犒军
春华秋实,夏蝉冬雪,又是一年瓜熟蒂落丰收时。
索棘儿此刻满心欢喜却又忐忑。她已经一年有余没见过夫君了。这会儿向国主陛下请缨,代表国主中秋到彩云关犒军,终于有机会再见列风。一年多前,因为秀嬷嬷给的助情香不慎被列风发现,他怒气冲冲地回来彩云关,此后别说鸿雁传情,连索棘儿写的家书,也没见一封回音。
索棘儿觉得夫妻之间要是有问题,最好还是不要长期冷战为好。如果实在要冷战,不超过一天为宜,一天过后,大家应该把事儿给摊开来说明白。这样才不会在两人心里留下芥蒂,甚至影响日后的夫妻感情。
她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列风在彩云关期间,她经常给他写家书。最初几封是解释助情香如何得来,自己是如何悬崖勒马,她爱他,不会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情,如此云云,情真意切。几封过后,索棘儿觉得大致也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家书就变成了花式表白情书。从最初未遇见时,列风英勇抗敌的事迹如何使她心生爱慕,写到宫宴上初遇列风如何让她悸动一见钟情,再到那时泛舟湖上如何令她情迷。凡此种种,情意表达甚是露骨。她想这人啊,就应该坦坦荡荡的,爱一个人,又没有错,何苦遮遮掩掩,套路接连着套路呢。再后来,她琢磨着生活中遇到的一些好玩有趣的事,也想和对方分享。于是在情书当中,便夹杂着生活里头的一些见闻乐事。
“将军,我种在你窗外的玉兰花开了。纯白胜雪,花香幽远。你推开窗,看见这美景,一定会心旷神怡……”
“将军,我最近向杨大嫂学习了怎么煮汤,小有成就。等你回来,我煮给你喝……”
“将军,又是新年了,你在彩云关可好?我去了花市,真想念去年我们一起去花市玩那会儿……”
“将军,今日我入宫向皇祖母请安了,她赏了我地焰国进贡的水果,非常好吃。我本想留着等你回来吃,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家书一封接着一封,全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索棘儿从国主那儿知道彩云关平安无战事,列风该是平安的,那一定是边关军务繁忙,夫君没时间回信罢了。时间长了,她倒也习惯了这种单方面的絮絮叨叨。信里她都写一些快乐有趣的事,似乎她一直都这么情绪高昂。只夜深人静时,感叹一番,说好的三生三世缘,她觉着太难了。
正当她在彩云关将军府里思绪翻飞地等着列风,忽然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郡主,久等了。将军这会儿还在议事,小的先带您安顿好。”索棘儿回过神,原来是列忠临。列忠临这人,长着一副老实巴交样儿,实则心有七窍,满脑的鬼点子。索棘儿心想,得找个机会,向列忠临套套口风。
她跟着列忠临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座南边的小院落,上书“雅兰院”。雅兰院不大,种有几株玉兰树,此时不是季节,尚无玉兰挂枝头。
她疑惑地问:“将军住哪里?”列忠临低头答话:“回郡主,将军住处在东边的‘凤萧院’。”说完,没等索棘儿发作,列忠临便继续道:“此处虽名为将军府,实则一众将士们都有自己的住处。女眷探访,我们一般安置在南边的雅兰院。将军也不好坏了规矩。”一句话堵得索棘儿无从发作。罢了,索棘儿气呼呼地摆摆手,示意列忠临退下。
翠翠麻利地把房间收拾好,把郡主的行李什物安顿妥当,就见索棘儿坐在房间的桌子边,气鼓鼓地喝着水。于是,温声劝解道:“郡主,将军大约只是军务繁忙,等他忙完了,便会过来与郡主相见了。”翠翠生得娇小玲珑,是个温柔平和的性子,见郡主烦躁,便出言安慰。这两年多以来,她亲眼见着郡主如何受夫君冷落,又如何百般讨好,心里暗暗替郡主难过。这列将军的心,真是铁石心肠啊。
索棘儿对住处不满,离将军太远了。她到彩云关已有半日,也没见着列风的影子,就更不满了。听到翠翠这么说,索棘儿只是点头。对!她这次是奉国主之命来犒军的,列风再怎么不愿意见她,也躲不开!这么想来,她脸上便阴转晴了。
原地满血复活,她麻利地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务求久别重逢时能以最佳状态示人。她从一箱子衣服里挑选了最鲜红华丽的衣裙,她至今记得多年前与七公主同游御花园,七公主说男人嘛,都是视觉动物,红色的衣裳最能吸引他们。除此以外,还得精心化上妆,眉目含情,体态婀娜,那才会令男人动情,尤其像那些威风凛凛、整天战场上厮杀的将军,谁不喜欢柔情似水千娇百媚的解语花,难道还喜欢打打杀杀的母夜叉不成?
