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赐
一晃三日已过,宫里重新归于平静。
沈听宜入宫四天,也只在入宫当天见到了闻褚。
而这三天来,闻褚都不曾进入后宫。
沈听宜没去打听前朝事迹,但有前世的记忆,又有沈媛熙在,她很快知道了其中缘由。
四月起,大陵以南多处发生洪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而才播种在田地里水稻等农作物,也全被洪水淹没,各路商人坐地起价,粮价飞涨,由是饿死了不少人。
这也难怪,皇后原本打算为她举办的赏花宴没了消息,就连四月底要大办的千秋宴也没了动静。
长安城里,四大姓氏彼此联姻,关系盘根错节,朝廷之上,年轻的帝王并不服众——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及闻褚的身世。
他是清治帝元后幼子,上头有一位嫡亲的兄长,瑞王被帝王与皇后赋予众望,虽未曾封太子,但板上钉钉,众望所归。
也因此,作为幼子的他被封了豫王,跟在瑞王身后,过着逍遥的闲王日子。
只是被寄予重望的瑞王,在军营中历练时不慎中毒身亡。
那时,册封太子的圣旨正要下达——
清治帝闻此噩耗,一度昏厥。
瑞王身死,追随他的一干大臣只好将心血都浇筑到豫王身上。
作为仅存的嫡子的豫王,也因此被清治帝册封太子,昭告天下。
而那时,闻褚年仅十八。
一年以后,清治帝驾崩,十九岁的太子闻褚灵柩前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承乐。
承乐帝登基后,从前那些跟随的臣子们有了从龙之功,很快便占据了朝堂上许多重要的职位。
承乐帝当了十八年的皇子闲王,哪能压制住与这些老奸巨猾、又手握权势的大臣呢?
这些朝臣还美名其曰:帝王弱冠之年,应先学帝王之术,朝政之事,更应多听忠臣之言。
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就是紧紧抓着手中的权势不放。
甚至在闻褚刚登基那年,有人提议,让皇太后垂帘听政。
幸好,皇太后大义,并未同意。
如今登基三年,闻褚政事勤勉,对于那些朝中重臣,也大多以礼相待,因此逐渐积累了声望。
比较年轻的低阶官员想往上爬,就要将前面的权贵挤下来,而挤下他们唯一的出路,就在于帝王。经过观察后,发现闻褚有明君之相,就愿意向帝王表明自己的衷心,追随帝王。
只是,若此次洪灾解决不当,那闻褚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很可能会付诸流水。
乾坤殿
孟问槐看着眼底发青的帝王,叹息一声,将桌子上已经冷却的茶水换下,“陛下,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万万保重龙体啊。”
闻褚没听见般,继续看着手中的折子。
半晌,紧锁眉头,搁下朱笔,“这些年来,这些人仗着身份,以为朕不敢轻易处置他们,是越来越放肆了。”
与各州郡上报的灾情一起的,还有数十封弹劾的折子。
此次灾情属云州最为严重,云州刺史自然被若干朝臣弹劾不作为,云州管辖下的几个郡的太守也遭到了各种弹劾。
“这次洪灾,这些人不先想怎么去应对,反而先在这里互相推脱、弹劾,脑子里只会争权——”
闻褚的怒气戛然而止。
“贺擎松请旨去抗洪救灾。”
贺擎松擅于治水,曾任职于工部,后被清治帝派遣至江都任都水监一职,负责修堤渠,行水涝等。
在贺擎松的管理下,江都再未发生决堤现象,也因此被清治帝赏识,又授予了江都郡太守一职。
贺家本就是江都四大名姓,贺擎松得圣心,便连同贺家也受到了帝王的夸赞。
到了承乐年间,贺家俨然越过陆家,成为京都第一大家族。
孟问槐忙笑着道:“贺家衷心于陛下。”
闻褚几乎没有犹豫,就拿起朱笔批了“准”。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闻褚看向孟问槐,“贺淑仪——”
孟问槐估摸着皇上对贺淑仪的态度,谨慎开口:“陛下,奴才听闻司苑司最近水培了几株兰花,兰花清雅高洁,贺淑仪应当会喜欢的。”
闻褚敲点着桌面,沉默了片刻,才道:“将朕私库里那对青色琉璃莲花瓶送去玉照宫。”
琉璃制作的花瓶极为珍贵,帝王一般很少赏给旁人,而在闻褚这,贺淑仪是头一个。孟问槐心下思量着,不知帝王其中深意。
孟问槐正要派人去取花瓶,闻褚忽然又叫住了他,吩咐道:“选几株兰花送去昭阳宫,兰花清雅高洁,昭嫔配得上。”
昭嫔配得上,那另一层意思难道是贺淑仪配不上兰花?
孟问槐暗暗咋舌。
虽说兰花不比琉璃花瓶,可是帝王却在这时候想起了昭嫔,冲着这份心,就是什么珍贵玩意儿也比不上了。
退出殿内,孟问槐撞上了刘义忠。
刘义忠退后一步:“孟总管。”
孟问槐眯眼瞧着他,点了个头,“刘总管有事找陛下?”
刘义忠小声:“是,陛下可好些了?”
孟问槐笑着道:“陛下赏赐了玉照宫一对琉璃花瓶。”
刘义忠了然,朝他颔首:“多谢。”
进入内殿,刘义忠将德馨阁宫女最近的异常举动一一禀告。
“昭嫔身边的一等宫女汝絮,最近私下里在探听陛下,并与内侍省的几个小太监交往甚密。”
“汝絮从前是长乐宫的二等宫女,昭嫔入宫后,就调来了昭阳宫。”
“奴才还探听到,昭嫔似乎是对荣妃说,那晚没有侍寝,并在乾坤殿受了折辱……”
说到这里,刘义忠顿住了。
昭嫔在乾坤殿虽然没有侍寝,但陛下给他单独安排了一个床榻和被褥,与陛下共处一室,留宿了一夜。第二日陛下还特意让御膳房送来了早膳,并安排掌事宫女今微提醒她不能忘了晨省,又为她梳洗……
怎么看也不能算折辱吧?
“折辱?”闻褚向前倾了倾身子,注视着刘义忠,漆黑的眼眸中无甚情绪,“怎么个折辱法?”
刘义忠低下头,不敢直视帝王的目光。
“说是,跪了一夜。”
话音落地,一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