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念初尘看见一双微讶的眼睛。
周围桃花纷飞，有如下了一场花辨雨，雨下的百姓穿梭在桃林中，穿着漂亮衣裳，画着妖艳的妆容，满身粉红点缀，踏在桃花地毯上，有的人争相追逐嬉笑，有的人独自前行，哀伤垂泪。花瓣还是那些花瓣，可是百姓的形态各异，集结成一副绝美的画卷。
少女穿了一身男子的云缎白衫，头发高高束起，她嵌镶进人群中，显得有些单薄，连一旁的雪娃都精心打扮过，她却素面朝天。
可即便是这副样子，她还是美得不可方物，边身后的桃花精都追逐着她的身影。透出纷乱的桃花，仿若艳阳下掉落的白色翎羽，惊鸿一瞥间没入了凡尘。
他扫了一眼周围，饶有兴趣地明着眼前的少女。并不是为了碰运气才来这一趟，当岁末说约了雪娃时，他便让岁末想办法把扶羽也诓来，谁知她竟是这样来的。
桃林的少女打扮得都很漂亮，可这些女人在念初尘眼里都是小怪物。只有扶羽的脸镌刻在了他的眼里，私心里是希望她能刻意打扮一番，但能遇见便是他最大的私心了。
扶羽只看了念初尘一眼便移开了眼。
他跟在岁末身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跟班，这主仆的感情还真是好。
没想到他会来，扶羽倒不自在起来。
雪娃气得直打岁末，可是脸上却忍不住欢喜，“你怎么才找过来，我以为遇不见了。”
岁末看了扶羽一眼，阖下首，才拉上了雪娃的手，“这桃林太大了，若不是阙若不是公子，我根本找不到你。”
“啊？”雪娃傻眼，“原来不是你找到我的？”
岁末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憨厚一笑，“也算是我，我这不是来了吗，别生气了。”
扶羽晶亮的眼抬起。
念初尘并没有看她，而是在四处打量这桃林，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眼瞳比桃花还要灿亮。一片桃花飘到他的肩膀上，打着转久久不肯离去，翩跹如花中仙子。
他笑起来时有着说不出的高雅，眸光潺动，身后桃花在他眼前如飘浮在水面上，刹那，桃树上的花精纷纷掉落，追逐着这世间的绝美。
他收回目光，看向扶羽。
扶羽脑子里慢了半拍，对上他现线才意识到，自己与他站在这里有一会儿的功夫了，居然都没有开口讲话，好像显得更尴尬。
脑子一卡壳，扶羽竟不知道要如何称呼他。
这个场合称呼他为""阙主""显然不合适。她叫过他的名字，而且不止一次，但此时此景，这三个字却无论如何叫不出口。
喧闹的气氛显得有些烦乱，就在扶羽举棋不定时，脸上的表情自然而然地笑了一下。
正是因为这个笑容，打破了尴尬的僵局，念初尘也朝她笑了一下。
四目相对，几片桃花从他们的目光中飘落。
雪娃再次双手合十，不好意思地朝扶羽眨眼，“小姐，我和岁末想到处走走”
言下之意，就是要抛弃她这个好心的主人。
岁末也向念初尘告假，“公子，我就请一会儿假。”
念初尘轻轻点头，岁末高兴地拉起雪娃就朝着桃林深处跑去。扶羽手指动了下，刚想拉住雪娃，指尖碰到了一片桃花瓣。
扶羽呼吸一紧，差点维持不住表情，她在心里咒骂一句：见色忘义的小丫头。
她刻意不去看念初坐，语气轻快道，“那没什么事，我先”
“我门也走走吧。”念初尘看看漫天飞舞的桃花，抬手接住一片。
扶羽想开遛，可惜念初尘没给她这个机会，她假装没听见，继续说通，“我累了，就先回去了。”
讲完，见念初尘转过头，盯住自己的眼。
空气沉默片刻。
念初尘看着她，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浅笑，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只浅浅‘嗯""了一声，“时间还早，桃花代语，聊尽梦桑。”
扶羽抬眼。
男子清眸红唇，瞳仁映了粉红的花瓣，在桃花纷扰间显得有些瑰丽，一身雪缎白衫竟没有掩盖住他天生的狷狂，华贵而又冷漠。
在这样的迫境中，扶羽有几分怔愣，然念初尘越过她，率先往前面走。她懒得与他争执，轻轻叹了口气，只好转身跟了上去。
念初尘刻意转头确认，看到扶羽的那一刻，他的眼尾流光异彩。
她走的很慢，目光并没有左顾右盼，而是一直微垂着头，利落的发髻让她的五官清晰，鹿眸看着地上的花瓣毯。
他的目光落在她白瓷般的脖颈上，直白又带了点侵略。
停下脚步，他等着扶羽走上来与自己并肩。等了一会儿，扶羽停下来看他一眼，然后移开目光慢吞吞地走了上来。
“走走不是挺好吗？”他笑了出来。
见她晲了自己一眼，好像在表示反对。
“其实什么时候都可以来，不必非要今天，”他看着这些善男信女，语气有些讥讽，“一群无聊的人，我只相信自己。”
扶羽听他这高傲又自大的口吻，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二人延桃林走了一会儿，念初尘挥手为扶羽换妆。
扶羽想了想，若是两个大男人在桃林漫步，也委实有些怪异，换了便换了。
桃林偶有小孩子在这里奔跑，摔倒哇哇大哭，扶羽上去扶起那孩子，温柔地拍去他身上的花瓣，柔声安抚。
念初尘看着她，忽然心里有个想法，如果和她有个孩子，应该会是一件不错的事。
想着，他走过去蹲在那孩子面前，见那孩子哭得厉害，扶羽怎么安抚都停不下来。
他拿了自己的一块玉佩给那孩子，很雷人的哄道，“如果你不哭，我就把这块价值连城的宝玉给你。”
