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陶醉
盛朵本在后院的一间室内花房里忙活着，直到手里的种子瓶变空之后，她准备拿起水壶给种子浇水。结果刚一转身，就被站在门口的男人吓了一跳：“哥哥？你回来了”
陆尽尧迈进了花房，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姹紫嫣红，比站在外面时看着更要美不胜收。
这间玻璃花房是唐瑞兰特意为接待朋友和宾客所打造的，完全呈透明样式。无论春夏秋冬，都能有日光直接照射进来，让人感觉暖洋洋的。
盛朵看到陆尽尧后，先是一阵惊讶，而后又赶紧站了起来。她拍了拍手上的土后，朝着陆尽尧走去。
陆尽尧许久没见盛朵，今天的她带着一顶小草帽，穿着一条带着花朵的小围裙，手里还拿着花铲，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勤劳的小花匠。
“嗯，我来看看奶奶。”随后他话锋一转：“对了，我听说你最近开始学大提琴了？”
盛朵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也是刚刚开始学，现在勉强能拉完一首简单的歌。”
“”陆尽尧又问：“我记得你不是喜欢画画吗？”
“喜欢啊，不过我现在也挺喜欢大提琴的。”盛朵开心道：“阿姨说，如果我学有所成，以后就能和你一起合奏，我希望能赶快到那一天。”
“和我合奏？”
“嗯！”盛朵偷笑道：“而且阿姨还让我学会以后碾压你，我觉得你得有点危机感了，说不定我很快就能超过你了。”
陆尽尧无奈地笑：“你如果想学琴，那也得是为了你自己。你不能只是因为我妈或者是因为我，才去学乐器。你是你，不要为了别人而活。”
盛朵不解道：“可是这有什么不同吗？不管我是为了谁，最后学成才艺的都是我啊。出发点是什么我觉得并不重要吧？只要我能每天都比昨天更进步一些就好了。”
陆尽尧：“”
盛朵似乎察觉到了陆尽尧的心思：“哥哥是在担心，我是为了让阿姨高兴才会学琴吗？”
“”
陆尽尧不说话，盛朵只好自问自答：“我去学琴，的确有想让阿姨开心的因素在，也有想追赶上你的因素在，但最重要的其实是我愿意把我的空闲时间利用起来。我10岁没了妈妈，爸爸伤心欲绝不想回家，我也几乎等同于没了爸爸。现在我住在桂园，阿姨虽然管我很严，但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阿姨才对，就是因为阿姨对我不断要求，我才能在没有妈妈、没有爸爸，也没有你的时间里坚持下去。
“那你为什么不去学画画？如果你告诉我妈，说你想学画画，或许她就不会让你学乐器了。”
“哥哥，连你自己都说或许，那就表示你也不确定吧？”盛朵笑道：“如果我提出来想学画画，阿姨只会是再帮我再报一门画画课，而不是为此就放弃让我学乐器的念头。现在我学了大提琴，其实刚好能让我更放松的去画画了。而且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有趣吗？我虽然喜欢画画，但我以后肯定是更擅长拉大提琴，最重要的是，我的梦想还是当一个记者。以后无论我真正走上了哪条路，至少我一开始并没有被一条路给框住。”
不被一条路所框住
陆尽尧没想到，这话竟然是从一个13岁的小孩儿嘴里说出来的。
盛朵现在完全没有认为大提琴是个烦恼，反而觉得自己的人生因此而变得有趣。
能把压抑的生活以乐观的角度去看待，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陆尽尧朝着盛朵刚才种花的地方走去：“听你这么说，那你是下定决心要把大提琴练好了？”
盛朵跟了过去：“没错，既然学了就得用心。我觉得爱好是可以培养出来的，我现在拉大提琴的时候，偶尔还会陶醉在自己的琴声里。哥哥，我觉得我可能是个天才。”
陆尽尧笑道：“你这才刚开始学就每天陶醉，勉强能拉完一首曲子就认为自己是天才，别的不说，光自信心这部分就得给你打满分。但是做哥哥的我得提醒你一句，悠着点吧盛天才，夸下海口容易，但想要乘船到岸却很难。”
盛朵扑哧一笑：“你叫我盛天才，那我就叫你陆灯塔，怎么样？”
陆尽尧表示不理解：“哪里的路灯？”
盛朵无语：“重点不是路灯，是灯塔！”
“哦，你是说等他啊，那你等的是谁？”
“”盛朵闭了一下眼睛，强压着揍他的冲动，拉着陆尽尧的胳膊，想要把他拽起来：“我谁也不等，你出去吧，别打扰我种花。”
陆尽尧站了起来，伸了下懒腰，装傻道：“不逗你了，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和奶奶一样，是想说我杵着像一根海里的电线杆子对吧。”
“你又不是金箍棒，怎么可能会杵在海里。还有你说的电线杆子，建在海里八成也会漏电吧？”盛朵郁闷道：“我说你是灯塔，是因为如果我必须历尽千帆才能到岸，那你就是我心中的导向，只要有你在，我就永远不会迷失。”
陆尽尧：“”
他再度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这是在种什么？”
