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你为何不直接问他?”
裴宴舟跟在旁边,看着大脑袋眼神中的委屈,甚至流下了眼泪。
“他只有面对所需的母体才会说话,对旁人不懂人言。”
“为何?”
聂桑桑仰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儿,艳阳高照,却透不过这一把红伞。
“就好像,一人生了孩子,旁人只能听得咿呀耳语,但身为母亲,却心有灵犀般,能理解孩子饿不饿,是不舒服还是拉臭臭了。”
“原是如此……”
裴宴舟侧头垂眸看着她的脸庞,养了几日身子,脸色好了许多。
再想起她与自己同时昏迷后的脸色,若不是自己的失误,想必两人都会平安无事。
“你做今日之事,会不会损精气?”
聂桑桑看着眼前的大脑袋,跟着他的方向一路走去,“最近精神养得很好,而且这也不是大事儿。”
听她说得如此轻松,裴宴舟又想起她那般自吹自擂的话。
正要说些什么,发觉徐家人跟得有些近,微微弯腰跟她耳语,“你在你说的‘现代’,就已经是大道士了?”
“是呀!”
说起这个,聂桑桑无比得意,面色满是骄傲的笑。
“别看我的年纪小,但我悟性很高,且与祖师爷道缘深厚!”
一旁的苏向阳也跟着凑过来,抬手以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桑桑你再好好看看,我真的一丁点儿道缘都没有吗……?”
聂桑桑都懒得看他,不用猜都知道他就是想学些什么,好去忽悠皇帝。
决绝摇头,“没有,丁点儿都没有!”
“……!”
苏向阳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最后扁嘴叹气,“好吧……”
“国师不是修道之人吗?为何没有道缘?”
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得苏向阳心头一颤,裴宴舟也跟着蹙眉。
苏向阳立刻面带柔和的笑,微微侧眸看向徐院首,“院首大人听岔了,只是我的道缘没有桑桑的深厚……”
徐院首恍然,方才他们说话的声音确实不大,自己听岔了也很平常。
“是下官多嘴一问,望国师见谅。”
“无妨无妨……”
随口糊弄过去,即便他们心有疑虑,也只是猜测,更何况,苏向阳确实有好运气,大概率张嘴成真。
聂桑桑方才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苏向阳,竟然顺嘴就把事情揭过。
看来这国师之位果然好用!
几人跟着聂桑桑走了一路,绕过后花园,来到西厢的一座荒凉小院儿。
大脑袋眼前一亮,聂桑桑目光随之而看,就在院子里的一颗杏花树下,有一处地方鼓起个小包,还有几根没带走的香杆。
裴宴舟也发现了那处,径直走过去蹲下。
“就是这个?”
聂桑桑撑伞走到他身边站着,手上大脑袋一直要靠近,“就是这里,挖出来吧。”
管事就跟在后面,忙喊家丁过来挖土。
徐老看着这个小坟包,沉着脸吩咐管事,“府中竟然有如此的事,立刻去查!若不交代,便去寻大夫来,一一诊断!”
“是!老爷!”
“也不用请什么大夫,只要把可疑的人带过来,我看一眼便知。”
徐老微微点头,“安排下去。”
“是。”
管事匆匆离开,家丁这边已经把小坟包挖开,下面埋着一个十寸左右的陈旧箱子。
家丁不敢碰,聂桑桑蹲下,将伞递给裴宴舟,“劳烦二公子帮我拿一下。”
空出一只手的聂桑桑,立刻扫了扫上面的泥土,在正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字——【吾儿早日投胎】
聂桑桑将卡住的扣子拉起,直接打开箱子,里面有一件灰色的布,中间包着一些东西。
苏向阳站在聂桑桑身旁朝里看,那灰色布不用打开,都知道里面的是什么。
聂桑桑还是掀开灰布,露出一具小小的骸骨。
“都化骨了,按照这里的天气,还有这大脑袋的懵懂样,应该也才一年,难怪不懂逃跑。”
裴宴舟微微一怔,“他还能逃跑的?”
“如果他够聪明,很容易就能挣脱开来。”
聂桑桑说得如此轻巧,吓坏旁人。
徐院首心内突突,“聂姑娘,你不是说这东西会进入女子肚中生产吗?若是让他跑了,你不担心他会找下一个……?”
聂桑桑拿出上面的灰布,大脑袋直接飘在白骨上头。
“他暂时找不到下一个。”
“何意?”
裴宴舟顿时觉得下一句不是好话,正要开口阻拦,聂桑桑这张快嘴已经脱口而出。
“因为他认定了徐小姐,只找徐小姐。”
“……”
苏向阳一噎,伸到一半的手停下,心里嘀咕,这快嘴……
徐院首果不其然面色沉了沉,言语染上微怒,“那若是他逃跑,我家清水不就完了?!”
