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扶羽认出此人便是在石洞里遇到的女子，她看了眼身后的木棺，大致猜出石棺里的人。
女子被精气招唤而来，漂亮的眼眸一讶，她戴着面纱，身后的石棺还在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只是仿佛被石棺吞食一般，所有的精气都朝着石棺里聚拢。
扶羽和白灵淼对视一眼，二人皆是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看向女子。
这女子也发觉到身后的冰冷气息，转过头去。
白衣女子在看向石棺中的那一刻，神情悲恸且喜悦，透出淡淡的泪花。
扶羽想起外面那具骷髅尸体，对女子淡声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若是你愿意，我愿意带你离开这里。”
出去后，若有机缘，她还可以重新投胎做人。
女子低垂着头，并不言语。
白灵淼打量那女子几眼，神情透出几分惊喜，“天灵二阶？”
女子摇头，“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修为如何？我最后的记忆便是在这里等着我的丈夫，可惜他一直都没有出现。”
白灵淼目光幽然，“可惜了。”
扶羽也觉得可惜，这等修为，马上就快要冲天劫了，却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这么多年，无法转世，也无法离开。
女子低头抹泪。
突然间，旁边墙壁上散发出一道灼亮的光芒，在这光芒中，扶羽听见女子惊呼一声，她的身体竟然被墙壁上的光芒吸了进去。
女子才消失，光芒就褪了回去。
扶羽转头看向墙壁，那里细密的疙瘩退去后，墙壁上竟有一根干枯的木枝，白灵淼伸出手想去抓，只是身体往前一倾，摔到地上。
那木枝应该是九天精草的地根，没想到会在这弯弯绕绕的山壁之上。
竟然吸收了那女子的精魂。
扶羽犹豫着看向白灵淼，她虽然受伤，但周身的精灵之气并没有减褪。
她没有贸然过去。
扶羽忍着巨痛招唤幽蓝王，“那女子人呢？”
幽蓝玉说，“吸到地根里了，出不来了。”
扶羽叹了口气，心中一阵涩然。
她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人眼，只好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幽蓝玉开口讲话，“这是地精石，也是洁渊祖圣留下的一只眼睛。”
那果然是宝物了，扶羽问，“那我们要如何出去？”
幽蓝王轻笑道，“根本就出不去，否则你以为造渊祖圣的亲使为何会葬身于此。”
扶羽闭了闭眼，刚才还在想，如果真有宝物如何那具白骨不出去，看来她猜对了，这里真的出不去。
“虽然出不去，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扶羽睁开了眼。
这块破石头惯喜欢整她，她声音波澜不惊问，“什么办法？”
“自古来睚眦山的都是为了争抢九天精草，孰不知真正的宝物却是这地精石，九天精草只是障眼法。”
扶羽不出声，只是安静听着。
幽蓝玉说，“地精石是浩渊祖圣的眼睛，而浩渊祖圣乃是地龙，大地承载过去，所以他的眼可以穿梭回过去。”
人眼在扶羽身边闪下，她脑每中出现了修罗镜中的一幕。
她在修罗镇中一次次的穿梭回过去，开始时是她自己，后来她碰到的人一个个都开始穿梭，念初尘，林启楼，徐陟尧还有柔水。
她开始时以为是恶鬼在作崇，但听幽蓝玉讲完，仿佛能理解锁时局为何会创设在修罗镜中。那里有浩渊的精灵之气，可以助使锁时局的运转。
心中的疑惑难以言说，仿佛千丝万缕的线团在她眼前交缠，总是找不到最开始的那端，她握紧了手，眉宇微微拧起。
“你的意思是让我带着他们穿回过去？”
“你自己回去，时空便可以改变。”
扶羽的手张开，顺着地面一点点摸到地精石，那物跟人的眼睛一样，摸上去一阵温热，指尖马上蜷缩回来。
她盯着屋顶，从没有直接触碰到人的眼睛，这种感觉实在怪异。却不想，那地精石自己滚到扶羽手指上，她轻轻一握便握在了手心。
等了一会儿，地精石躺在她手心里，一动不动。
扶羽问道，“要如何让它送我回到过去？”
幽蓝玉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要看机缘。”
扶羽拿起来端详，她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因为知道白灵淼在她后面，扶羽想都没想就转过了头。
白衣女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目光涣散，白皙的脸上被零乱的乌发沾染，五官都半遮半掩在发丝之后，显得诡异。她身体微晃，像没有骨架般耷拉着双手，白衫柔软地垂下。
身后的木棺散发出一道幽蓝的光，白灵淼如幽魂般站在光里，那木棺中不知道有什么，蓝光强劲，控制着她的身体。
扶羽听见木棺里有一个幽淡的女声，“杀了她，我恨她！”