盛朵听到他问起花朵，又来了兴致：“是蓝色的桔梗花！”
“蓝桔梗？”
陆尽尧回想起了盛朵的素描本，他愁眉不展道：“为什么要种这个？”
“”盛朵被问住了，她的神情有了片刻的慌乱，陆尽尧察觉到后，直接替她回答道：“你是因为觉得冬至那天买的蓝桔梗笔好看，所以才会想要在家里也种些蓝桔梗花对吧？这样也好，等这些花开了，你可以叫奶奶和我爸妈都来看看，它不仅仅是冬至的礼物，这也是你对长辈们照顾你的谢礼。”
“我”盛朵抿了抿唇，没有继续反驳他，只是垂眸点头道：“嗯，我和你想的一样，你放心吧，我会的。”
几天后的夜晚，陆尽尧在去大学路的那家清吧时，竟然难得看见了正坐在吧台一个人喝酒的万褚。
“麻烦给我一杯和他一样的。”
酒保笑着ok了一声，随即开始调酒。
万褚仍在放空着自己，他双目无神地坐着，冷言说：“这么巧。”
“不巧了。”陆尽尧随意地坐了下来：“我问了你室友，他们说你最近整天泡在夜魅里，结果我连着去了两三次，你都不在，原来是跑到这里面躲着。”
万褚喝了一口酒：“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就你和你妈两个人玩就够了，别扯上我。”
陆尽尧笑着说：“你说的游戏，很快就要结束了。”
“什么意思？”
“因为我准备出国了。”
“”万褚转身看着陆尽尧，意外道：“真的假的？你不是和赵书凝闹掰了吗？”
“看来你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陆尽尧打趣道：“我和书凝的事情你也知道，难道你跟踪我们两个？”
万褚冷笑一声：“我可不是骑摩托的变态，没那么闲。”
“”陆尽尧眉头忽然紧锁：“万褚，答应我一件事。”
万褚随口道：“什么事？”
“我离开以后，你多去桂园看看她，顺便留意一下那个骑摩托的人还有没有再出现。”
万褚严肃了起来：“不是，你真走啊？”
“嗯，我已经决定这次过完年后，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个五年，期间也不回家了。”
“五年？！”万褚不解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觉得我会和你开这种玩笑吗？”
万褚：“”
酒保将调好的酒推到了陆尽尧的面前，陆尽尧端起了酒杯尝了一口后，看着万褚笑赞：“你还真是懂，什么美味都能被你找出来。”
万褚烦躁地向后抓弄头发，他难以言喻地盯着陆尽尧：“他们都说我疯，我看真正疯的人是你。以后你有什么事能不能先透个气，你这一过来就给甩上一句‘你要走五年’，然后让我去照顾盛朵，你还真是潇洒。”
“透不透气的有什么区别。”陆尽尧笑道：“你该谢谢我，要是我不走，你和盛朵绝对要尴尬一辈子。”
万褚回怼：“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要滚赶紧滚。”
陆尽尧把酒一饮而尽，随后在桌上留了小费，临走前拍了下万褚的肩膀：“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兄弟。”
万褚：“”
盛朵放寒假后，一直到了除夕这一天。
她早早地就换上了一身红衣服，头发也扎成了两个丸子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年画娃娃。只是这样一打扮，更显得她幼稚。盛朵想要换一套成熟一些的，结果衣柜里阿姨准备的衣服几乎全是这种样式，她只好穿着原先的红裙子坐在家里，等着陆尽尧和阿姨叔叔回来。
也不知道爸爸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寂寞。
盛朵用手机给盛响打了电话，然而电话还是忙音。
她又试着给盛响发了一条短信：【爸爸，除夕快乐。我在桂园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我。你最近还好吗？】
过了几个小时后，她忽然收到了盛响的回信：【好，新年快乐。】
“爸爸回我了！”盛朵捧着手机笑了许久。
虽然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但也足够她开心了一整天。
华净集团总经理办公室。
一位秘书敲门道：“唐总，今天下午和您预约的客人已经到了。”
“让他进来吧。”屋里传出了唐瑞兰的声音。
秘书打开了门后，唐瑞兰正在翻看着招商合同，她抬头看了一眼到访的人，随后示意道：“小李，你先出去吧。”
“是，唐总。”
唐瑞兰将合同暂时放在了一边，笑道：“真是稀客，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进来呢。”
陆尽尧站在她的办公桌前，直截了当地说：“妈，前些天我和您争执是我不对，我向您道歉。”
