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六十三
陆云淑本来还想要在公主府多呆一阵子，她难得回来，还没有适应好公主府的生活，有时候她恍惚觉得自己在梦中。可是萧时晏派来监视的人总是在各种角落里看着陆云淑，这让陆云淑觉得很不舒服，总觉得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被告知到萧时晏那里去。
许多细枝末节的事情被告知萧时晏，没过多久陆云淑都会收到从宫中来的，萧时晏给她准备好的东西。
若是她在公主府念叨着今日的厨房没做她爱吃的糕点，隔日小厨房每隔一个时辰便会送来各种各样不同的糕点，陆云淑知道，这是萧时晏特意吩咐的。
但是陆云淑觉得她这时候不是住在公主府，而是住在被看管的监牢中。
萧时晏不满足于此，他甚至将成影也派来，每日就守在陆云淑的屋前，说是要保护公主的安全。
陆云淑自己都觉得无语，她冷眼看着成影：“你家主子不需要你护着吗，你不是他的随身护卫吗，又不是我的，你在我这里做什么？”
成影不像陆云淑那样恼羞成怒，他只是微微颔首：“公主，您这里不安全，回到宫中便安全了。”
就连玉露都看出来了，成影这些话里的意思，是让陆云淑回宫中去。
陆云淑才刚从那样的牢笼中出来，就要被再次带回去，陆云淑心中对萧时晏是有些抱怨的。她的反抗是细微的，她只能对着成影发着无名的怒火，她会问成影：“你天天站在我这里，到底是为何，你是不是想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东西。”
“我甚至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用着职务之便，来偷偷看着我的陪嫁丫头。”陆云淑故意将这怒火往玉露身上引，每次成影只是静默，并没有反应，那时的陆云淑又会后悔。
她会歉疚地看着玉露，可是玉露却总是安慰陆云淑：“公主没事的，我说过了，只在您身边一辈子。成影他是什么样的人，对我如何，都和我没有什么干系的。”
但是陆云淑分明从玉露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点失落。陆云淑便放弃了这样去挖苦成影，她心中难过，玉露跟着她，便和她一样，有着这样苦涩的感情，说到底还是她的错。
但几日后，成影没了踪影，公主府来了位贵客，是顾青运。
陆云淑看到顾青运眉眼便一沉，她垂眸喝茶，她知道顾青运来的目的是什么。想要劝她回宫，想要让她回去坐那困住人一生的牢笼。
可是顾青运却说他不是为这个来的。
顾青运还一如从前那样为了天下做事，只是比从前更沉稳了些。他温润地笑着：“公主，今日臣来，是想要告诉公主，那日公主回公主府遇到的那些百姓，都有了安居所。萧大将军自己掏了银两，将城中流离失所的百姓都安顿了下来。”
“与我说这些做什么？”陆云淑觉得这是个好消息，但是于她来说，并不用劳烦顾青运亲自跑一趟。
“臣以为，公主私下里接济那些百姓，在街头广施善意，是想要知道他们的近况的，”顾青运也不气恼，只是继续开口道，：“公主，这些日子，您或许已经想明白了，但这天下在慢慢地变好，这是谁都想要看到的局面，逃避始终不是最好的抉择。”
陆云淑都明白，她只是想要尽绵薄之力，她只是想要让自己所见之处，自己能帮上的都尽力帮一帮而已。这样的话，她心中也能少些愧疚。
“萧大将军在宫中也时常挂念着公主，公主，您要不要回宫去看看他。”
说到底还是来劝说的，陆云淑不说话。其实这些天，她也在等，从她要回到公主府的那日，便是想要拿出那道圣旨的，只是她没有明说，自己说要出宫去，若是没人请她回宫去，她自己也是不愿意回到宫中去的。
顾青运一来，恰好给了她这个台阶。
她没任性多久，等着顾青运再次开口的间隙，陆云淑抬头，对着顾青运道：“顾大人，所以你今日前来，是萧时晏让你来的？”
“不是，是臣自己想要来的。萧大将军只会在宫中自己思念公主，今日他大可自己来的，臣去问了，他说他不敢来。”
“他说来了怕公主看到他生气，他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吃好饭，朝堂上他还要和太子博弈，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还要和太子争斗，陆云淑忽然想起来了自己还有这位兄长。她本来无心在太子和萧时晏中选择一个，可是如今安抚百姓的是萧时晏，而太子仍然只想着如何能够拉拢人心稳坐皇位，失去百姓，终究是要失去天下的。
不能让太子，坐上龙椅的。
“顾大人，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将圣旨归还，只是我将圣旨归还了，我想要见萧时晏一面，这个可以吗？”
“当然可以，您是公主，自然是做什么都可以的。”
公主，陆云淑忽然觉得自己被这样称呼着，听起来像是讥讽。上天在捉弄她，给了她这样的不尊不贵的名号，要她卷入她不太想要卷入的纷争中，让她见识到这人心的曲折。
她应该亲手，将这件事情做一个了结的。
公主府去皇宫的路没多远，当初皇上是疼爱公主，没有让她建府建得很远，不到半个时辰，陆云淑便又回到了皇宫。已经过了早朝的时辰，可是朝堂的那些大臣仍然没有散去，顾青运带着陆云淑一路到了前朝，在殿外的时候，陆云淑就听到里头的争吵。