“徐大人息怒……”
苏向阳这会儿只想让她不要说话!
聂桑桑自信一笑,“他就算跑了,也逃不出超过我范围的十米。”
她抬手戳了一下大脑袋的脑门,眼睛笑成了月牙,“是吧大脑袋?”
徐老耷拉的眼皮一动,眼角皱褶堆起,“聂姑娘快言快语,自信恣意,难怪能得王爷赏识,倒是个洒脱快活的姑娘,老夫钦羡。”
“多谢徐老爷爷夸赞!”
裴宴舟心中松动,虽说有保全她万分之法,但也经不起她这般折腾,幸好徐老一向贤明。
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徐院首也不好继续发作,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若是有什么闪失,如何不气急?
“聂姑娘,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急,”聂桑桑拿出自己的巾帕,小心翼翼地擦着一根根细小的白骨。
“先把大脑袋的亲生母亲找来吧。”
徐院首催促一旁家丁,尽快将人带来,若是无人承认,府内女子全部都要过来。
“对了,麻烦准备香烛,也是无辜的婴孩,总要好好送他离开。”
徐院首大手一挥,又一员家丁上前领命。
几人站在树底下,看着聂桑桑擦好白骨后,拿出自己带来的符纸,铺在箱子上,再把一根根白骨在几张符纸上拼出原型。
“聂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一会儿将他包起来,烧成骨灰再葬。”
“如此……”
大脑袋看着聂桑桑手上轻柔,圆圆的黑眼弯了弯,方才那恶心的样子已然不在。
看他脑袋大怪可爱的,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喜欢吗?”
大脑袋好似听懂了一样,微微点了点头。
“喜欢的话,一会儿看到你娘亲,你就告诉我好不好?不然不给你猪下水吃了。”
圆圆的黑眼动了动,那张嘴角还留着血水的嘴一扁,好像要哭了一样。
苏向阳看得好奇,也跟着蹲下盯着他看。
“桑桑,他能听懂你说的话?”
“嗯,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而已。”
言语难得带着怜悯,裴宴舟疑惑侧头看她,眼底竟是也带着几分软绵。
“你是在可怜他?”
“嗯?”聂桑桑抬眼看他,“他是可怜,但我不可怜他,因为如果我没在这里的话,他就是作恶的鬼物。”
既是作恶的鬼物,那便要接受相应的惩罚。
在场的人自然理解,只是对于这位道长的清醒,多了几分佩服。
“老爷,人带来了。”
几人蓦然抬眼看去,管事身后跟着一位年岁不大的女子,看来也才十七八岁的模样。
聂桑桑手上红绳一动,聂桑桑垂眸看大脑袋,只见短短的双手朝那女子伸去,好似要她的怀抱一般。
徐院首侧看聂桑桑,“聂姑娘看看?”
“就是她。”
女子看到地上的箱子,光洁的眉心一蹙,最后敛神下跪,“奴婢知罪,请老爷责罚……”
徐院首气急,这府内竟然出现此等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只怕遭人诟病啊!
“这是你与府内谁的孩子!怎能不上报夫人呢?”
女子低着头,看不清面色情绪。
聂桑桑却能感受到,那女子身上好似散发着恨意。
“这位姑娘,既然你也想他好来好去,我送他离开可以吗?”
女子猛然抬头看向那箱子,眼中泪滴纠结几分恨意,但又夹杂着愧疚,很是复杂的情绪。
“贵客,如何送……”
聂桑桑伸手,“只需你一滴血便可。”
女子闪烁着眼眸看向徐院首,他也不想在贵客面前追究太多,烦躁摆手。
“多谢大人……”
女子起身快步走来蹲下,那大脑袋双手碰到了女子的脸,乐得咯咯笑。
只可惜,女子并看不到他。
苏向阳看得鼻头一酸,这是一个渴望得到母亲宠爱的孩子,才会不顾一切想要折腾旁人。
“桑桑,要不……”
“不行。”
聂桑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不知其中曲折,此事不能因一己情绪出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听她言语肯定,苏向阳立刻闭嘴。
裴宴舟举着伞起身,遮挡着两人一鬼。
聂桑桑以手中红绳上的铜钱,快速划破她的中指,将她的指血滴在小小的头骨上。
女子收手跪在一旁,聂桑桑用几张符纸将骸骨包起来,放在箱子内,再咬破自己的中指在符纸上画上符箓——
双手快速结印,“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
声音不大,只需要大脑袋听到即可。
大脑袋很好奇,凑到聂桑桑面前歪着脑袋看了又看,好似在问她在做什么。
随着话音落下,聂桑桑左手二指朝下转动朝上,右手紧握左手手背,二指再一点符纸,瞬间开始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