“”唐瑞兰并没觉得欣慰，反而问道：“我了解我的儿子是什么性格，你今天突然来给我道歉，是不是你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您。”陆尽尧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来，的确是想和您商量我准备出国的事。”
“你是想出国做交换生？”
陆尽尧愣道：“您怎么知道？”
“你们系主任早就和我说过了，这段时间我见你一直没提，还以为你不感兴趣。”
“”
“尽尧，妈妈已经说过了，我不反对你学法，但是你必须要”
陆尽尧打断道：“但是我必须要娶一个学金融的女人，或者是当几年律师后再回家继承家产，这话我已经会背了。”
“既然你记住了，那也省得我再苦口婆心开导你。”唐瑞兰取下了眼镜，揉着眉心：“你想出国就出吧，等你一年以后回来，我们再确定你到底走哪条路。”
“我哪条路都不会走。”陆尽尧直接地说：“我今天来是想告诉您，我不排斥您让我继承公司的想法，但我认为我应该自己出去闯一闯，才能知道您赚钱的不易。我准备给我自己五年的时间，这五年里我不会再要家里的一分钱，也不会再回家。我想看一看如果没有了家里的支持，我到底能走多远。”
唐瑞兰：“你这又是何必？你根本不需要这样做，你想靠律师赚钱，只用五年的时间那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我并没有说我非得靠律师这一行业赚钱。”
唐瑞兰：“”
陆尽尧耐心地沟通：“虽然我从小以我爸为榜样，做律师也是我的梦想，但您是我的妈妈，在金融投资领域也同样的出色。我是你们两个人的儿子，既然我已经达到了学习法律的目的，那我现在也愿意去了解金融领域。我希望能将我的专业知识运用到金融行业，两路并行，试着看看能不能创造出一片新的天地。”
唐瑞兰从座位上起身，她双目温柔地看着陆尽尧，走了过来：“儿子，妈妈不是在做梦吧？你竟然愿意接手集团了？”
陆尽尧无奈笑道：“我不是要接手集团，我只是不想让自己被一条路框住而已，毕竟我才19岁，想学什么应该还来得及。”
“对对对，你终于肯变通了！”唐瑞兰拉着陆尽尧坐在沙发上：“五年就五年，我的儿子那么聪明，不管做什么都一定是最优秀的。妈妈就等着你和朵朵以后给我养老了。”
“”
陆尽尧提醒了唐瑞兰：“妈，盛朵现在还小，不管您有什么心思，我都希望您能从此打住。您知道我的意思。”
唐瑞兰这会儿正喜上眉头，所以也直接答应道：“放心吧尽尧，妈妈心里有数，一切都等你五年后回来再说。”
陆尽尧准备出国的这件事，除了唐瑞兰和万褚知道，其他的人都还蒙在鼓里。
大年初一这一天，盛朵跟着陆家人走亲戚，虽然见了一堆陌生面孔，但陆家的人都是一脸和善。他们还顺便恭喜唐瑞兰和陆凌风有了女儿，把盛朵夸得天花乱坠，也把陆尽尧捧上了云端。在陆家人眼里，盛朵和陆尽尧简直就是优秀兄妹的最佳代表。
到了大年初二，苏漪梅说明天准备在家里举办一场小型茶话会，届时还要让盛朵表演才艺，结果慌得盛朵坐在屋子里提前练习了整整一天。陆尽尧则是坐在客厅陪着奶奶下了大半天的围棋，又和爸爸聊了许久有关法考的事情。
眼睛再次睁开时，大年初三还是来了。
当天晚上盛朵见桂园里来了一群陌生的“精英人士”，男士穿西装，女士穿礼服，这还是她第一次参与这种隆重的场合。
盛朵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头上戴着镶花发带，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冰清玉洁的茉莉花。她站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透过窗户看着玻璃花房附近人来人往，心里的紧张感越来越强。
今天绝对不能失误，这不仅仅是她第一次公开演出，也是她第一次在陆尽尧面前表演。
忽然，她看到陆尽尧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西服走到了玻璃花房附近。
他今日似乎还特地做了造型，看着既成熟又清俊。过往的人群都被他吸引了注意，一个接着一个上前握手问好。
盛朵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陆尽尧，顷刻间，他立身于众人之间，却回头看向了二楼这边。
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连陆尽尧的神态都无法看清，但盛朵却十分确定陆尽尧正在看着她。尽管陆尽尧的脸上并没有笑意，但盛朵相信他此刻一定是期待着的。
没由来的紧张感占据了她的五感，心脏此刻就像要跳出来了一样。
从学琴的第一天起，她就在等待着这一天，但同时也难掩慌张。
忽然，吴婶敲了盛朵的屋门提醒道：“朵朵，表演时间快到了。”
“……我知道了婶婶。”
盛朵抱起了大提琴，又看了窗户外一眼。她心潮澎湃道：“我一定也会让他陶醉的。”
吴婶茫然地问：“他？”
盛朵心里偷乐，她拿着琴往外走：“您听错了婶婶，我刚才说的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