扶羽见那通体青碧的宝玉，上面还印着一个 ‘尘’字，是他的随身玉佩，她忍不住想笑。
这么点大的孩子，恐怕连""价值连城’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更何況是宝玉。
她料定那小孩子会哭得更厉害。
谁知打脸都不带这么快的，那小孩子听有宝玉，马上不哭了，喜滋滋地拿过了玉。
粉面桃红的小人，也知道唯利是图，扶羽只叹青松落色，世风日下。
小男孩拿了宝玉，见扶羽和念初尘身着华贵，灵机一动，马上抱住了扶羽的大腿，“娘亲，你不要丢下我吗”
扶羽一愣，那小男孩又去抱住了念初尘的大腿，“爹爹，我再也不调皮了。”
念初尘挑了下眉。
扶羽弯下腰问那小孩，“你的父母在哪里，你是不是迷路了？”
小男孩一听扶羽的话，当即大哭，“你们不要我了，呜呜呜，我无家可归了。”
扶羽原地僵住。
身后围观过来几对情侣，都对他们嗤之以鼻。
“那有父母这样的，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我看这孩子挺可爱的，为什么会不要了？”
“谁知道呢，我看这对夫妻还挺恩爱的，说不定是小孩子不听话！”
“一定是父母□□爱了，想过二人世界！”
扶羽保持着微笑，心里却有点崩不住了。
这些男女不是来约会的吗？为什么盯住他们不放？
她偷偷看了念初尘一眼，巧恰他也在看着她。
他歪了下头，看上去心情不错，把玉佩系在小孩的腰间，玉佩上花纹闪动，仿若柔弱无骨般在念初尘指尖缠绕。他系好玉佩，对那孩子微笑，满眼柔色。
抚羽移开了眸，呼吸微烫。
“你看人家好甜蜜，连一个眼神都这么恩爱！”
“都说了是小孩子不听话了，现在不是没事了！”
“我真的好羡慕他们，男的帅女的美，真是一对佳偶天成！”
扶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活了五万多岁，念初尘不过才一万多岁，他却镇定自若，岿然无波。可怜了她这张老脸，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一把拉起了念初尘，转身就跑。
身后好像又传来了几声叫喊的声音，大约是告诉他们孩子忘带了。
那孩子的父母应该就在附近，扶羽可不想带上一个小坏蛋。
念初尘被她拉着一路狂奔。
跑了一会儿扶羽停下来喘气。
她跑得急，脸颊微红，双手扶膝，鹿眸看着自己的脚下。
他气定神闲，丝毫不喘，弯下腰，歪着头看她的眼，轻笑的语气欠揍地问她，“你跑什么？”
扶羽直起腰，瞪了念初尘一眼。
他浅声哧笑，目光落在扶羽的身后，瞬间笑容有些疑置。
扶羽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在这桃林之间，白灵淼和宁章正有说有笑地携手漫步。
扶羽转过身。
回来后，念初尘告诉她，白灵淼被九天妖兽吸了进去，她的精气缠上他。
睚眦山上，若不是轮回之境，白灵淼恐怕早就死了，可惜扶羽没办法改变某个人的命运，白灵淼也跟着穿了回来。
眼前的画面，更让扶羽觉得不适。
她记得白浩安最后是把白灵淼许给了程辞，连婚期都定了下来，这会儿看见这两个人在一起，多少有些画风不和谐。
念初尘显然也是这么觉得，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他们的背影冷笑一声。
扶羽有一说一道，“其实程辞大人为人不错，宁章大人过于好色，不是一个良人。”
这个道理白浩安不会不懂，所以白家一面答应程辞的婚事，一面还让白灵淼和宁章走得近，就是想两面通吃，能耗多久是多久。
对于白灵淼来说，程辞一板一眼，可这宁章却是油嘴滑舌，甜言蜜语，她自然知道程辞是良人，可宁章更得她心意。
念初尘轻哼一声，却是问扶羽，“舟齐一死，毓秀院空了下来，你觉得是内部晋升好，还是科举选拔好？”
殇阑阙的用官制都是内部晋升，但这些内部的官员大多不作为，真正的贤臣其实没有几人。
扶羽想了一下，表情严肃下来，“我觉得科举选拔更好，用人为贤，而不是用的资历，为殇阑阙注入新鲜的血液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念初尘欣赏地看她，“我也这么觉得。”
被他这么看着，扶羽眸尖一转，听见身后一阵窸窣的议论声。
“明天就是祈雨仪式了，不知道今年会有多大的雨。”
“每年七夕节的祈雨仪式都差不多，主要是讨个好兆头。”
“有情人沐浴在雨下，一年风调雨顺，恩恩爱爱。”
“但愿今年的雨下得越大越好，因为今年我要嫁人。”
殇阑阙有一个不成习俗的习俗，夫妻七夕淋雨，上元淋雪，有相守白头，雨露甘霖的兆头，所以七夕当天百姓会祈雨，上元节当天会祈雪。
扶羽从前在綦天，綦天是众神所在，众神不讲究这些，结仙侣也只是为了双修增强修为。感情也有，但没有普通百姓这么渴望。
来一趟殇阑，在桃林中走一走，好像真的变成了凡人，连心境都觉得平淡下来了。
扶羽勾唇一笑，再移回目光，见念初尘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他向她走来，伴着满天的飞花，眼波流转，盈盈如烟。
她抬起头，目光笔直地闯进他的眼里，手指蜷缩一下，喉咙干涩。
她听他声音如春日的波澜，有些沙哑却饱含情欲的声音。
“王嫂，明天，我在祈雨的地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