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溃败之夜（二）
两人各道珍重后分手，李二出赶紧回家准备。没有长绳子，他想想便将床单撕开拧扎连结，然后用个包袱皮盛了。
因为考虑到可能要游过长江，他没为自己准备干粮，伸手装了两、三盒罐头放进背囊。
然后带足子弹，又取了支步枪，趁着街上还未戒严，推出洪升的脚踏车，把包裹绑在后面，一路朝虎踞关方向而来。
他出门前看过地图，清凉门往北那就是靠近清凉寺后面了。李二出以前陪周姨太太来过清凉寺，熟门熟路。
他将脚踏车停好，进去在大殿烧了三柱香，然后到偏殿里看看，转身进了旁边的树林。
前边城墙已经可见，李二出先在林子深处寻个坡下不易被人发现的位置放好包袱和背囊，端着枪沿城墙走过去，看准了比较低矮的位置，然后返回来坐下休息。
他要等天黑后再行动。南边的炮火、枪声随着夜幕逐渐停息，天边的红色却经久不息。
西边相隔太远，却传来比南边更多的机枪射击和步枪击发的声音，间或像是手榴弹的爆炸。
紧张的收尾，加上白天在外面的奔波，李二出不久发出了轻轻的鼾声，他真的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醒来，用力拍拍前额让自己清醒些。枪声似乎比以前更多、更杂，不对，怎么西边也有枪声？
李二出有点懵，仔细琢磨了下确实是西边，难道敌人从码头登陆了？他揉揉眼睛，忽然看到城里火光冲天，夹杂着人们的哭叫声。
怎么回事？鬼子进城了？李二出起身抓起枪往山下跑，他要去看个究竟。
前天敌人才开始攻击，怎么会今天就把城市打下来了呢？
寺院里也在乱，和尚们都跑出来。李二出躲在墙角里，听见有小和尚对个白胡子老和尚说：
“外面都是逃难的，说国军败了正往北边跑，还有人说日本人已经进城……。”他还没说完，就听西北边轰隆地响了声，然后北边的枪声更密集起来。
“乱了，全乱了！”有和尚带着哭腔问：“怎么办？那么多百姓，咱可养不起呵！”
“先别说那些救人要紧，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吧。阿弥陀佛！”老和尚说。
寺院门一开，人流汹涌而入，李二出看到中间还混有几个惊慌失措的兵，立即上前：“你们怎么退下来了？日本人进城了吗？”
“要你多管？”有个兵凶狠地回嘴：“他娘的，当官的都跑了，还守个屁呀！”
“那也不能这么乱跑，你们跑到寺里敌人就不敢进来抓人了？”
几个兵愣住，面面相觑，这时又有几个兵围拢过来，见他挎着盒子枪、戴钢盔，以为是个当官的，马上有人说：
“长官，我们也不想跑，可弟兄们都没心思打了。别说师长、团长，现在连个连排长都不晓得在哪里，你带着我们吧！”
“对呵、对呵！”有人叫道。
李二出一瞧，周围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个士兵，心里涌起战斗的勇气。
“你们都是从哪里退下来的？”这些人有说卫戍司令部的，有说公安局的，李二出倒吸口冷气：坏了，那中华门呢？
“弟兄们别担心，日本人没什么好怕，那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他从肩上取下步枪“哗啦”推上子弹：
“大家跟我走，咱们打就在一起，撤时我会带着大家回到清凉寺门口来会合。
路上遇到自己人叫他们跟上，不愿跟着就把子弹、手榴弹留下！”他边说边往寺庙外面走，身后呼啦啦跟上一群。
有个小和尚拉他袖子：“施主，外面危险，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小师父，当兵的在枪林弹雨里才最安全。”李二出摇摇头：“我们不出去，你们就能安全吗？”说完回头叫：“有没有士官？请到我这里来！”
立即有五、六个人挤过来听他说：“你们四个每人自己挑兵七到十名，从左往右顺序是一至四班。
我说进就进，说退就退，不听命令的枪毙，由他们两个接任！”大家听他分派得简单果断，心中无不吃惊。
到山下朝天宫门口整队，已经有四十二个人。
李二出派个下士带了一人往水西门方向去查探，另一人负责侦察中正街公安局（警察局）方向。然后点检全队的武器和弹药。
“弹药不多，而且咱们都是轻武器。”李二出把几个班长叫到一起轻声说，他现在后悔怎么没带支花机关出来。
他看看正往北涌的人潮，用手一指：“一班去队伍里那边收多余的子弹、手榴弹，要是有花机关或者机枪更好！”
一班长领命而去，李二出告诉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把水壶灌满水，可能的话找些吃的大家分分。
“头儿，我刚才看到路边有个洋面包房。”有个班长轻声说，其他几个班长立即眼睛放光凑了过来：“是呵头儿，弟兄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啦。”
李二出纳闷：“你们的司务官呢？”
“鬼才晓得他们都躲哪里去了！”有个姓裘的胖中士气哼哼地说：“往阵地上送了两次饭，人就不见啦！”其他人也都骂声一片。
“大家别吵，都是带兵的，你们吵吵，弟兄们听到了该什么滋味？不影响士气么？”李二出说完问那个班长：“老汪，那面包房离着多远？”
“从这里往上走，大约一百五十米的样子。”
“你带人去，从后门或者窗户进去。面包房肯定有剩下没卖掉的东西。
一般他们第二天都会拿给教堂做施舍，里面应该也有面粉口袋，你们找口袋多装些，咱们这里没吃饭的弟兄还有不少呐。只是……也许有值夜的工人，别伤人！”
“您真是个懂事理的好长官，我马上去！”汪班长立即招呼他手下，兴致冲冲地朝上面跑了。
李二出一转脸，瞧见几个兵背着五、六条枪气喘吁吁地回来：
“报、报告长官，我们带回来几条枪，子弹有三百多发，手榴弹二十几枚。下面有几个和您一样戴钢盔的，手里有花机关就是不肯交，说要见您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