挑了些难点，讲了大半节课，到最后两道大题时说：“这两道是加试题，不会做或者连答案都看不懂的同学可以直接放弃，但前面的120分，最少给我拿110分才行，要不然，高二怎么进重点班！”
台下蔫儿了一大片，路笙细细观察，有人托着腮，根本不屑一顾，他们大概是高中毕业就是出国的吧，也不用参加高考这种百万雄师过独木桥的考试。
有时候她挺羡慕，有时候又觉得，没有高考的高中，或许是场遗憾。
谷辞恩低头看着最后两道大题的答案，每道题有两种解题思路，然后眼睛想看许明屿说：“许明屿同学的答案大家可以参考一下，思路清晰，简洁明了，仅限数学好的学生，不好的还是看我发的答案吧，步骤更详细。”
许明屿半倚着墙，耷拉着眼皮，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像说的不是他。
“那个，许明屿同桌，叫什么？”谷辞恩看了眼路笙。
路笙毫无征兆的听到自己被点到，还没来得及答应，又听到：“许明屿身体不舒服，你拿着他的卷子上来，把最后两道题的答案抄到黑板上。”
路笙：“……”
谷辞恩低头看着桌子上的位置表：“路笙是吧？”
“到。”
许明屿已经将卷子掀到了最后一页，折好推到她桌子上，路笙慌得仰脸看他，少年泛着疲倦的眼睛，雾气腾腾，看着她点了下头。
……
那一下，路笙莫名的感觉有温热从鼻尖流下来，心尖也跟着微微一颤。
她以为他反感这种众目睽睽被搬上讲台的事儿，还让她这个考了96分的菜鸟同桌去执行，真不怕抄错吗？
可许明屿对她笑着点了下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来他是笑了的，总之，很温暖，很自然，很短暂，像个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