她一皱眉，白灵淼抬手，蓝光在掌心流转，掘起雷霆之气，白灵淼被蓝光操控着，好像傀儡一样，一掌打向了扶羽的心口。
“小心！”
幽蓝玉还是晚了一步，扶羽避无可避，被这掌风刺心而过。念初尘手里的九天精草地根滚落到她的身边。
可恶！
她居然偷袭？
心口一阵灼热，像燃烧的感觉，从她的心口流遍全身。她听到自己的七经八脉嘎嘎崩裂的声音，巨烈地疼痛让她瞬间窒息。扶羽紧紧地抓着地精石，双眼腥红地瞪向白灵淼。
她眼前一黑，身体不支倒在地上，鲜血从她的身体里流出，仿佛整个人被大火覆盖，扶羽疼得在地上蜷缩。
渐渐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麻木感让她没有了知觉，她眼前眩晕着，周围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她这是要死了吗？
如果就这么死了，她真是不甘心。
眼前的白灵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精灵之气在他身体周围流动，越来越淡，带着殒灭之感。她面无表情地站着，好像一具雕塑。
她的身后，一道幽蓝的光芒蹿升而起。
扶羽认为，那是审判之剑。
撕裂地疼痛中，扶羽无瑕思考为何审判之剑会在白灵淼身上，但剑身冲天而起，在一片血光之中锵锵颤抖。
幽蓝的光芒瞬间炸开光波，扶羽眼睛一疼，身后一股力量将她拉了进去。
扶羽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心跳渐渐慢了下来，她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模模糊糊中，她看到九天精草的地根在周围绽放出灵气。
就在扶羽的意识跌入黑暗时，幽蓝玉唤了她一声，“快点醒来，你正在轮回之境中。”
听到声音，扶羽睁开了眼。
她醒来的地方正好在睚眦山的山顶上，此时所有人都没有来，那只九天妖兽也还没有苏醒。
幽蓝玉快速道，“去拿九天精草，你正在地精石中，九天妖兽感知不到，九天精草的灵气可以带你回到过去。”
扶羽全身上下笼罩在地精石的轮回之境中，她知道此时的自己并不是□□，而是幽魂。
她死了，竟然开启了地精石？
身体飘了起来，扶羽的大脑清醒，她不犹豫，朝着九天精草就跑过去。
蔫蔫的赤红小草迎着阴暗的光芒中抬起了头。
天上的阳光并不明朗，山顶无风，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副千里画卷。唯有这株小草在画卷中慢慢盛开。
花开五瓣，花瓣细长，没有花蕊，盛开时的速度很快，有如人张开的五指。
九天精草的盛开时间只有瞬间，扶羽过去将它拔下，小草摇晃了一下，落入她的手心。
她处于轮回之境中，前行便是过去，后退便是现在。
白灵淼已经清醒过来，她回手抓住了地根。
幽蓝玉又说，“她的意识苏醒，必须将她拉进轮回之境，否则她穿不回去。”
她握着九天精草，神情冷漠。
白灵淼刚才杀了她，现在让她反过头去救她，根本不可能。
扶羽还没有到那种可以以德报怨的地步，白灵淼想杀她，她干脆就把她留在这里好了。
扶羽转身就要走进轮回之境中，身后的白灵淼嘤咛一声，幽蓝玉喊，“她不是白灵淼！”
同时，轮回之境的扶羽转了下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外面的少年。
怎么会是他！
轮回之境外的画面正在扭曲，如切割般分裂着念初尘的身体，他正用灵力拼命抵御，却是徒劳。
扶羽没有时间去想念初尘为什么变成了白灵淼，她伸手探出轮回之境，拉住他。
念初尘灵气尽失，眼中晦淡无光，模样却是俊逸苍白的白衣少年。
却是奄奄一息。
她的意识变成混沌，
手心的九天精草顺着扶羽的指尖流进念初尘的口中，他身体发出红色的光芒，光芒频繁闪烁，却无法被念初尘吸收。
轮回之境的光芒在减弱，如果不能及时出去，他们都会葬身在这里，包括徐陟尧和柔水。
少年苍白的脸，他的长发白衫在九天精草中飘扬，殷殷红色像燃烧的火，他在火焰中温和地笑。
扶羽的心像被抽空，她死死的拉住他，这一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带他出去，哪怕玉石俱焚。
她满身鲜血，抬手拔下发丝，射出红蓝光芒，气泽浓郁，如燃烧的灰烟。轮回之境感应到他的精灵之气，变得更弱。
念初尘的手臂传来巨大的拉扯感，他看见扶羽眼眶通红，还有身后她逐渐消失的身体。
他不知道扶羽在做什么，可他真的使不出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的手指慢慢拉开。
扶羽握他的指尖，眼眶赤红。
下一刻，扶羽用力一拉，她揽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如果九天精草吸收不了，那她的精气总可以救他。她紧紧地抱住他，唇瓣殷红。
轮回之境骤然在她眼前消失，扶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胸口平整，别说伤口，连血迹都没有，而她此时还是肉体凡胎，她真的回到了刚才。
