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
落地窗前,女人跨坐在男人的身上,扶着男人的胸口,声音娇嗔:“宫先生,这怪不得我,你也看见了,我可是尽力了,可是这个杨彻像是木头做的,我都要怀疑了,他是男人么?”
男人看着窗外的夜景,有些心不在焉地应和:“是啊,他这都不为所动。”
何止不为所动?中了那种药的人,不说变成欲望的奴隶,起码会下意识遵循自己的本能,可杨彻碰也不让碰,摸也不让摸。
他也真够能忍的。
女人继续说道:“我看他是一心向着陆娆,眼里没有别人了,你在他身上费心怕是行不通了~”
“你说得对。”宫先生摇晃了几下手中的酒杯,薄唇轻启,“但他再怎么喜欢陆娆,陆娆也没怎么喜欢他。”
他不动摇,陆娆还会不动摇么?他绝不和陆娆分崩离析,陆娆难道不会和他一拍两散么?
折磨那些夜莺和金丝雀有什么意思呢?把自认高傲的孔雀耍得团团转才算得上有趣。
他好久没对一件事产生这样大的兴趣了,他一想到可以给他们带来怎样的痛苦,心脏就兴奋得疯狂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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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娆确实偏爱杨彻,在他之前,她没这么频繁地用过一个男人。
但对于她来说,偏爱已经是破例了,以她花天酒地的性格,从来不会把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里。
杨彻搬进了陆娆的办公室,更是与她朝夕相对形影不离,陆娆倒不是真有什么要紧的工作需要他处理,只是方便时不时满足她的一些爱好和趣味而已。
上班多无聊啊,偶尔欺负一下杨彻就有意思多了。
深夜,杨彻的手被反绑在身后,低头吻她时,在她肩膀上看到了一块陌生的痕迹。
从南泸岛回来以后,陆娆好似又有了新欢,是个最近小有名气的歌手,根正苗红扈音毕业,会弹弹吉他写写歌什么的,陆娆觉得挺新鲜。
他眸底一沉,移开了目光,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他怕自己再越界,背在身后的手被他自己掐出了红紫的痕迹。
别再问什么喜不喜欢。
他的眼睫微微颤动着,眼底结着薄薄的雾。他有些懊悔,他自以为容易知足,实际上仍旧贪心过重。
“走神?”陆娆有些不悦。
他咬了咬她的耳垂,是哀求讨好的姿态,而后轻声地问:“要不要把我的眼睛蒙上?”
那样他可以继续自欺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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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彻接到那通电话时,他刚刚从榕华寺出来,电话是陆娆家里的人打来的,接通时对面十分嘈杂,家仆压低声音慌慌张张地说:“杨先生!二小姐煤气中毒被送进医院了,你要不要过来啊?”
杨彻脑袋里“轰”的一声,耳畔嗡鸣,强撑理智问了医院地址,而后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杨彻到医院时病房门口除了陆娆的一些家仆,只有温祖云一个人,陆家人训练有素,陆娆遇到危险这种事,他们不会和外人多说半个字。
温祖云告诉他陆娆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才看着他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他靠在墙边缓了一阵,然后才问能不能进去看看她,温祖云替他开了门。
他进病房后,走到陆娆的病床边,蹲了下来,把她没在输液的那只手握进了手里,她的指尖冰凉,手背上血管发青。
哪怕如此,她看起来也不狼狈,只是脆弱得好像玻璃做的艺术品,碰一碰就要碎了。
他今天去给她求了平安符,在符后他擅自许愿,愿意替她承受所有灾厄,愿将性命同她共享。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在最难过的那几年里,他也没祈求过上苍对他多保佑,让他从苦难中生出希望的是陆娆,不是神明。
但如今,他发觉人一旦有了软肋,便会想祈求神明保护挚爱,会希望上苍的赐福是真的。
杨彻在病床边守了一夜,醒来时居然看到了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攻玉,他毫不遮掩敌意地望了他一眼,把陆娆已经被他捂热了的手抓得更紧了一些,像护食的狼。
攻玉似乎并不在意他有些许冒犯的眼神,好心提醒道:“刚刚你的手机响了好几次,要不要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别耽误了。”
杨彻半信半疑,皱着眉拿出手机时,电话又应时地响了起来,是方陆。
方陆不知道陆娆住院的事,刚接通便急急忙忙地问:“老大,你怎么还没来啊?今天楼下来了一群闹事的人,说是咱们项目组受害家属,来找我们要说法来了!他妈的,什么项目啊?”
方陆那边还能隐约听到吵闹的声音,杨彻看了一眼尚未苏醒的陆娆,沉声说:“我现在走不开。”
他话音刚落,对面好像突然更加混乱,方陆没有回话,匆忙中挂断了电话。
这时攻玉站起身走了过来,拍了拍杨彻的肩,说:“你去吧,我替你看一会儿,反正你就算在这里,她也不会更快醒过来,耽误了你的事,不是因小失大了?”
见杨彻没有动作,他仿佛知道他的顾虑,又说:“陆小姐昏迷的事,也只会告知信得过的人,陆家的人信得过我,你不必不信我。”
杨彻的眼神这才有些动摇了,攻玉如果是陆家的人叫来的,那是不是说明,陆娆也在他们面前将攻玉纳入可信范围了但她从未和他提过。
他犹豫了片刻,但万川那边事出紧急,陆娆不在,他也不能放手不管。临走时他给秦颂发了条短信让他过来,然后对攻玉说:“我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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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娆因为身体虚弱,昏迷的时间比其余人久一些,她睁开眼,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攻玉,他确实毫不逾矩,只是静静地守着她,秦颂来的时候也被他打发走了。
攻玉见她醒了,立刻十分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现在叫医生过来?”
