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四)
今日走了这么多路,沈听宜只觉得腿酸,好不容易走到了碧落堂,两只腿已经打着颤,差点让她没站稳。
沈媛熙见她这般也没为难,吩咐她坐下,还让宫女给她上了一碗绿豆汤。
“多谢娘娘。”
沈听宜并不推辞,等用完绿豆汤,坐了一会,也缓过来了。
沈媛熙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听宜,再过一个月,新人就要入宫了,你比她们早进宫,却未曾侍寝,平白让旁人看笑话不成?”
沈听宜脸色一僵,低头呐呐:“是妾身的不是。”
她这般样子,让人看着生气。沈媛熙瞧得蹙眉,冷声质问:“你既已入宫,免不得要侍寝,难道,你还盼着永不侍寝?”
又道:“在这后宫里,无宠之人,什么也不是。”
“今日庆嫔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你难道没看出来?你莫要告诉本宫,你连庆嫔都比不过!”
沈听宜一直低着头,做足了惭愧的态度,半晌,才轻轻问:“娘娘要妾身去争宠吗?”
沈媛熙呷了一口茶水,嗤笑道:“你如今不争,难道要等到新人进宫来再争?只怕那时,你想争也争不过了。”
沈听宜喏喏:“是,妾身明白了。”
沈媛熙见她这般唯唯诺诺,顿感无力和挫败,她不禁怀疑,当初让沈听宜进宫的决定真的正确吗?
“听宜,我能护你一时的周全,可以后的路,你总是要自己走的。”这番话,倒有几分长姐的风范,可惜,这是出自沈媛熙之口,叫人毫无信任可言。
“是,妾身听娘娘的安排。”沈听宜垂着脸,声音沉闷,“妾身已经入宫,总不能一辈子不争宠,娘娘这样待我,我岂能不为娘娘争气?只是妾身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每每见着陛下,便能想到那日晚上,妾身害怕。”
沈媛熙按了按眉心,实在不明白她的话。
“听宜,你到底在怕什么?陛下难不成还能将你吃了?”
沈听宜缩了缩脖子,闷声道:“是,入宫前,宫里的嬷嬷给我看过那种图册了……”
沈媛熙这才理解了她的话,表情变得极不自然,一时无言以对。
“从前,母亲没教导过你吗?”
“未曾。”
沈听宜一脸委屈,“从没有人教过我,宫里的嬷嬷给我塞了一本图册,说日后伺候陛下用的上,旁的却什么也没说,我问过知月,知月也不甚明白。”
绯袖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沈听宜害怕的事,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谁能想到,昭嫔竟连这鱼水之欢之事都不懂呢?
沈媛熙闭了闭眼,心生烦躁,挥手让人退下,“侍寝那日,自有嬷嬷教导你。行了,你先回去准备着。”
沈听宜看向绯袖,绯袖朝她点点头,“昭嫔,您也累了,奴婢送您回去。”
沈听宜略显局促地屈身退下。
知月迎上来扶住她,见她愁容满面,担忧道:“主子,荣妃娘娘为难您了?”
沈听宜扯了扯嘴角,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
“荣妃娘娘让我争宠罢了。”
沈媛熙设法让她入宫,就该想到这一天的。所以,她就是要逼迫着沈媛熙亲手将她送到闻褚身边。
即使再不甘心,再不情愿,到了这一步,沈媛熙也要忍受着。
不知将自己的亲妹妹送到所爱之人身边的滋味如何呢?沈听宜怕是无法感同身受。
知月眼眶一下子红了,“主子,您一定可以做到的。”
沈听宜握了握她的手,笑得坚定:“知月,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
回到临芳馆,知月便在沈听宜的示意下将荣妃要让她侍寝的事告诉了繁霜和知月。
沈听宜情绪低落地坐在榻上,闭着双眼。
知晓沈听宜今日走了很长的路,汝絮毫不迟疑地跪到了她的下方,开始替她捏腿,“主子受苦了。”
知月还在说:“庆嫔有孕,今日好大的威风呢,皇后还让主子接了那些莲子。”
“只是不知渺染坞那儿如何了,主子,要不奴婢叫人去问问?”
沈听宜一言不发。
繁霜眼疾手快地按住知月的动作,“知月,你今日也累了,快去喝口茶水歇一会儿。”
知月瞧着对她摇头的繁霜,努了努嘴,到底是听了话。
汝絮柔声道:“主子若是不愿意,荣妃娘娘不会逼迫主子的。”
繁霜将早就备下的莲子茶放到桌子上,方道:“奴婢猜想,主子是同意了。”
沈听宜睁开眼,淡淡道:“是啊,我应下了。”
“庆嫔有孕了,我再不争宠,被她踩上一头,岂不是丢了荣妃娘娘的脸。”
汝絮手下动作一顿,低着头:“可是,主子打算如何争宠?”
帝王已经许久不曾召见她了。
沈听宜饮下莲子茶,平静地说着:“有荣妃娘娘在,我何须去想法子?”
汝絮静默了一瞬,“那主子今晚可要准备接驾?”
“大皇子不知身子如何呢,想必陛下不会召人侍寝的。”
汝絮点点头,后知后觉道:“奴婢方才说错了,在行宫里,陛下若是召人侍寝,该是在延清殿的。”
繁霜收好茶盏,一番话有条有理:“渺染坞那儿,奴婢叫小太监去盯着,主子今日累了,先好好歇着罢,陛下不论何时召寝,总会提前过来告知的,汝絮,你伺候着主子,我去传膳。”
……
沈听宜一夜好眠。
早膳时,繁霜说起了渺染坞的事:“主子,大皇子那儿倒是无事,只是宫人伺候不周,叫大皇子吃了生冷的瓜果,受了寒,陛下昨夜下令将那几个宫人打了板子,又重新拨了宫人去伺候。”
“从前伺候大皇子的宫人都是皇后从六局选出来的,这次陛下却是让内侍监的人去挑了。”
沈听宜垂下眼睛,看着碗中的银耳莲子羹,用小汤匙舀了一勺吹了吹,一时没说话。
莲子没有去芯,入口微涩。
知月迟疑着问:“陛下莫不是在责怪皇后?”
皇后哪能事事周到,连宫人忠心与否也能顾到呢?沈听宜心知,闻褚这不过是迁怒,但也不尽然,君心难测,谁也不知晓。
沈听宜抬了抬眼帘,“慎言!”
知月吓得一噤,“是,奴婢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