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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救人的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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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礼垂下头来沉默片刻轻声说:“父亲做恶,幼儿无辜。你教她放心,我母亲也是周家人,论起来还是她的同辈。

    只要孩子将来学好、上进、不来找我寻仇,我有什么理由害她们呢?”

    “好,我就猜到三爷是大家讲的男子汉、大丈夫!”阿萍高兴地笑了,凑近他的耳朵告诉他逃走的方法:

    “你记着,现在起再过半个时辰门口的守卫就换人了,他们换班后会进来查看,你那时设法赚开牢门打倒守卫,然后出来。

    这外面紧挨着东边的墙外是一条夹道,我在那里等你,带你出去!记住吗?千万不要管别人,自己逃得了性命才能救其他人!”

    “行,我记住了。不过你跟着我很危险,不怕被他们追上抓回来?”

    “周家父子俩是禽兽,这姓朱的更是猛兽、野兽,我死也不给他做小老婆的!”阿萍坚决地回答,然后就听见三下敲门声,赶紧说:

    “我得赶紧走了,给门卫塞了五块大洋进来的,时间太久他不放心。”

    说完轻盈地转身,迅速消失在烛光黯淡、跳跃的影子里了。仲礼不再说话,只回到床板上静静地躺着,满心里想着如何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料久久不见有人来查看,正着急见,忽然有几个人走进地牢里来,迅速地打开栅栏门进去。

    他们把仲礼按住捆了手脚又勒住嘴,七手八脚地装进一条破麻袋里抬出去,放在一架马车上不出声地出门向东。

    大约一袋烟的功夫便走出树林,来到一望无际幽蓝色的湖边。

    两个人从车上拎起麻袋的首尾走下堤来,在湖边荡了几荡,丢开手,它便“噗通”声落入水里去了。有个人幽幽地问:“下去了么?”

    “五爷,下去了!冒泡哩。”

    “没人瞧见吧?行了,咱们回去和老爷回话去!”

    那两个答应着跳上马车,随着几声吆喝,车轴转动起来,很快消失在夜雾中。

    他们一离开,一条瘦小的身影从树林后面跑出来,将肩上的包袱朝地上一甩,出溜下滑入水里。不多时重新露出水面,却是两个人。

    满身水淋淋的阿萍拼了好大气力将陈三爷拉到岸边,扯开勒口一通捶打、揉搓,仲礼吐出几口水,慢慢地苏醒过来。“唉,是你呀,怎么才来?”他咳嗽着沙哑地问。

    “谁想那老东西睡到夜里想起你来,叫了曹五非要连夜害你不可。

    太太和我急坏了,她叫娘家带来的车夫丁师傅悄悄送我翻墙出来跟在后面,可巧我是水边生的,还来得及救你性命。”阿萍带着歉意地说道。

    “朱印这个王八蛋,敢在离县城这么近的地方害我,简直要造反啊!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陈仲礼狠狠地骂着。

    阿萍女孩子家有心计,拍着他后背说:“三爷你能走动吗?咱们得赶快离开这里,要是他们回来查看被撞上可就不妙啦!”

    “好,走!老子权当走次麦城,先忍了他这一晚再说!”说完,陈三爷在阿萍的搀扶下匆匆走上大堤,钻进树林躲避起来。

    原来朱太太对阿萍有过嘱咐,叫他们尽快往县城去,她明天一早也坐了骡车到县上采买东西,约定大家在官家塘汇合,让他们搭上车赶路,这样中午就能够平安进城。

    仲礼大喜,却不知道那官家塘怎么走法,还好阿萍识路,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赶去。半路阿萍溜进老乡家里,偷来身别人洗晒未收的衣服给仲礼换了。

    第二天大早,两人已经藏身在距离官家塘一里多远近的小树林中,二、三十步外就是官道。

    仲礼饥疲交加地熟睡,阿萍却很快地醒来,用手搭个凉棚向官道上张望。

    升起的太阳逐渐驱散了薄雾,把所有的景物都显露出来,但是许久也不见有行人或车辆往来,阿萍心里略有些着急。

    “不会咱们等错了地方吧?”陈三爷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坐起身揉着眼睛问道。

    “不会,就这条路,前几日我还陪太太走过,错不了。”

    话音刚落,忽见个黑点由远及近,阿萍仔细瞧瞧,高兴地拍手说:

    “你瞧,我说的吧,那不是太太的骡车来了?你先等在这里,我去看看,无事的话叫你!”

    说完先下坡去。骡车停住有人掀开轿帘和阿萍说话,接着就见她招手,仲礼看看四周,便站起身朝车子跑去。

    “太太在里面,咱们都上去,她送咱们到县城。”

    仲礼点点头,说句:“多谢太太救命之恩!”

    “三爷先别说,咱们还是先赶路,话留着以后讲罢。”

    陈仲礼一愣,没想到里面传出的声音甜美柔润,听上去只有二十几岁年纪而已。

    他看眼车夫,那是个络腮胡子、看上去结实的、四十来岁的农民,憨憨地朝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伸出粗糙有筋的大手催促说:“您别客气,快上车吧!”