陆娆看他时眉头微蹙,碍于身体不适,懒得回应他的关怀,语气有些冷漠地问:“杨彻人呢?”
她说这句话时自己心里也震了一下,她为什么觉得杨彻就应该在?
攻玉察觉到她的不耐烦,只好温和地回答道:“哦,杨特助好像有事要忙,就让我在这里看护你一会儿,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
陆娆的脸色果然如坠冰窖,她没再回他的话,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给杨彻拨去了电话。
通话几乎是立刻接通的,可杨彻半个字没说完,就被陆娆冷漠地打断:“你人呢?”
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听见杨彻有些小心翼翼地说:“公司这边有些事要处理,我马上就”
陆娆随即漠然道:“那你待在公司吧。”
杨彻解释的话还没说完,陆娆就把电话挂断了,她把手机丢在一边,看了一眼一旁的攻玉,语气也不太客气:“我的助理都这么忙,攻总就没事要忙?”
攻玉看她心情不好,也不便久留,便起身说:“那你好好休息,医生待会儿就来。”
攻玉走后,她的手机又响了两声,果不其然是杨彻发来的消息。
【杨彻:对不起,我现在回医院。】
【杨彻:我就在门口,有需要的话叫我】
【杨彻:你刚醒,不要因为我生气,之后可以按照公司的规矩处理我】
处理?他真以为她不敢处理他了?陆娆冷笑。
没过多久,病房门口窸窸窣窣了一阵,有人压低声音说话,应该是杨彻回来了。
陆娆渐渐冷静了下来,她犯不着真的为这种事生气。
其实杨彻也没做错什么,她的恼火绝大多数来自于自己醒来后第一时间的预期,她意识到自己对杨彻产生了依赖,她居然成了会为这种小事心神动荡的人。
这种依赖让她觉得失去了掌控,她本并不需要任何人,现在她却天然觉得杨彻就应该随时出现在她需要的时候。
这种潜移默化的依赖不危险吗?杨彻现在对她来说甚至不仅仅是软肋那么简单了。她的安全感来自于坚不可摧的自己,现在她的壳裂开了一道缝,微不足道,但很致命。
她觉得懊恼,她本不该如此。
凌晨时分,陆娆推开病房门时,杨彻果然呆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看起来失魂落魄。
见到陆娆,他立刻站了起来,手臂抬了一下,半路又缩了回去。
“公司的事处理完了?”她冷冷地问。
“嗯,有人蓄意闹事,警察已经在问话了。”
陆娆的冷漠让他觉得心神不宁,好像要失去什么了一般。
“没别的事就回去吧,你在这儿也帮不到我什么忙。”陆娆的语气有些疲惫,她现在确实不想见到他了,仿佛时刻在提醒她之前因此感到的不安,只会让她更烦。
陆娆准备关门时,杨彻慌张地拉住了她的手臂,就好像此刻再不挽回,他就会像那些被陆娆厌烦了的男人一样被丢到一边了。
陆娆如果对他失望了,就真的不会再管他了。
他断断续续解释:“当时事发突然,我怕会对你造成影响,攻玉也在这边,我就”
“攻玉?”陆娆回过头,眼中寒意令他心中一冷,“你和他很熟吗?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随便叫一个人过来都可以,你知道扈北有多少人恨不得一刀捅死我吗?”
杨彻眼神一震,缓缓松开了抓着陆娆的手,他垂下头,默默从口袋里摸出她很多年前送他的那把蝴蝶/刀,塞到了她的手里,低声说:“是我错了,你可以处罚我,怎么样都可以,能不能别放弃我。”
陆娆垂眸看着那把刀,开了刃的,他一直随身带着,但从来没用过,他不想这把刀上沾上别人的血。
陆娆神色讥讽,从他手里接过那把刀,熟练地甩开后抵上了他颈侧的动脉:“和我演什么苦肉计?你真以为你是孟轻的儿子我就不会动你了?”
但没想到的是,杨彻双手握住了她持刀的手,又抵住三分,眼睁睁见了血。
“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陆娆没有真的想要他的命,是他慌不择路地想要表忠心。
他怕陆娆觉得他没用,他怕陆娆觉得他拖了后腿,他怕陆娆觉得他不知轻重缓急,他怕陆娆讨厌他,他怕陆娆再去选别人
他握着刀的手越来越紧,他怕陆娆不肯罚他,直接扭头就走了。
陆娆皱着眉,最终说了句:“你别抓着我了,很痛。”
杨彻这才倏地松开了手,她得以把刀收了回去,但刚刚抵住的位置已经划出了一道伤,不住地往外渗出血珠。
两个极端的人碰到了一起,就好像非要至死方休。
陆娆把刀丢到了长椅上,在空荡的走廊发出“砰”的一声响,她转身回了病房,门一关,杨彻的心也自此跌入谷底。
他不知又在门口站了多久,对伤口的疼痛浑然不觉,这时,病房的门再度被拉开,屋内的光照到了他的身上。
他猛地抬头,看向陆娆,她仍旧阴沉着一张脸,向他走了过来,然后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掏出手帕按住了他的伤。
杨彻愕然地看着她,抬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陆娆想,林都晏或许是对的,她苛待所有人,但唯独杨彻,她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