她认真地为自己化妆。索棘儿皮肤不白,她想起列风常去的倚梦楼,他最喜欢的那位叫靖嘉琪的青楼头牌,那肌肤堪称肌如凝脂,肤白胜雪。这么想着,她使劲儿地往脸上傅粉,足有几层厚。再仔细画眉,涂上面脂和唇脂。从手饰盒里挑选了根镶金嵌玉的步摇插上。完成后,她拿起梳妆的铜镜,十分满意地左看看右瞧瞧,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心说:不要灰心,索棘儿,你可以做到的!
翠翠在一旁服侍郡主,打打下手。此刻却不忍直视郡主的妆容,她心里怒其不争地想:郡主可能真是天生缺了根打扮的神经,这妆浓得……她不是没提醒过郡主,可作为下人,总不好直言不讳地指出郡主妆容实在不怎么样,非但没达到吸引人的目的,还很可能把对方给惊吓着。遂只好旁敲侧击,委婉提醒。可郡主本人,神经粗得能和吹火筒有得一比,完全没把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给听明白。当然,除了神经大条以外,还可能是郡主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的缘故。
傍晚时分,索棘儿一身锦衣华冠,手捧圣旨,出现在军营中。列风带领一众将领整齐列队接旨。索棘儿以永乐郡主的身份郑重其事地宣读完国主手谕,大意就是众将领日夜守卫边关,劳苦功高,藉此中秋佳节之际特予赏赐。随后,列风安排人将索棘儿带来的一箱箱金银珠宝和可口的美食分派妥当。
列风一揖手,客客气气地说:“郡主,连日奔波,辛苦了。”索棘儿笑嘻嘻地道:“一点儿都不辛苦。我已经一年有余没见过夫君,这路上啊,一想到很快就能见面,心下不知多欢喜雀跃呢。”
列风没接这话,只是说:“列忠临已经给郡主安排好住所,郡主用完膳后,早点休息吧。”索棘儿心里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她再接再厉:“一年不见,甚是想念。将军可有想念我呀。”列风一脸漠然,不作声了。索棘儿暗暗叹了口气,这列将军啊,真是很不给人面子。两人同时沉默,气氛有些尴尬。索棘儿觉着,他俩之间,只要她不说话,列风大概从来不会发起话题。
列风引着索棘儿往军营外走,准备安排人护送郡主回府。他人高马大,走得飞快,索棘儿迈着小短腿,开着小马达才勉强赶上。边关的八月,已经有些秋高露重,索棘儿硬是给小跑出了一额头汗。
可她一边脚下开着小马达,一边脑瓜里也开着小马达。努力思索话本小说里描写的,两夫妻分离多时重聚,会和对方说些什么呢。他不说话就不说呗,我来说好了。索棘儿自觉自己也不怎么能言善道,于是跟着列风身后,微微皱着眉。
“郡主打算何时返程?”正当她还在一味挖空心思想话题时,列风抛出了个问题。
“不急,我好不容易来趟边关,多住些时日,体验体验也是好的。”索棘儿眨巴眨巴眼,心说,想让我这么快回去,没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