    礼拉住这只手被他轻轻用力带上车,掀开帘子看时里面坐着位少妇。

    见她上身是件月白色的暗花缎面七分袖夹衫,露着雪白如凝脂的小臂,两手纤长交叉叠放,腕子上戴对镶红翠的银镯;

    穿条蓝色印染的裙子,雪白的布袜、着玄青布面鞋子;头发盘起,用条银钏固定在脑后,耳朵上一副素花银耳环。

    除去那对镯子,上下并无太多色彩,淡素得好像中学校里的女学生般。柔滑的颈子,鸭蛋脸,卧眉如烟、鼻直眼正。

    目光羞怯迟疑,又似乎带几分惊喜地朝他匆匆一瞥,依旧用了那柔润的声音道:“三爷不必迟疑,请快坐进来,咱们还要赶路哩!”

    “多谢太太!”两个都坐定、骡车继续向前走,仲礼忽然又说了一遍。周氏听了低头用手背遮住口边笑了笑,回答说:

    “您是士绅之家,又是知名的淮西营统领,我帮你理所当然,何必多谢?只昨晚预料不周,叫你吃惊了。”

    仲礼听他说话,嗅着发际飘来的香气,用眼角偷瞧那柔软、粉色的手掌,心中叹息:没想到周家出这样女子,倒可惜落在朱某人嘴边了!

    又低头瞄见她裙下隐约的腿部曲线,心里禁不住荡漾起来。于是笑着说:“陈、周两家的事路人皆知。所以谢太太,以德报怨难能可贵。”

    “周家一贯仗势压人,我素来知道。我这样做也是想告诉三爷,周家并非人人都是不好的,请今后甄别行事,不要洪水漫地……。”

    “请太太放心,外甥记在心里了。”

    周氏听他自称“外甥”不禁一愣,拿眼来看,阿萍在旁忙解释说:“三爷的母亲是周家桥周老爷的侄女,是您同宗的表姐。”

    “哦!”周氏恍然大悟,脸上飞起片红霞来,格格地笑道:

    “三爷真逗,你我差不几岁的年纪,没大多少说什么辈份的话?让人一下子没转过弯来,还以为你谦恭太过呢!”一席话说得连外头的车夫老丁都呵呵地笑起来。

    说笑间他们已经过了官家塘走上通往县城的大路,阿萍长出口气,说:“总算是平安,这下子他们想追也追不着了吧?”

    “别高兴,咱们还在周家的地盘上呢。”周氏紧张地叫:“老丁,张望着些,离老圩子越近反而是大意不得的!”

    “太太放心,我晓得的。”老丁大声回答。

    果然,他们刚刚过了菱角塘,老丁便叫起来:“太太,后头有几匹骡马追来了!”

    周氏微微掀开车帘探身一看,立即缩回来,有点紧张地告诉他们:“像是我夫家的人。”

    “别怕。”仲礼倒是很镇定:“你还是朱家的太太呢,他们也不敢胡来。”

    一句话让周氏立即安心许多,便叫老丁放慢速度,等他们过来。

    那伙子有五、六个人,有两个背着枪,其余的各执刀、矛。为首的凑近些,老丁问:“咦,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公干么?”

    “什么公干!是新姨娘跑了,老爷差我们出来找人的!不知太太可曾遇到?”

    “你看马背上的汗,我们一路跑下来就不曾停过。”

    “唔,这样……。”那小头目有点犹豫地回头看看伙伴们。

    这时周氏忽然示意仲礼:“趴下!”,然后越过他的肩膀左手扶稳,右手掀开车帘一角,对那头目问道:

    “曹五那厮到哪里躲清闲去了?出这样大事他只使唤你几个跑腿?”

    “回太太话,五管家带人在湖边搜呢并没闲着。”头目慌忙回答。

    “嘁,他糊涂啊?那丫头跑那里去也不会往这边来呵,她就不怕被周家拿住挨家法么?”

    “哎呀,还是太太圣明,他那个猪脑子怎么和您比得过哩?”

    仲礼听了想笑,身子稍稍一动,加上马车颠簸,耳朵正好撞在周氏的胸部。

    偷眼看阿萍蜷缩在周氏背后,便禁不住动起个邪念来伸手轻轻地抚摸,发现它虽不大,但很饱满,大约保养很好,竟还有些处女般的弹性。

    周氏不防吃一惊又怕被对方看出破绽,只得暗暗忍着腾出左手在仲礼肩上狠狠掐一指尖,让他老实些。然后冷笑一声对那头目道:

    “所以我素常说他笨哩。那丫头定逃往湖里躲避,或者过湖往高塘去了。……要我说,也用不着再找,老爷想姨太太还不是简单得很,何必非她不可?”

    “太太说得是!”

    “得了,也别叫你们兄弟们白跑,回去到账房上我名下取五块钱……赏你们吃酒,往后多个心眼,省得总叫人家当傻子耍!”

    “是、是,谢谢太太!”众人感激不尽,便勒住了牲口不再跟随。老丁一声鞭响,两头骡子又快跑起来。

    周氏放下帘子迅速坐回自己的位置,阿萍轻声问:“太太没事吗?你脸怎么这样红?”

    “吓死我了,”周氏故意拍拍胸口:“这可都是为的你两个。”

    “谢谢太太,真不知该怎样报答你才好?”仲礼微笑着说。

    “莫说嘴,我可等着呢!”周氏说完盯住他的眼睛狠狠地瞧了片刻。阿萍不知所以,仲礼忙说些其它的给岔开。

    直到过了九里台已经离开周家渡地面,众人真正放下心来。老丁让骡子放开脚步走,前面县城已远远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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