说是争吵，还有些不对，应该是陆云逸一人在里面狂怒。陆云逸愤怒地说着自己是太子，就应该稳坐龙椅，凭什么此时萧时晏还能和他争抢。
“这天下都要乱了，这谋反的人却心安理得地在朝堂上窃取天下，你们都是他的狗吗，一声不敢吠，他萧时晏可是要谋反之人啊！”
顾青运站在殿外，听到陆云逸这样的愤怒，只是皱了皱眉。他轻声嘟囔道：“整日里只会这一句，只会让他拉拢的那些大臣在朝堂上闹，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上的太子？”
陆云淑将这些话听了进去，但不辩驳，她深吸了一口气，跟着顾青运，一脚迈步进去。她上次来到这里，还是敌军攻城的那日，皇后在这里撞柱而亡，她抱着皇后的身躯，听着她说要为国殉身。
而如今，陆云逸肿着脸，在这里为了坐上龙椅声嘶力竭，在陆云淑看来，怎么看怎么觉得荒唐。
有时候陆云淑也会纳闷，皇后那样端庄的人，是如何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的。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回头，陆云淑只为皇后悲哀。
皇后舍身献国，而太子却在这里想着执掌天下。
陆云淑迈入殿内，内侍通传的那一刻，大殿就安静了下来。陆云淑察觉到在她身上有两道目光，一道是陆云逸的，一道是萧时晏的。
陆云逸看到陆云淑，似是看到了救星，他上前，拉住陆云淑的手腕：“妹妹，朝瑶妹妹，如今你快看看你的哥哥。只有我当上皇帝，才能保你吃穿无忧，你快站在我这边，一起将萧时晏绳之以法。”
“太子，我想你大概是糊涂了，”陆云淑看着陆云逸，她的手被抓痛了，想要挣脱开来，“我与太子好像从来都不对付。”
“所以你也要站在萧时晏的身边？”陆云逸十分震惊，他抓着陆云淑的手更用力了些，“妹妹你看看我的脸啊，这些可都是萧时晏打的，他凭什么，他配吗？你如今还要胳膊肘往外拐，还要将这天下都送给萧家吗？”
“太子，”顾青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沉眸怒道，“公主此次前来，是交还先皇的圣旨，您在圣旨面前，不得不敬。”
“圣旨？太好了，父皇自然是要守住天下江山的，自然不会让萧时晏得逞的，妹妹，我的好妹妹，快读出来，让你的哥哥知道他要坐上那龙椅了。”陆云逸的眼神多了雀跃，多了希望。
可是这样对龙椅的渴望，在陆云淑的眼中看来，只有卑微。
陆云逸好像有些疯了，好像变得不是他了，但是这又分明就是陆云逸，对龙椅那样的渴望，只想要让自己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人，而不管别人的死活。
在这一切的辩驳中，萧时晏的目光总是淡淡地，安静地放在陆云淑的身上。他的眸中并没有对龙椅的那样的渴望，反倒是对着陆云淑，有着久违的欣喜和克制。
大臣看着陆云淑手中的圣旨，心中已经安定了下来，大家已经为了这件事情争吵了许久，太子胡搅蛮缠，不让位，可这天下到底还是要选出一位天子。有了圣旨，就是尘埃落定了，他们也能安稳些，平安无虞地在自己的官位上过日子。
陆云淑将圣旨举起来，随后她听到了朝堂大臣跪下来的声音，也包括萧时晏。她从没看过这样的画面，她微微一怔，随后打开了圣旨。
她让自己的声音不是那么地颤抖，当她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看到了陆云逸阴沉着的脸。她不愿意再看向陆云逸，挺直了腰板对着大臣道：“当初这天下，只是萧家不愿坐，给了我父皇，这些年来父皇兢兢业业，对萧家也很看重，可到最后父皇仍然觉得愧对萧家。父皇说过的，这龙椅给萧家也不为过，朝中不可议论萧家的忠心，都需要跟随萧时晏。”
“而太子，就永居东宫，永远做个太子便也是饶恕了。”
“你放屁，你就是偏帮萧时晏，陆云淑，你疯了，你被萧时晏蛊惑了！”
陆云淑想过陆云逸会是这个反应的，但是她没想到陆云逸发了疯会上来企图掐住她要说话的脖子。她看着陆云逸伸过来的手，她想起自己曾经在宫中，陆云逸就是这样扼住她的喉咙的，她有些害怕，但就在此时，萧时晏挡在了她的身前，打掉了陆云逸的手。
陆云逸很快就被制服，萧时晏反手扣住陆云逸的双手，等身边的侍卫跳出来，他才松手。那一瞬，萧时晏和陆云淑都听到了大臣齐声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众人齐声跪诵下，陆云淑和萧时晏两人站立相望，彼此凝视。
他们以另一种身份看着彼此，走出这一步，他们之间似乎就有万水千山。
下了朝，陆云淑算是最后一个走出殿内的，她才迈出步子，就被人扣住手腕。她一回头，看到的是萧时晏沉眸看过来的神情。
“皇上，”陆云淑艰难开口，“您要如何？”
“朝瑶，叫我锦容。”萧时晏的声音温柔，他将人拉入自己的怀中，低头看着陆云淑。他不过几日没见陆云淑，可是他却觉得已经过去了百年，他们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们了，可是他们之间仍然藕断丝连。
“朝瑶，我们之间，不要那样生分。”