强烈的光芒变成暗晦的阳光。扶羽的姿势未变，她慢慢抬起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浅笑明亮的眼。
念初尘低低笑了出来。
然而下一刻怀中女子急急推开他，平静镇定的脸颊上透出一片红晕，她鹿眸转开。
她咬住嫣红的唇，好似被咬掉了一半的樱桃，零乱狼狈的模样，在轮回之境中，有如残垣断瓦下浮动的斑驳流翼。展开五彩的翅膀向他而来，带着倔强与坚毅，不经意间撞进他的眼瞳，成为永远的烙印。
从前她的模样还是小怪物时，念初尘喜欢看她的眼，清亮又干净的眼，仿佛能净化这世阐一切的污秽。现在还是如此，褪去了小怪物的模样，她的眼更为明丽动人。
念初尘垂下眸，他本以为少女会憎恨或戒备，毕竟他想要杀她，扶羽理所应当对他产生愤怒。
他眼尖上微微一凛。
自己在无奈下吸了白灵淼的精气，没想到竟被她的精气控制。念初尘看着扶羽，动了动唇，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浮光，但随即他又抿住了唇，浮光又慢慢黯淡下去。
山上的风凄凄，山顶在动，九天妖兽即将苏醒，眼前荒芜。
扶羽平静地垂下眼，不去看他。
地精石的光芒淡去，轮回之境消失，她又回到了刚到山顶时的样子，四周安宁。九天妖兽没有感应到九天精草被人拔走，还在不疼不痒地蠕动。
他们就站在这光秃秃的山顶上喝风，周围空旷，风声在她耳边咆哮。
扶羽的意识却没有完全回来。
少年双眼灼亮，仿若风中摇曳的那一颗最璀璨的星。白衣若云，被枯枝污泞包围，挣扎着咆哮。念初尘眉间乱睫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她微微娇嗔地瞪他。
扶羽没有问他为什么想要杀她，大约是知道他受了白灵淼的控制，杀她并不是他的本意。
念初尘没有讲话。
他看了眼身后消失的轮回之境，呼吸微微一凝。
虽然不知道它是如何形成的，但也想得到，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变回现在的样子，估计扶羽就会恨心把他遗留在洞穴里，永生永世地呆在里面。
念初尘指尖动了动，衣袖被狂风吹起，一抬一落间又放回身侧。
不算细密的记忆涌进大脑中，他记得白灵淼在白家就对她颐指气使，初次在王宫碰见，他亲眼看见白灵淼对身为先阙后的扶羽大喊大叫，这次睚眦山一行，白灵淼跟来，想来也不是来帮她的。
白灵淼精气中对扶羽的恨间隆盛，他几次想控制都是徒劳。他感受到，白灵淼想置扶羽于死地，扶羽反手还击并没有错。
换作是他，可能早就让白灵淼魂飞魄散了。
但这种情况，他也没有想到，白灵淼的精气居然能控制他。
念初尘觉得白灵淼并不简单。
他鼻尖传来一阵淡淡的清香。方才她吻上他时，他就闻到了这阵清新的味道，乍一分开，狂风一吹，他恍惚着没有想起，现在再次闻到，只觉一阵心神激荡。
她在轮回之境中，本就耗废灵气，竟然还不顾地救他，渡气给他。
念初尘看着她的手指，扶羽的指尖微颤，周身灵气在狂风中时隐时现。
扶羽握着他的指尖，微微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杀了你？”
白灵淼三番四次找她的麻烦，扶羽真的恨透了她。如果说在山脚下她拦住自己，扶羽一个人还可以应付。
那洞穴那么危险的地方，她身险囹圄，再被白灵淼盯上，无颖是腹背受敌，她想杀白灵淼，也是情有可原。
那一剑，扶羽刺下去没有半分犹豫。
他不会知道，她当时有多么绝望和恐惧，在那样的环境下，她也会怕，也会担心。
毕竟她现在不是扶羽神女，在仅有的灵力下，她要突破重围，其实并不容易。扶羽更是需要注中精力，可以说孤注一掷。
如果不是他强大的灵力让她束手无策，扶羽一定不会让他活到最后。
可她何尝不知道，白灵淼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山脚下拦截她的白灵淼，似乎带着一层魔戾之气，虽然目光阴戾，但剑术并不卓然，和徐陟尧尚且没有胜算。
可扶羽从山崖下被她救上来时，一切都变了，她变得强大，睿智。
扶羽打不过她，也伤不到她，她不仅和九天妖兽打成平手，还先一步下到谷底去寻找宝贝。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杀扶羽，但也一次次在危难关头救了自己。
扶羽有些可笑地想，他变成谁不好，怎么就偏偏变成了白灵淼？
洞穴诡异，扶羽也没有时间多想，现在却觉得后怕。
幸好，结局并没有那么糟糕。
甚至在念初尘无法走出轮回之境时，居然不顾一切地吻上了他。
真的是，病急乱投医。
她刚想讲话，念初尘对她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山腰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应该是白灵淼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